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盘点面对陆疏洐的过往场景, 姜让语就有过诸多至暗时刻了。

  相亲当天就被识破拙劣演技什么的。

  在会议室当众喊他老公什么的。

  在陆丰荣面前发疯结果弄巧成拙什么的。

  还有真相暴露嗷嗷大哭想跪地求饶什么的……

  不能回忆。

  这些东西一回忆起来,他就得掐人中。

  但过往这些统统相加,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羞耻。

  很想装着装着, 干脆真死过去算了。

  听到陆疏洐在身后的动静, 姜让语迅速闭上眼睛。

  并且僵硬了全身,屏住了呼吸, cosplay一具非常逼真的尸体。

  几秒后觉得哪里不对, 才赶紧放松自己,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不能不呼吸啊。

  万一真吓到陆疏洐,来探他鼻息了怎么办?那多尴尬。

  姜让语脑海里大片乱糟, 什么天南海北的担忧都有,一件接一件。

  看得出来, 大脑知道他的不易, 很努力地在为他转移注意力。

  陆疏洐大概也醒了, 姜让语听到他的呼吸声变了, 是一口缓慢长长的深呼吸。

  随后更往他睡的地方贴近,搭在腰上的手臂也缩了缩力。

  把姜让语抱到了自己怀里。

  很亲密,又有点黏人的动作。

  想到自己是在装睡, 这是陆疏洐最真实自然的反应, 姜让语心头微微发痒。

  可恶啊。

  还是会为他这样的小动作感到心动, 自己真没救了。

  因为姜让语是侧睡, 背对着陆疏洐,屋内的窗帘又厚实, 光线只透进些许。

  所以陆疏洐看不到姜让语的脸,不知道他已经醒来, 将他轻轻抱到怀里贴着后,便没了其他举动。

  但姜让语很难熬。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只是被陆疏洐抱了过去, 稍微变换了睡觉姿势,浑身肌肉就像爆炸一般开始酸疼,简直是要取他小命的程度。

  要真睡着就好了,身体肯定会做出自然反应,远离陆疏洐的可怕拥抱。

  可他醒着,而假装的动作肯定会暴露破绽,他还没做好面对陆疏洐的心理准备,不敢动作,生怕暴露。

  直到陆疏洐的手机震了震。

  应该是有什么信息。

  姜让语听到他呼吸的变化,随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去拿手机。

  姜让语赶紧活动手脚,可算释放了这些被陆疏洐折磨过,现在又来折磨自己的肌肉。

  陆疏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姜让语不知道他是收到了什么,但没多久,陆疏洐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去了。

  衣服不知道脱在哪里,反正不在屋内,所以姜让语没听到什么穿衣服的声音。

  甚至都没听到陆疏洐脚步移动的声音,只听到门轻轻打开又关上。

  陆疏洐是到外面去了。

  姜让语这才敢重重吐出口气,随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平。

  最后终于想起来罪魁祸首是谁,在心里痛骂陆疏洐。

  这家伙真不是人啊。

  酷刑不过如此,没死算他命大。

  姜让语努力回忆,但回忆失败,真想不起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他又是怎么睡的。

  屋内的热空调开了很久,空气已经开始变得沉闷干燥。

  再加浅浅回忆了几下,姜让语浑身更热,蹬了蹬被子散热。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这下好了,他们的关系彻底变质了。

  就说成年人不能在外单独过夜吧,果然发生了这种难以预料的意外。

  可要问后悔吗?

  冷静似乎从大片混乱里冲出来,给予了姜让语肯定的回答,没有。

  那种被荷尔蒙冲昏头脑,被本能驯服,被冲动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就是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并且得到了满足。

  可以不计后果,心甘情愿的任由自己坠落。放弃理智跟思考,随着本能的放纵跟沉迷。

  姜让语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简单来说,有些东西一旦尝试过,就没办法回头了。

  姜让语将脸埋进枕头。

  可即便只是场自己面对自己的审问,他也羞于承认。

  而最在乎的,还是陆疏洐之后的看法。

  虽然罪魁祸首是陆疏洐!

  虽然主动方是陆疏洐!

  虽然一切的主导者是陆疏洐,制造利用氛围引诱他的人也是陆疏洐!

  可是……

  他没拒绝,他答应了。

  陆疏洐会不会觉得他随便?会不会认为他好糊弄?

