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哪里的航线？”潮汐盯着窗外漆黑的宇宙空间，突然问出句话来。
上过排位的卫兵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关于已知航线的坐标基本上都是印在脑子里的，潮汐这么问，倒是让封琉顿了顿，半响，他重新刷起自己的管子，边刷边训：“明知故问。”
“呼。”
许久许久，潮汐呼出一口气，冷心冷清的设定不能塌，登上这艘战舰之前的种种，他没再提。
“你控制了蓝星？”明是问句，潮汐的语气却肯定，他头也不回，仅闭上了眼。
封琉罕见的不答话，默默地刷着管子，一条刷完再换一条，刷的锃亮。
“不会受伤吗？”潮汐低声问。
封琉一抬头，只见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前，人造瞳孔转啊转啊，淡淡光泽萦绕其中，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呵，”封琉轻笑一声，道，“到底是D区哪个疯子发明的霜雪程序？真该奖励他个大鸡腿！”
潮汐无奈摇头。
封琉就放下手，收起散落周身附近管子，械化加速愈合伤口，再慢慢穿好衣服。
直到扣到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他静静地问道：“……你，是有名字的吧？”
“嗯。”
事已至此，潮汐坦然承认，道：“在卡莱薇拉，他们叫我唐诏。”
“唐诏。”封琉慢慢重复着，反复品味和体会这两字的分量。从‘天坛’到‘焰火’，他站在组织的高层，掌握许许多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其身份地位，也叫他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焰火’的第一卫兵，代号叫故城。”他道。
“嗯。”
“先生名号故原，老板得封青城。故城，也是个好名字。”
话已至此，潮汐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个‘也’字落下，直教他心头万分酸涩。
人造眼瞳微微眨眨，这次没流出任何液体，潮汐乖乖点头，小小声道：“封琉，我想吃菠萝派了。”
“好，等一会儿落脚蓝星，带你去看看麦麦乐的实体店。”
“谢谢。”
平稳行使的战舰骤然转弯，更换了方向。在全速前进下，很快消失在一片漆黑之间。
……
罗拉星，红玛瑙号。
时隔半年，言笑再一次见到了‘伊甸’的年轻指挥官，凌风。
“凌风总长，别来无恙。”
“执行官大人。”凌风颔首行礼，言笑立马坐不住了，“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侧身躲过这礼，还有几分局促。
“我听说在蓝星，第九军团对上‘焰火’的军舰了……”
“做戏做全套。”凌风道，“分子TNT虽然小，但从紫微星一路埋到蓝星，工程量亦很繁多，‘焰火’的编制体军不容小觑，他们敏锐得很。”
言笑问：“伤亡如何？”
“关心部下是好事，”凌风冷眸微抬，道，“但，您不该将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个位置。”
言笑：“……”
凌·谏臣·风还在持续输出：“您应该说，‘交代的任务都做好了么’，或者，‘对上几只小虫子竟浪费这些时间，下去领罚’……”
“放肆！”言笑板起脸喝道，“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么？！”
凌风得到正确回应，心满意足地低头听训。
言笑无语地翻个白眼，奈何火气挑起来后再说先前那些关心的话如何也接不上，只好作罢，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种名为‘牧师’的病毒好像席卷了整个‘伊甸’。
毒窝之一就是红玛瑙号。
无法，他把话题扯到正题上，道：“我依照记忆复刻了显影片，牧师暂时忙不开。不过他已提前留下穿梭装置，我们——”
他本想询问下什么时候开始，猛地想到刚才凌风的说教，一时间梦回‘天坛’，没说完头就开始疼了，忙改口道：“我们要先跃迁到十万光年外的星系，避免TNT引爆后紫微星对我们的伤害。”
“紫微星的防御工程没那么脆弱。”凌风果然又蹙起眉，末了，补上一句，“您不需要对下属解释那么多。”
“爷乐意。”言笑气笑了，恨恨道。“对了，有个‘焰火’的故人，凌风总长要不要见见？”
“‘焰火’没有故人。”
言笑没强求。凌风几十年寻找复活妹妹的办法，想必许多信息比自己掌握的只多不少，先生又没避讳封琉二字，凌风猜也猜得到其中关系。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凌风纯粹是为了守规矩一言不发，深受剧毒；言笑则是真的心中有事，在人看不到的阴影里，手心里紧紧握着极光项链。
