听闻东院出事, 白姨娘外衫都没披就着急忙慌过来了,“秦虞没事吧?”

  老太太见她一路过来珠钗凌乱,鬓角碎发散飞、满脸关心,不由温声说, “虞儿没事, 是李丘骆有事。”

  白氏很明显只听见了前半句, 松了一口长气, “秦虞没事就好。”

  她气恼,“都怪下人说话说一半,只道东院出事了,却没说出事的人是谁,可把我吓得不轻。”

  这一路过来,她把能拜的神在心里都拜了一遍, 担心程度不亚于担心李云玉。

  老太太拉过她冰凉的手,拍了拍, 示意身边嬷嬷, “给白氏拿个披风过来,如今天寒, 莫要冻着。”

  白氏心里一热, 有些受宠若惊, 轻声道:“不碍事的。”

  老太太向来只待两个孩子亲近, 对她虽不苛责,但也很少开口关心。可白氏念着秦珠的善意跟秦家的照拂, 一直对老太太敬重有加, 也拿秦虞当亲生孩子对待。

  白氏的两个孩子李云玉跟李云朵也过来了, 看见秦虞好端端坐着后,明显都安心不少。

  李云朵走过来, 轻声问秦虞,“阿兄可有事?”

  秦虞摇头,“无碍。”

  “无碍就好。”李云朵露出清浅笑意,至于床上躺着的是谁,她并不在意。

  “李丘骆怎么会中毒呢?”李云玉倒是凑过去看了一眼,语气纳闷。

  “还能是什么原因,肯定是她毒杀我儿!”要不是下人拦着,李兴盛这会儿就从床边扑过去撕咬秦虞了。

  李云玉诧异,“秦虞又不是傻子,要是毒李丘骆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毒死他啊,怎么会把人毒死在自己屋里。”

  李兴盛,“……”

  李兴盛说不过李云玉,恼羞成怒到脱鞋砸李云玉,“你还是不是李家人,我还是不是你二叔!”

  “这跟你是我二叔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李云玉躲开李兴盛的鞋,觉得他蛮不讲理!

  李宣流也来了,他第一眼先看向秦虞,目光沉沉。

  秦虞迎上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坦荡平静。

  她知道李宣流什么意思,无非觉得是她故意害李丘骆,可笑至极。

  “哥,哥求求你救救丘骆,这是你亲侄子啊哥。”李兴盛满脸是泪,眼泪鼻涕一起流,看见李宣流拄着拐杖过来,跪爬着过来抱住李宣流的腿。

  出事了,他才真的开始害怕,才知道主心骨是谁。

  李宣流朝床上看,李丘骆唇色发紫脸颊发白,胸口衣襟大敞,柳大夫拿着银针扎在李丘骆胸口命脉处,但只能勉强封住毒素,让它不至于流到心脉里。

  就算救回来,往后也废了。

  李宣流收回目光,低头看李兴盛,看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你啊你。”李宣流拐杖杵地。

  李兴盛跪在地上,“哥我知道错了,你快救救丘骆,我可就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啊哥,他可是你从小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李宣流心里也不是滋味。

  一盏茶前,李兴盛还要毒杀他儿子秦虞,一盏茶后,倒在地上的却是李兴盛的儿子李丘骆。

  李宣流觉得自己可能是年龄大了,以至于都开始相信因果报应。

  “我又不是大夫,你求我有什么用。”李宣流沉沉叹息。

  要怪只能怪李兴盛自己,非要用没有解药的毒。

  李宣流朝老太太点头行礼,老太太别开视线不看他,根本不愿意受他这个礼,只道:“人倒在了虞儿房里,你弟弟非要报官,现在已经着人去请府尹了,你在此处等着就是。”

  请谁去了?谁要报官?

  李宣流低头看李兴盛,他这脖子上长的是颗猪头吧?

  毒是谁带进来的,他心里没点数吗?

  这不摆明了报官抓自己人吗?

  “哥,我让人给袁先生递了消息,今日他要是不能帮我报这个仇,”李兴盛眸子猩红,咬着牙说,“日后别想拿我一文钱!”

