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这下,不仅容晨奇怪,连小笨蛋都奇怪。在夫君怀里抬起头,似乎在疑惑什么。难不成是梦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把我嘎掉?江之晏心里一紧。

  “是,一个梦。”容名继续解释道,“只记得是要紧事情,却忘了是什么,听秦太医说您进来过,所以才来问问。”

  “我进去时你已然鼾睡,并未听到什么。”容晨说着,低头亲亲小夫人的发顶,轻声道,“夫人,这个晏字好看吗?”

  小笨蛋认真回答道,“好看的。”

  他发现容晨的字极好看,遒劲有力,笔酣墨饱,横竖撇捺之间暗藏风骨。都说字如其人,大约就是这样。

  容名现在可以确定父亲没听到,将心放回肚子里,刻意忽略那点失落拱手道,“我还以为母亲有什么话与我说。”

  他知道,必须找个合适的借口来圆此时的情绪变化。

  “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之说都是控制人心达成目的的,容晨并不往心里去,抬手帮忙写小夫人的名字,“夫人,这三字是江之晏。”

  “嗯。”小笨蛋点头,跟着容晨的笔画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那儿子先告退。”容名没再待,拱手退下。

  听脚步声,容晨回头望着纱帐,脸色逐渐沉下去,也不知想起什么,眉头微皱。

  “夫君,你看这个写的好不好?”江之晏满心欢喜。他感觉写字也很简单嘛,嘿嘿嘿。

  容晨:“好,极好。”

  “夫人很厉害。”

  一听这话,江之晏把笔放下转身扑到容晨怀里,像只漂亮的猫儿在怀里蹭来蹭去,满心满眼的眷恋。

  “好喜欢夫君啊!”

  小笨蛋真的好开心,只有夫君会夸他厉害。

  “夸一句就喜欢我?”容晨抚着怀里小夫人的长发,温声说道,“我那么说,是因为确实觉得小夫人厉害,不是吗?”

  “是呀是呀。”小笨蛋可是那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夸厉害。自然是喜不自胜,满心自豪。

  容名拖着病体回去,其实药吃下去已经大好。如今就是手脚有些无力,回房到书案坐下,敛眸沉思。

  这一次的科考他必定是头名,所以并不是很记挂。

  许是刚病好,脑袋混沌想不出所以然也不想去看书。眼神在慢慢书架之间来回徘徊,最后落在书案抽屉左手边的第一个柜子。

  容名没多想,探身拉开抽屉。里面还是那一只男鞋。独自一人在房中,他并不避讳,取出鞋子在掌心把玩。

  思及方才父亲将整个人都挡住,他什么都看不到。

  “啧。”容名目光深沉。

  突然又想起什么,靠着身后的椅背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回忆。

  “容名,你为什么总是不笑?”

  容名闻言,拉过那人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着,表情不曾有什么变化,摇头道,“忘了怎么笑,幼时在军营挨饿长大,没什么好笑的。”

  “笑怎么会忘的?你就是不笑我才会那么怕你哩。”

  听这话,容名扯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

  “这才对嘛。”

  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屋子。容名暗叹:真是一场好梦。

  贡院的考生,卷子都要密封好呈到宰辅大人手上,需要一一查阅。

  此时的容晨就在御书房里,坐在本应皇帝坐的位置上看送来的文章。朝云在一旁研墨,时不时注意蜷缩在角落那个小皇帝的动静。

  小皇帝目光呆滞,蜷缩成一团。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但仿佛已经习惯。自从那一次之后,他从未吃过一个饱饭。

  饥饿已经让小皇帝变成一个木偶。

  容晨的手段很可怕。不仅是身体的摧残,还有心灵。

  “不错,不错。”容晨在看完名儿的文章后,罕见的夸赞两声。

  朝云闻言,笑道,“大人,可是少爷文章写得好?”

  “自然是好的。”容晨将手上干净整洁的文章放到一边,暂定是魁首。但还需要看其他的举子,看看是否有更好的。

  “少爷是大人亲手教出来的,自然是好的。”朝云适时奉承一句。

  “以后这话不要在名儿面前说,我教的再好,若是他自己不用功,也没用处。”容晨打断朝云的话。

  他的儿子,也是有本事的。

  “是。”朝云点头。

  看完全部文章,已经下午。

  容晨揉揉眉心,腹中饥饿吃些准备的糕点。转头看到小皇帝眼睛冒着绿光看着手上的点心,今日难得心情好,随手捞过一个点心丢出去,“吃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逗猫逗狗。