“执行官大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封翎老师。”言笑朗声开口，打断了凌风的请辞，气势上却越来越小，声音渐渐弱化。
封翎老师。
这个饱含故事的称呼早就是二人之间的禁忌词，言笑再清楚不过，他将最后四个字念的很小声，怕惊到什么般，说完便迅速低了头。
他不想看到凌风的表情，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说教。
最不想的，是看到昔日尊敬的老师因他连累、平白接受灾祸一场后，还如此卑微地臣服在他的面前，用着和当年相近的语气教导他如何做一位冷心冷清的上位者。
许是永别之前的分离总该令人脆弱，几十年过去，从未后悔过的言笑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内心，但他问的很轻，轻到仅是呼吸之间带起的风也能将其吹散至一干二净。
手心被拉动，言笑回神，只见凌风站在他的面前，高高在上。在这样的姿势之下，那一缕因抬头动作晃进眼睛的亮光就被挡在宽阔的肩膀之后，朦胧记忆里的轮廓。
“你好，请给我提供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物软膏。”凌风唤起室内系统，要求道。
“是的，98302为您服务。”
言笑慌张地抖了一下，好在凌风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依旧微蹙着眉，接过药，快速拆开包装。
“药品保质期剩余722天，外敷使用，切勿吞食；使用后三小时内尽量不要沾水；本品不可与其他药品混……”
凌风一键关机。
言笑又是一抖：“老师，您别……”
“没生气。”凌风擦药的动作轻柔，语气也轻，“原本，你要问什么？”
这就是承认身份了。
言笑却微哽咽着不敢言语。
几十年的折磨都熬过来，计划执行在即，他怎么敢的脆弱！又怎么敢的将那些禁忌话问出口，逼迫老师承认。
“械化后可以增强自愈能力，但频繁械化对身体无利。”凌风神色平静，如常、亦如几十年前一样。
但言笑是觉醒过的天赋卫兵，强化后的视觉让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凌风一连拧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才把药膏的盖子旋好。
——那双手在抖。
“我明白了。”言笑垂下眸，几乎用气音说出这一句。
一句话，同时回应着凌风的问题和教诲。
是他的别无选择。
……
蓝星，空间站。
“原来，蓝星真的要比照片上漂亮许多。”潮汐站在距离玻璃非常近的地方，明眸如月地望着外面。
封琉前来拉他的手腕：“不吃菠萝派了？走吧，我们和卫队一同过去，节省消毒剂。”
“消毒？”
“先生凭空拟造出恒星系，打破宇宙平衡，饶是D区技术再强，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打破永恒壁垒，不可能没有代价。”封琉解释道，“其中尤以蓝星环境脆弱，最怕外来物种入侵。”
“美丽的事物都脆弱。”潮汐回头贪恋地再看一眼，道，“何况这么美的星球，毁掉了该多可惜……”
历经繁复的消毒杀菌过程后，封琉又按着潮汐强迫性听了许许多多条保护蓝星守则。
在潮汐刚要做第三个梦的时候，骤然被人叫醒。
“欸？结束了？”潮汐急忙起身立正，还不忘用最快的速度擦干淌到脸颊旁的口水。
封琉横了他一眼，倒是没训他，又拉着人边走边说道：“罢了，大不了把你关起来哪也不去，剩下的待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听。”
“啊？还有？！”
“……”
虽然如此，封琉还是依约带潮汐来到了麦麦乐门前。
蓝星包括其所在的人造星系在内，每一寸物质属性都经过严格的计算后，按照指令操作下达，这种待遇特权纵使是紫微星亦没有的，可见先生对其重视程度。
他们到的时候，正午刚过没多久，正值地面最热的时段，好在此时蓝星时令为秋，七月流火，还不算难以忍受。
械化在蓝星上是绝不允许的首条规定，为确保万无一失，编制军甚至要求在消毒环节登陆卫兵暂时用统一标准的械心替代自身械心。潮汐是人造卫兵，原本的就是个可替换心脏，封琉见了，有些疑惑地问：
“这就是永恒之心？”
“不是，是D区实验室量产的替代品。”潮汐一笑，道，“要是真的永恒之心，我哪还敢带在身上，早被抢了好吧？”
封琉却摇头：“觉醒过械心没有利用价值……而还原觉醒这项技术D区也仅仅成功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