  怪不得要报这个官。

  李宣流手拄拐杖,微微弯腰,压低声音,“我刚才怎么同你说的,我说秦虞可能跟六皇子有来往,你知道叫人,秦虞就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李兴盛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养了三皇子这么长时间,现在需要他咬人的时候他要是不在,那还养他有个屁用!

  要是三皇子在这事上扳不过六皇子,那三皇子活该继承不了大统,这样的人,他李家供养着也没意义。

  李宣流皱眉,虽说李兴盛此法偏激了些,但也不是没道理。

  李宣流坐在椅子上,一是等柳大夫救人,二是等府尹过来。

  京兆尹衙门出兵,两列衙役并行,护着中间的一顶青色小轿。

  轿里坐着京兆尹府的府尹窦大人。

  窦大人可愁死了,出事的是皇商秦家,秦李官司持续多年,本就难断,现在却落在他头上。

  除了秦家外,他还没出衙门呢,就一前一后收到两封信。

  一封是三皇子的,一封是六皇子的。

  都在明着暗着跟他施压。

  三皇子要保李家,六皇子要护秦家,导致窦大人左右为难,恨不得原地晕厥过去。

  这简直就是神仙打架,然后把他这个小人物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

  窦大人一直都知道京兆尹府的府尹不好当,所以向来是三年一换,能超过三年零半个月才被调走的,那都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了。

  如今他才任职半年,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窦大人今年三十多岁,担心的已经不是头顶的头发能不能保得住了,而是头发上扣着的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

  窦大人看看左手的信,三皇子他得罪不起,再看看右手的信,六皇子他也不敢叫板。

  可秦李两家的事情又得有个结果……

  窦大人愁啊。

  他把两封信叠在一起,轿子停在秦府门口的时候,窦大人从轿子里出来,头上没戴乌纱帽,而是就这么头插木簪弯腰出轿。

  而那顶官帽则压着两封信,一同留在了轿子里。

  他今日就来当当这个清官,断断这门家务事,管他什么王权富贵,今日他只是窦大人。

  今天的中毒案连着两个月前的京畿劫匪刺杀案,一并断个干净。

  “大人,求您为我儿做主啊,我儿被秦虞毒倒在了他屋里,至今生死未明。”窦大人刚进庭院,李兴盛就扯着袖筒开始擦眼泪哭诉,活脱脱的苦主模样。

  正厅腾出来,丫鬟仆人们尽数跪在外面,窦大人坐在主位上,其余人等除了老太太外皆站着。

  “既是你状告秦虞,那你可有物证跟人证?”窦大人手搭在茶几边上的茶盏上,俨然拿它当个惊堂木。

  “我儿不算人证跟物证吗?”李兴盛一愣。

  窦大人摇头,“自然不算,他只是受害者,算不得人证物证。”

  李宣流双手搭在拐杖上,勉强站着,闻言开口,“物证是秦虞屋里的茶盏,柳大人刚才检验过,剩余的茶水里有毒,人证外头还在找。”

  找那个端茶水下毒的丫鬟。

  丫鬟就跪在众仆人里,身体几乎抖成了筛糠,其实很是显眼。而且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秦虞也看见过她的脸,认出她并不难。

  丫鬟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认出自己却没开口,只伏低身体趴在地上,任由周莽问,“下毒者是谁,自己站出来。”

  她哪里敢站出来,她更不知道那包药是毒药啊,她只当是助兴勾情的药物,为的也不是毒死秦虞或是李丘骆,而是想给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李丘骆为何在秦府?”屋里,窦大人问。

  这事白氏知道,她上前两步福礼,把李丘骆跟西院丫鬟的事情说出来,丫鬟就在府里,这点做不得假,可以传过来问话。

  有西院丫鬟的证词在,可以说明李丘骆来东院找秦虞是临时起意。

  “秦虞昨夜根本不在府里,是今日清晨才回来,他要不是想害我儿,怎么会早上回府?”李兴盛看向秦虞。

  “二叔你这话属实不讲理,你也说了这是秦府,这是我阿兄的家,他什么时候不能回府?有何奇怪的地方?”李云朵开口。

  李兴盛瞪李云朵,“你——”