  小皇帝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捡起地上的象棋大小的玫瑰糕吃的狼吞虎咽。

  “饿了多久了?”容晨慵懒的斜倚在龙椅上,笑容依旧温润。像是在看一个不太合心意的宠物。

  “五日。”小皇帝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被饥饿掏空身体,掏空骄傲,他现在只想吃饭,吃到撑死。

  这种饿不是真的不给饭吃,每日早上就喝小半碗稀稀的粥,中午就是两块那么小点心,到晚上就再喝半碗稀粥。

  给你吃但从不给你吃饱,钝刀割肉最是痛苦。

  “才五日?”容晨掐指算一算,确实才五日。

  “容晨,不敢,朕真的不敢了。求求你给朕吃些吃点东西吧。朕真的不敢了!”皇帝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容晨还嫌不够。

  但真的不想挨饿,毫无尊严的跪下磕头,只想请求,请求不要再用这种办法。

  容晨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这位仇人的儿子。回想当初他在边疆,顾国公故意克扣粮草,边疆二十万士兵,要饿着肚子打仗。

  那时名儿三岁,饿的一直哭,那些战士饿死的不少。那些也都是别人家里,千盼万盼的孩子。

  “再等等吧。”容晨喃喃自语,转头看向窗外的落叶,想起小夫人。

  他已习惯若是想起不好的事情,就想想小夫人,世道再不好但小夫人是好的。

  “玉玺。”容晨想尽快结束今日的事情,回去陪小夫人写写画画。

  “是。”朝云请出玉玺。

  容晨亲自在圣旨上盖下玉玺,满意点头道,“好了,明日宣读。”

  “是。”

  临走时容晨回头看了眼那个小皇帝,嗤笑一声。

  江之晏用过膳就在亭中画画,容晨坐在亭子中喝茶,赏小夫人。

  “嗯?”

  江之晏画好一笔,看着这蓝色的天不好看,真的不好看。容晨说的没错,这个颜色画不出来。

  小笨蛋咬着笔头,抬头发现容晨两手端茶呆呆的在看自己,疑惑歪头。

  似乎不解容晨为什么要这样。

  容晨放下手上的茶盏,也跟着歪头。方才是看小夫人看呆了,果然色令人混。

  “噗嗤。”江之晏被容晨歪头的动作逗笑。放下笔问道,“你看什么?”

  “那夫人笑什么?”容晨撑着扶手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小夫人身边,轻笑道,“为夫看夫人美,故而出神,那夫人看为夫什么,才发笑的?”

  “因为你刚刚歪头的时候,唔~~”

  话还没说完,江之晏的唇就被封住,被亲的很突然,但因为是容晨所以没关系。

  被亲的迷糊,江之晏倒在容晨怀里哼哼唧唧的问,“怎么突然亲我呀?”

  “因为希望夫人知道为夫对你的爱呀。”

  容晨抚着小夫人的脸颊,笑道,“但我又怕用说,说的不够好。夫人知道的,为夫嘴笨。”

  “夫君不笨。”小笨蛋抱住容晨,轻轻蹭着。唉,容晨总是这样,会突然亲过来。

  躲在假山后的容名,悄无声息的匿走。

  而容晨看着一个方向。默不作声。

  “这蓝色我怎么都调不好。”江之晏拽着容晨的衣襟抱怨,叹口气,“颜色看着挺好,但一画上又不是那回事。”

  容晨拍着小夫人的后背安抚道,“不急,画画这种事情慢着点来就好。”

  “嗯。”

  容名离开,在晚上时又去书房找父亲。到时才发现原来那人也在,在书房里画画。

  江之晏看到男主过来,吓得笔一丢转身就跑到容晨身侧站好,低头垂手,乖得像只鹌鹑。

  “父亲。”容名无视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走到书案前,拱手请安,“请父亲安。”

  “嗯。”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安抚一下。

  他知道小夫人最怕名儿,问过但看那三缄其口的样子,最后还是放弃追问。

  “父亲,今早看书看到一处不懂,本想过来询问,但看父亲在忙便想着今晚再来。若是父亲还是不得空,那名儿先行退下。”

  容名拱手,连眼神极为克制。

  “拿来我看看。”容晨伸手。

  容名将书递过去。

  而一旁的小笨蛋,因为男主倾身的动作,发现离得有点近又往后撤,直到后背撞到书架才停下。

  接下来,江之晏被恐惧裹住,手掌心都是汗。他不敢抬头看,生怕看到男主,也不知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自己的事情。

  直到容晨喊他,“夫人,夫人?”

  “啊?”江之晏被唤回神,一个激灵看向容晨,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揽过腰按在腿上坐下,捏捏脸颊问道,“方才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