  万一因此不珍视他了,开始轻视他了,那他怎么办?

  姜让语就是控制不住地多想。

  要不是身体情况不方便,他还想在床上来回翻滚几圈。

  正思索焦虑着,房间门又开了,声响很轻。

  但姜让语精神正处在高度集中阶段,迅速捕捉到这点后,又开始装死,停住了所有小动作,一动不动。

  他没听到陆疏洐的走路声,也没听到呼吸声,但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陆疏洐的存在。

  知道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正缓慢朝他靠近。

  身旁柔软的床铺塌陷,接着另外的气息跟温度贴上来。

  是陆疏洐又回到床上了。

  不管陆疏洐的动作有多轻,这些幅度是无法避免的。

  躺下后,他长臂一捞,这回小心又干脆地将姜让语拉到自己怀里。

  然后蹭了蹭姜让语露在外面的肩头,为他拉高被子。

  好黏糊的小动作。

  姜让语感觉脸颊温度无限升高,干燥的室内空气几乎要让他窒息。

  作为一具安静的尸体,他觉得自己该醒了,不能再这么贴下去了,他快撑不住了。

  可尸体该怎么醒来才自然呢?

  姜让语不想让陆疏洐发现自己是在装睡,奈何演技不允许,于是又这么硬躺了很久。

  久到陆疏洐开口问:“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姜让语:“……”

  可恶!怎么就!

  暴露了呢!

  还有你!这个家伙!

  怎么能忍到!现在才说!

  姜让语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呼出长长一口气,先挪动身体换个姿势,释放肌肉,接着悲愤交加地问:“你什么时候——”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冒烟。

  只吐出这么短短几个字,姜让语就说不出话了,嗓子又疼又干,好像有颗话梅核卡在里面,再由电热吹风对着狂吹了几小时。

  而且不仅嗓子干,整个人都干。

  原来他是一具干尸。

  好在陆疏洐耳朵没坏,听到姜让语的声音变成这样,连忙起来,出去倒了杯温水。

  回来端到床前,扶姜让语起来喝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姜让语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嗓子这才舒服了点,虽然还有点异物感,可至少能顺利说话。

  “咳咳咳……好了……”

  喝完水,他又立刻躺回床上。

  但这次不是装死了,而是身体受不了,只能这么躺着。

  坐起来喝水那么会儿功夫,整个后背都是无限酸胀的紧绷。

  虽然躺着也很看姿势,可怎么都比坐着舒坦。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开。

  暗沉沉的,却足够他们看清其他物件跟彼此的神情,倒是很有安全感的光线。

  陆疏洐放下水杯,在姜让语的床边沿坐下,语气柔和地问:“现在说话好受些了吗?”

  “……嗯,好点了。”

  还是无法掩饰的沙哑。

  “饿不饿?”

  姜让语醒来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还真没考虑过这点。

  陆疏洐一问,他才发现自己何止是饿,简直快饿死了。

  饿到干瘪,饿到无力。

  饿到想独自狂炫一大锅米饭。

  而当饥饿感达到这种程度时,往往会附带委屈跟绝望一起出现。

  再开口,姜让语真就充满了委屈:“……饿啊,我好饿,我感觉自己都快饿死了。”

  委屈但无意识的撒娇。

  陆疏洐笑了笑。

  可姜让语听到陆疏洐的笑声,顿时委屈感爆炸,撒娇当场变成撒泼:“……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

  毫不客气地统统责怪陆疏洐:“……我这么饿是谁害的,都是你害的!”

  “我从来没这么饿过,我要死掉了!”

  嗓门还挺大。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去拿吃的。”

  陆疏洐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看着姜让语不高兴地炸毛,然后再将他哄好。

  “自己动手做太费时间,怕你等不及,刚才出去时我就点了外卖,过一会儿就能到了。”

  “哼!”

  姜让语重重哼了声气。

  陆疏洐第一次看到成年人这么生动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气呼呼。

  “别哼哼了。”

  很想捏一下姜让语的鼻子,但考虑到姜让语现在的心情,陆疏洐还是劝诫自己忍住。

  “先起床吧,洗漱一下,外卖差不多就能到了。”

  “我这边还有干净的衣服,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将就着穿一下。”

  姜让语一听就不乐意了,竟然还要他起来,陆疏洐是魔鬼吗。

  刚才光坐起来,姜让语就觉得肌肉脊椎都在咔咔咔移位。

  这样的他能站起来吗?能走路吗?