  李宣流抬手,示意他“公堂”上不要扯皮胡闹,半点用都没有。

  “秦虞,你当真不知茶水里有毒吗?你若是知道,却任由李丘骆喝下去,那你便是纵凶杀人你可知道。”李宣流最是了解秦虞的手段。

  秦虞肯定知道李丘骆就在秦府里面,然后说不定使了什么计,让李丘骆来东院要什么簪子。

  等李丘骆来了后,秦虞便把他本来该喝的毒药给了李丘骆,这才导致中毒的人是李丘骆而不是他秦虞。

  下毒的人迟早会被揪出来,李管家是保不住的,但这事不能再把李兴盛赔进去。

  侄子现在生死不明,弟弟要是被押进牢里,李宣流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父母,所以他才问秦虞是不是早就知道茶水里有毒。

  这样,李家最多算下毒未遂,但秦虞却是纵凶杀人。

  在亲弟弟亲侄子跟亲儿子之间,李宣流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一时间,秦虞什么感受别人不知道,但李云玉跟李云朵做为子女,在父亲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莫名觉得心寒。

  如果今日跟李丘骆对上的是他们,父亲是不是像现在舍弃秦虞这般,决绝的舍弃他们?

  李云玉本来站在偏中间的位置,这会儿低着头走到白氏身后站定。白氏伸手搓搓他肩膀,别的什么都没说。

  李兴盛见局势好像偏向自己,立马说道:“秦虞,那可是你堂兄啊,是你亲堂兄,你怎么能在明知道茶水里有毒的时候,还故意让他喝下去!你、你是想杀了他啊!”

  李兴盛跪在正厅中间,“求大人为我儿做主,把秦虞抓进大牢。对了,还有那个给我儿喝茶的丫鬟,都一并抓起来打死!”

  他说完,李宣流眼皮瞬间开始跳动,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秦虞就等他这句话呢,“你怎么知道送茶水的人,是个丫鬟而不是小厮呢?”

  秦虞示意众人朝外面看,“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有男有女,你是如何断然得知,送茶水的就一定是丫鬟?”

  李兴盛有股不好的预感,“端茶送水的人向来是个丫鬟,这、这有什么奇怪的。”

  “并不是,”李云玉开口,“秦虞性子冷,不喜欢让下人贴身伺候,加上以前有过丫鬟想爬他的床,所以后来往他屋里送东西的人都是小厮。”

  李云玉道:“二叔,这事你是清楚的啊,因为当年想爬床的丫鬟,就是你选完借我娘的名义送给秦虞的。”

  李兴盛当时说秦虞年纪也不小了,屋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于是选了两个丫鬟让白氏做为“继母”给秦虞送去。

  说是暖床丫鬟,其实是想派过来监视秦虞的眼线。

  白氏听完当然不愿意,谁知李兴盛竟打着白氏的名义把人塞了进来。

  结果可想而知,全被赶了回去。

  “大人,府里原本的丫鬟到了年龄,被放出府嫁人,所以虞儿屋里是从昨天才开始换成丫鬟伺候而已,也不算伺候,只是到跟前熟悉熟悉面孔。”老太太开口。

  通过丫鬟的事情,间接就能说明毒是谁下的。

  毕竟如果这事跟李兴盛没关系,他又怎么会知道端茶送水的人是丫鬟呢。

  李兴盛慌了,仰头去看李宣流。

  李宣流恨铁不成钢,颓然闭上眼睛。他好好的一步棋,被李兴盛心急上前打乱了。

  现在局面翻转,主动权落在了秦虞手里。

  “秦公子,可认识丫鬟的模样?”窦大人问。

  秦虞示意周莽,“将人带进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丫鬟被周莽提溜进来。

  她吓得哭出声,脸上的妆容都花了,跪在地上便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云朵看着她,轻声道:“你最好知道点什么,要不然你下毒害了李丘骆,二叔可是要把你活活打死的。”

  “我没有,我没有下毒,李管家把药交给我的时候,说是助兴勾情的药,没说是毒药啊!”

