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同意了?”

  我点点头,耳边有风吹过,发丝浮动,“是。”

  我大哥叹了口气,“小景你好傻,你救了他,他是怎么对你的。”

  我不傻的,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李衡早已占据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尽管他凉薄,如果再重来一次,我想也会救他的吧!

  我爹是文笔官,我哥也是,倘若没有遇到李衡,我大抵也会考个文官,闲散的只负责看书。或者不为官,做个江湖游客,踏遍大江南北,可是没有如果。

  后院是一片碧绿的潭水,几颗李子树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对,岸边小草青青,岩石上坐着一个中年人,垂着头看着湖水。

  我拿着鱼竿坐在他一旁,我爹没说话,为了缓解气氛所以我说:“爹,今天天气不错。”

  我爹看了一眼天空,答道:“是不错。”

  我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闭口不言,我也没说。就只是像儿时那般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感觉鱼钩有些晃动,我拿起鱼竿果然一条丰满的鲤鱼上钩了。不过一会儿就够了三条,我把鱼给了我娘,返回湖边陪我爹坐着。

  酉时,我娘过来唤我和爹去用膳,记得以往,我家平常都是戍时用的,回娘家不能留宿,我娘这次做得早了,我吃了好回王府吧!

  饭桌上,我爹让仆人拿了陈年佳酿,给他、大哥和我倒了各自一杯。

  我才喝了半杯,我爹已经一杯下肚了。我娘生平老是让我爹喝酒得有分寸,喝不能喝急,喝急易醉,不能喝多,喝多伤身,现在却没劝他。

  我爹心情不好,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晚,我回了卧室把包裹背到院子里墙边,步子一点,跻身上墙,解下肩上的包裹,往墙外扔。

  而后向我娘大哥告别,我娘没忍住抹了眼泪,大哥让我多回家看爹娘。我爹没送我,娘说他喝多了睡下了。

  我心里纵然不舍,却由不得我不回去。我绕过大街,又回到了我卧室墙外,拿了我放的包裹。

  去秦王府途中,我去了一家药铺买了压制蛊毒的药。虽然知道治标不治本,但预防也还是好的。

  经过前院,李衡正出书房,像是察觉到我,扭头,视线落在我背后的包裹,和手提的药包,须臾不悦的眯起眼睛。

  我弯腰行礼,便回了柴房,将东西放好。我去厨房向管事要了一口锅,两个碗,拾了柴烧火煮药材。

  晚上我失眠了,直到半夜才堪堪睡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眼前模糊,榻边好似坐着一个高大男人。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李衡。

  我无比诧异,不知为何李衡突然会到这破屋里来。

  李衡的声音有些凉,质问:“为什么搬到这破屋里?”

  我苦笑,因为就算我不搬走,几天后也会被赶到这里,还是主动搬较好,因为不想被人像狗一样不当人的赶。

  我道:“是我才让王爷的心愿落空,我是个罪人,所以就自己搬过来,省得碍王爷的眼。”

  李衡冷哼一声,站起来道:“知道就好,起来本王今日心情不错,带你出去玩玩。”

  出了王府,马车果然没走,我上马车时,李衡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看书。马车行驶,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方才停下来。

  李衡律先下了马车,我续后。眼前是一家客栈,李衡一进屋,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青年人立马就凑了上来,谄媚道

  “秦王殿下,得知您要来,小的早已等候多时,您楼上请。”

  眼看着李衡上了楼,我抬脚正想跟上,胸前横过一条手臂,“这位公子,你不可以上去。”

  我有些不解,我如何不能上去了:“为何?”

  小二道:“王爷有交代,你请回去。”

  我被小二赶到街上,仰头忽一愣住了,楼上的窗柩开着,一个女人的倩影背对着我。

  瞧着背影与曹茹云颇有几分相似,不过我不敢确定。

  李衡与佳人有约,让我跟着一起来,想是也是捉弄我吧!我无言转身想回去,就看到许成荫不知道去哪里买了两碗豆花面,将其中一碗递给我。

  “王妃,来,今早将就着吃面吧!”

  我有些意外,伸出手接过,“多谢许大哥。”

  我与许成荫坐在一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府邸的台阶上,吃着热腾腾的面。

  许成荫虎背熊腰看着一脸老实,实则精明强干武艺超群,还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上一世见我过得凄惨,一个八尺大汉,为此还落了泪。

  细想我也没为他做过什么,顶多就一起长大的情谊,我曹景何德何能,值得他为我哭。

  我想前世他大概将我嘱托他的信,送给我大哥了吧。

  我叹息,许成荫吃着面,口齿不清道:“王妃王爷生性本如此,你别难过。”

  我摇摇头,“不会。”

  “王妃。”

  “嗯,怎么了?”

  许成荫目光炯炯,须臾伸手,拇指在我嘴角上一抹。

  末了道: “有汁。”

  我有些尴尬,欲缓解这气氛,扭头视线对上了李衡英气十足的脸,虽然面无表情可我却觉得他周身散着一丝丝寒气。

  “曹景。”

  许成荫闻言起身,作揖道:“王爷。”

  李衡没答,这时一名女子自李衡背后走出。长发披肩,肤如凝脂,金眸粉唇,一袭淡紫色长裙,衬得她身段妖娆,国色天香。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曹茹云。

  “二哥,方才不知你随王爷一起过来,小妹稍前与王爷已用膳,你用膳了吗?如不用,我们再返回酒楼。”

  我站起来,拍了拍衣袂上的尘土,如实回答:“我早前和许大哥吃了面,已经不饿了。”

  李衡睨着我,讥讽:“云儿,饿不死他,你的关心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曹茹云道:“他是我哥,我关心他理所当然,王爷。”

  我忍不住笑出声,她关心我,那方才在楼上怎么不让李衡叫我一起,还要故作不知。我不相信她看不到我。

  李衡龙眸带着锐利的敌意:“你笑什么?”

  我收了笑,正正经经道:“没笑什么,只觉得茹云长大了,知道关心哥哥了,所以小人很是感动。”

  李衡扯过曹茹云的手腕,曹茹云羞涩,白玉般的脸颊泛着红晕,弱小的挣扎。李衡拉着人就走:“既然感动,那就随本王同云儿去逛逛。”

  四年前的京城还是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动,该有的酒楼,药铺,还有……花楼,各式各样。唯有变动的是,我低头看着怀里的一大堆零食小物件,又望着前方谈笑风生的两人,李衡折腾人的法子,似乎变得低级了。

  凡是曹茹云看过的东西,他都会买下来,然后就到了我的手中。他们两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我这个前几天才入门的王妃都被当作了仆人使唤。

  就好像年少时,我也总是当个仆人,随着两人走遍大街小巷。

  午后阳光像火,烤得万物都无精打采,我空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许成荫目光几次三番落在我怀里的东西上,又碍着李衡,不敢帮我拿,于是只是静静地跟在我身后。

  我倒觉得不重,我上过战场,抬过的东西都比这些重,这丁点儿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小巫见大巫。

  终于,像是走腻了, 又像是担心曹茹云会累,李衡停下了脚步,命令许成荫去办事。他让我就在这里等着,让我不必再跟着他和曹茹云一起,他嫌我恶心且碍人眼。

  我这一等,就等到黑暗遍布大地,家家户户由点灯到熄灯,也等不来李衡。

  有液体落到脸上,手上,我抬头,天空灰蒙蒙,伸手不见五指。一滴滴液体砸在脸上,细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