  陆疏洐竟对他这么狠心!

  但姜让语没脸说出真实原因,憋半天,只有任性的一句:“……我不起来,我就要在床上吃!”

  陆疏洐便也没往深处想:“在床上吃饭像什么话,我去拿衣服,起来去餐桌吃。”

  “我不。”

  姜让语果断拒绝,听上去很任性的样子。

  “我就不起来,我就要在床上吃。”

  主要这边家具少,生活工具不齐,也没个床上小架子,不然姜让语真能在床上吃了。

  陆疏洐无奈道:“会把床弄脏的。”

  姜让语却坚持到底:“我就要在床上吃,我家里都是可以床上吃的。”

  这就是扯谎了。

  小时候不懂事,他跟哥哥姐姐都喜欢在床上吃,但要被父母发现,打的打,骂的骂,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倒不是跟家教礼貌什么的有关,单纯是小时候的他们没下巴,兜不住食物,常常把床铺弄脏,惹父母生气。

  长大后知道

  自己兜着食物,也会自己打扫了,父母哪还管这么多。

  只是这个行为从小得到纠正,现在有机会也不会做了。

  此时姜让语跟陆疏洐对峙,勇往直前,不畏强权,坚决捍卫自己想在床上吃饭的自由。

  沉默几秒后,陆疏洐选择了妥协:“好吧,那你就在床上吃吧。”

  “不过也要穿衣服才行,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疏洐退步,对峙获胜,姜让语的心情就好了。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他并不是非要在床上吃饭不可,就是现在心底不踏实,没自信,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陆疏洐对自己的在意值。

  陆疏洐很快拿了衣服回来,还顺带拿了些他们昨晚买的食物。

  “昨晚没吃过的面包,你先垫两口吧。”

  “我的衣服肯定有点大,先将就穿。”

  “你的衣服实在太脏,我就洗了,再过一两小时也能烘干了。”

  “……”

  姜让语想不起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惨样了。估计也就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吧。

  “好了,起来穿衣服吧。”

  姜让语还躺在床上,不愿动弹。

  但看到陆疏洐对自己的态度,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洗衣服拿吃的,起初的焦虑不安就渐渐散了。

  终于愿意说出自己赖在床上的原因。

  虽然还是有点傲娇,婉转迂回的,不肯坦率:“……你帮我穿。”

  偏偏陆疏洐对他这样的撒娇很受用。

  就是喜欢,就是享受。

  陆疏洐玩笑道:“连穿衣服都需要人伺候了?”

  “哼,也是你害得。”

  姜让语还是哼哼:“……我感觉浑身都酸,哪里都不舒服,起也起不来。”

  “……”

  陆疏洐一顿。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姜让语是什么意思。

  直接就要掀被子去看。

  “让我看看。”

  姜让语睁大眼睛,连忙拖着沉重酸软的身体反击,裹住被子:“……你干嘛!”

  “看看怎么了。”陆疏洐说,“我不都看过了么。”

  姜让语脸热:“……不行!”

  “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陆疏洐说,“昨晚可能没轻没重,后来也没仔细看,我怕伤到你哪里了。”

  姜让语脸更热了:“……那也不行!”

  “你要觉得自己吃亏,那你也可以看我的。”陆疏洐恬不知耻地说道,“我让你看回去就是了。”

  “……谁要看你的,我才不看呢!”

  姜让语一激动,不知扯到了哪块肉,浑身都疼,嘶嘶作声。

  还好是在床上,这要是站着,估计原地就得倒下,行一个当场跪拜的大动作。

  陆疏洐见状,立刻收敛:“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你也别藏了,至少让我确认一下没事,要是真受伤就不好了。”

  但话说到这份上,姜让语的薄脸皮已经承受不住。

  裹紧身上的被子,就是不肯让陆疏洐看。

  不仅如此,还要对陆疏洐进行扫射:“……都怪你,都是你害得。”

  “坏蛋。”

  “个子高了不得吗,体型结实了不起吗。”

  陆疏洐默默听着,满眼纵容,没有反驳。

  然后姜让语开始胡言乱语:“……你床品真的很差。”

  陆疏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