  丫鬟眼泪流了一脸,转身去看李管家,“李管家你说句话啊,那药到底是什么药啊。”

  李管家抖着腿,直接跪在了地上。报官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成了弃子。

  丫鬟昂脸看窦大人,“我本来端着茶想给少东家喝的,但李少爷突然进来要什么簪子,少东家就去给他拿了。谁知少东家前脚刚走,后脚李少爷就摸我的脸,说我长得好看。”

  “我心里想,跟谁不是跟,于是就问李少爷喝不喝茶……但我当时真的只当那是助兴的药,完全不知道药里有毒。”

  “后来李少爷倒在地上,我一慌,直接扔下茶盏跑了。”

  丫鬟往前跪爬了两步,咬咬牙,说道:“大人,我没下毒,我只是想给自己谋个前程。我、我为了能成事,里面甚至穿了里衣坊的特色小衣。”

  丫鬟,“我听说少东家喜欢里衣坊的沈掌柜,就觉得穿上里衣坊的小衣说不定能有点用。大人啊,我要是想毒死人,我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

  秦虞,“……”

  她喜欢的是沈酥,又不是小衣。

  沈酥正巧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讪讪地笑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生意这么火,在公堂上都能听到这话。

  秦虞余光看到了外面的沈酥,抿了抿唇。沈酥立马朝她笑,眉眼弯弯,艳丽的容颜明媚照人,让人不由安心。

  沈酥跟秦虞示意她在呢。

  今日不管如何,有她相陪。

  秦虞垂下眼睫,垂在身侧冰凉麻木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在掌心里握了一会儿,才觉得手指灵活许多,才感受到那一丝温度。

  丫鬟为了自证清白,就差给人看她的小衣了,被窦大人当场拦住。里衣坊里某些款式的小衣,实在不适合当众给人看。

  哪个下毒的丫鬟会穿这种情趣小衣呢,而且秦府的丫鬟素来不施粉黛,这个丫鬟却哭花了脸上妆容,光是见她这个打扮,就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

  看来丫鬟确实是不知道药是毒药,属于不知情害人,但李丘骆还没死呢,也不能判丫鬟的罪。

  窦大人看向李管家,“毒,是你收买丫鬟下的?”

  李管家闻言不是看向窦大人,而是看向李兴盛跟李宣流。

  李宣流面容平静,手掌缓慢抚摸拐杖龙头,视线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拖家带口住在李府,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李管家心脏沉甸甸往下坠,浑身冰凉,闭上眼睛说,“是,是我下的。是我恨秦虞上次把我儿送去衙门挨打,怀恨在心,这才买通丫鬟要下毒杀他。大人,我一时糊涂啊大人。”

  李兴盛接收到李宣流的暗示,立马扑过去要打李管家,演全了这场戏,“你个刁奴你个刁奴,你害了我儿啊!”

  “我错了老爷,我错了。”李管家任由李兴盛打骂。

  “大人,我儿子难道就要这么白白中毒吗?”李兴盛跪在地上,还在试图攀咬秦虞,“他可是在秦虞屋里中的毒啊,不能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吧。”

  “说不定,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李管家要买通丫鬟害他,但他还是让丫鬟哄着我儿喝了药。”

  丫鬟扭头说,“不是的,少东家离开前,还特意叮嘱李少爷,说他爱洁,让李少爷别动他屋里的东西,连茶水都不要喝他屋里的。”

  李云玉跟着点头,“是秦虞这个麻烦精能说出来的话。”

  秦虞,“……”

  李云玉道:“你毛病多还不让人说啊!大人,我小时候摸一下他的椅子,他都得让人把椅子擦洗一遍,然后才坐。”

  知道的,明白秦虞是爱洁。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虞对他有意见觉得他脏呢。

  李云玉小时候不懂,没少因为这事觉得秦虞嫌弃他。

  人证物证都在了,此事跟秦虞无关,目前看来是李管家认下所有罪名,跟别人都没关系,而李丘骆则纯属自作自受,倒霉而已。

  他要是不调戏丫鬟,丫鬟就不会劝他喝茶,他就不会中毒。

  或者说,李管家要是不给丫鬟毒药,李丘骆也不会中毒。

  这事就像一支回旋镖,李家人扔出去的,兜兜转转却狠狠地扎在了李丘骆身上。

  此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众人都以为该散了。

  李管家属于买-凶下毒,打三十大板,判牢狱之刑十年。丫鬟属于不知情犯罪,罚银十两,打十大板。

  秦虞却看向窦大人头顶的木簪,突然开口问,“既然大人今日来了,那我可否询问一下,两个月前的山匪劫杀案,可有了结果?”

  她做为苦主,自然有发问的权力。

  李兴盛正要扶着李宣流去看李丘骆,却在门口被衙役伸手拦下。

  窦大人看向李兴盛,“此案已经查明,本官今日亲自过来,也是想说这事。”

  窦大人盯着李兴盛肥硕的后背,手里握着的茶盏往桌面上一磕,“李兴盛,你买-凶-杀-人,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认罪!”

  “嘭”的声,茶盏底部磕在桌面上的声响,堪比惊堂木的效果,让人心头一颤,浑身哆嗦。

  李宣流跟李兴盛转过身,李兴盛哆哆嗦嗦说,“我、我不知道啊。”

  这事不是由三皇子找人托关系掀过去了吗?为何又在今日问起。

  “你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牢里的劫匪已经将你指证出来,你买-凶花的银钱,上面也有‘秦记’的印记。人证物证具在,来人,把他拿下!”

  窦大人开口,左右衙役瞬间上前押住李兴盛。

  就在这时,忽然有衙役从外面小跑进来,站在正厅中间跟窦大人说:“大人,一位姓袁的先生请见大人,说他是受三皇子之托,来问问秦李两家的事情。”

  袁先生,三皇子府上的幕僚,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像京兆尹府府尹这样的人,都得给他几分脸面。

  事情陡然起了变故,像是平地起风一般。

  秦李两家的事,要有皇权插手了。

  沈酥皱眉看向秦虞,秦虞倒是老神在在站着。

  萧锦衣之前便说过,山匪一事,窦大人心里有数。

  所以她今日愿意相信这位连官帽都没戴的大人,信他头上那根朴实无华的木簪,信他是位清官。

  老太太沉下脸,“我秦家的事情,何时需要劳烦三皇子操心了?”

  李宣流却说,“母亲,秦家本就是皇商,秦府有事,三皇子派人来询问很是正常。”

  老太太不肯应李宣流这声母亲,只觉得恶心。

  衙役进来说袁先生来了后,李兴盛立马扭动左右肩膀,将钳制他的衙役甩开,“松手。”

  他上头来人了。

  没枉费他在三皇子身上花了那么多银钱,如今总算看见成效了。

  等袁先生过来,说不定能连下毒的事情一起重判!

  李兴盛眼神阴翳地看向秦虞,今日势必要让李管家改口攀咬秦虞,然后将秦虞送进牢里,这样秦记依旧是他们李家的,也算给他儿子报仇了。

  衙役被李兴盛推开,一时间不知道还拿不拿他,只得仰头看向窦大人。

  窦大人下意识抬手扶自己的帽子,手都抬起来了,才想到帽子被他放在轿子里。

  “什么袁先生,”窦大人沉声道:“本官办案期间,跟本案无关之人,一律不见!”

  “是!”

  衙役瞬间上前,重新扭住李兴盛的两条胳膊。

  李兴盛傻眼了,愣怔怔看着窦大人,“你敢!那可是袁先生,是三皇子府上的幕僚!”

  “一个无官无职跟本案无关的人,本官管他是谁,”窦大人道:“此案人证物证具在,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也是这么判!”

  “李兴盛,你在京郊买-凶-杀-人,皇城之下,你胆大包天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试问你将天子威严放在哪里,将我朝律法放在何处?”

  窦大人拍茶盏,“李兴盛,判死刑,缓刑半年,春后问斩!”

  在京城边上买山匪杀人啊,影响实在恶劣,如果不是先前证据不足,窦大人早就可以断案了。

  “管家李列,下毒杀人未遂,但却参与买-凶-杀-人一事,打三十大板,判死刑,缓刑半年,春后问斩!”

  主仆两人,黄泉路上算是有个伴了。

  李管家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闻言还算冷静,李兴盛却不愿意,他怎么能死呢。

  他看向李宣流,挣扎起来,“哥,哥救我,哥你救我!”

  李宣流也没想到窦大人不顾三皇子的脸面,执意要断此案。

  他看向窦大人,本想说些什么,可窦大人连官帽都没戴,他将功名跟生死都放在了身后,权势又哪里能威胁的了他呢。

  李宣流只得看向秦虞,“你就非要逼死李家人是吗?”

  “李丘骆是你堂兄,如今因你中毒,生死未明,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李兴盛是你二叔,是李丘骆的爹,你竟连他都不放过,你是要把李家人赶尽杀绝吗!”

  秦虞掀起眼皮看李宣流,“我为何愧疚?愧疚的是下毒的人,是他毒杀了李丘骆,不是我。”

  “我在京郊被人刺杀时,你有没有问过李兴盛,就非杀我不可?就不能放我一条活路?”

  秦虞道:“我那时离秦家不过一道城门,我若不敌,此时人早已死在城外,连家门都回不来。你面对我的死讯时,是否会抱着我的牌位跟李兴盛讨个说法?”

  老太太一想到当时的凶险,眼睛就有些湿润。

  门外沈酥也抿唇心疼,那时候她的确不知道秦虞经历了这么危险的事情。

  两人客栈一别,险些成了最后一面……

  白氏跟李家兄妹都沉默不语。

  他们心里清楚,李宣流不会为秦虞讨这个公道。

  李宣流被秦虞问的哑口无言,只苍白无力的说,“虞儿,我是你爹,怎么可能不在乎你的生死,可兴盛他是我亲弟弟,我又怎么能不管他。”

  “那是你的事情,是你李家的事情,跟我无关。”秦虞对李宣流彻底失望,缓慢摇头,“你这个爹,我一开始便不认,如今,不要也罢。”

  李宣流一愣,“你、你说什么?”

  秦虞转身,朝窦大人抬手行礼,“今日大人也在,秦虞想请大人做个见证。”

  窦大人腰背挺直,“你说。”

  秦虞道:

  “李宣流,纵弟杀子,欺占秦记,如今竟以亲情相要挟,要我放过凶手李兴盛。”

  “我秦虞,秦珠之子,今日大义灭亲,代替亡母秦珠,正式对李宣流提出休夫!”

  “往后秦李两家,生死别离,各不相干。”

  休书一式两份,秦虞当场写下,属于李宣流的那份归李宣流,属于秦珠的那份,点着燃在秦珠牌位前面。

  “你、你敢!”李宣流手指秦虞,胸口气血翻涌,险些晕过去。

  秦虞有什么不敢的,“李家罪大恶极,你身为李家人,怀有原罪。”

  “且你入赘秦府多年,为人夫不尽责,为人父不尽职。我母亲柔弱为你把控,可我不是我母亲,今日我替她休你,她在地下有知,应是欢喜之极。”

  李宣流本来是想捞李兴盛的,谁知道今日一趟,赔了侄子折了弟弟,如今连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不同意!”李宣流开口。

  窦大人道:“秦虞所说之事皆属实,由不得你不同意。”

  休妻不用妻子同意,不顾妻子反对,休夫自然也不需要理会李兴盛愿不愿意。

  今日由窦大人见证,全城百姓皆知,秦记的少东家秦虞,大义灭亲,代替亡故多年的母亲秦珠休了赘婿李宣流,彻底划清跟李家人的关系!

  从此以后,秦李两家互不相干,秦府东西两院合并成一院。

  往后秦家,再无秦李,只剩一秦。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家空出来了,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慢慢收尾啦。求看看预收(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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