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这又是一个极度失控的夜晚。

  沈渟渊的书房原本向来同他的人一样——

  是有条不紊的,清隽雅致的,沾染书墨气的。

  然而这一晚,却变得一片狼籍——

  桌上地上都是揉皱的宣纸与餐巾纸团,毛笔墨条都被随意丢散开来…

  其中一扇书柜门还不知何时被两人撞开了,凌乱掉出了几本书来。

  更甚至——

  在极致沉沦中,闻清临不知是自己还是沈渟渊,无意间碰散了一沓原本立在角落的宣纸,闻清临下意识瞥了一眼,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在宣纸露出的一角上,瞥到了“清临”两个字。

  不过略微一瞬怔愣,闻清临就隐约想起有句古诗里有这两个字,可他甚至来不及感叹沈渟渊平日里的毛笔字涉猎够广,古今中外的诗都写,沈渟渊的吻就又细密落了下来,瞬间将他思绪都打散。

  转而陷入

  新一轮的沉浮之中。

  ……

  这份失控,还具体表现在了——

  一切结束之后,两人才发现,沈渟渊缝过针的伤口,或许是因用力过度,缝线竟然崩裂了…

  幸好不算严重。

  闻清临整个人蜷在沙发里,两条长腿都并拢屈起,手臂随意环抱住了膝盖——

  是个罕见透出两分温驯的姿势。

  他偏头看沈渟渊给自己处理伤口,先涂上碘伏消毒,又涂了一种促进愈合的药。

  全程,沈渟渊都依然没有分毫表情变化,就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闻清临却一直蹙着眉心,薄唇也都不自觉微微抿了起来。

  境况调转,这一次,提出“真的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吗?”的人,变成了他。

  沈渟渊随意放下衣袖,又将碘伏和药液都原封不动收好,边抬眸看过来,他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存了心般,故意重复闻清临之前自己伤口渗血时候讲过的原话:“哪儿有这么夸张?”

  闻清临一顿。

  极其罕见被噎到了,没能立刻接出下文。

  片刻后,他才忍不住嗔道:“有伤还做那么狠,自己根本都不注意的…”

  沈渟渊哑然失笑——

  他的闻老师,现在说他“做太狠了”,似是已经全然忘了先前但凡他速度稍慢两分,闻老师两条长腿都要立刻收紧,不满催促了…

  不过沈渟渊并没有把这话讲出口。

  而是又故意般轻描淡写道:“我之前说过的,手臂有伤,今天不做,是谁发脾气不愿意?”

  “发脾气不愿意”的闻清临再次被噎到了。

  习惯了沈渟渊一贯讲话的温沉随和模样,这一阵却接连两次被他噎到,闻清临微微瞪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反声回呛他:“那我也说过的,你手臂不方便,我可以自己来,是谁发脾气不愿意?”

  这话换来沈渟渊一声低笑。

  他又忽然探手过来,指腹毫不犹豫压上了闻清临尚且略显红肿的唇瓣,轻揉两下,才低声道:“还是闻老师伶牙俐齿。”

  闻清临轻哼一声,便又报复般略微启唇,含住沈渟渊指尖,牙齿抵上去,轻轻一咬。

  瞬间便在沈渟渊指腹上,留下了一小圈牙印——

  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伶牙俐齿”。

  沈渟渊收回手,垂眼看了那圈牙印两秒,指腹轻捻,眸底染上两分愉悦,复才想起回答闻清临先前那个问题:“不让闻老师自己来,当然是不想闻老师太累了。”

  他讲这话的语气,已经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沉,甚至是很真诚的。

  如果是在以前,闻清临当然是会不假思索相信的。

  毕竟沈渟渊这话是很客观的——

  自己来,肯定比纯享受要累。

  而沈渟渊确实又一贯体贴。

  但现在…

  现在,闻清临却莫名觉得沈渟渊这话讲得冠冕堂皇——

  究竟是怕他累,还是更想掌控主动,怕是只有沈渟渊自己知道。

  不过,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起的瞬间,闻清临却又不自觉一怔。

  连闻清临自己都惊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沈渟渊的认知,竟已经在不知觉间逐渐起了变化。

  不过闻清临到现在也并不真的觉得,沈渟渊称得上一个掌控欲强的人。

  毕竟沈渟渊每次表露出的失控都很有理有据,都源于自己出现的一些,意外状况。

  这好像更贴近于沈渟渊说过的,觉得他“吃硬不吃软”,这种强硬的方式更有用,便这么做了。

  这样想着,闻清临又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身上——

  依然是光洁无瑕的,毫无沈渟渊留下的印痕。

  分明这人在过程中时,动作那般凶狠,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滚烫烧灼,仿佛含了能将自己吞噬的热意…

  可真正落到实处时,却又连每一个吻都轻柔。

  “怎么又愣神了?”沈渟渊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将闻清临拽回了神。

  闻清临抬眼看了他两秒,才半真不假玩笑道:“我只是在想,沈总真的是文明人,连做的时候都从来不会留印记。”

  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沈渟渊静默一瞬,才不动声色反问:“所以闻老师…是更喜欢被留下满身痕迹吗?”

  闻清临唇角微挑,极其坦诚一点头,语气随意:“沈总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我吃硬不吃软。”

  沈渟渊呼吸瞬间就又粗沉了两分。

  他倏然垂了眸,浓密睫毛将他眸底翻腾而起的狂喜与兴奋,都遮掩得极好。

  片刻后,沈渟渊才哑声应:“知道了…下次会满足闻老师。”

  闻清临笑了一声,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沈渟渊已经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又准备抱他。

  “不用…”闻清临下意识撑起手臂坐起来,顾及沈渟渊刚刚才崩裂的伤口,他摇头拒绝,“我自己能走。”

  可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完全落下,整个人就又瞬间腾空,被沈渟渊稳稳抱了起来。

  有伤的那条手臂托在闻清临身后,就像知道闻清临在想什么一样,沈渟渊低笑:“真没这么夸张…两步路而已,不妨事。”

  边说,他已经脚步一转,自然而然向闻清临的卧室走去——

  结束后分房睡,早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默认。

  但这次…

  这次,在沈渟渊已经走到闻清临卧室门口的时候,闻清临却忽然开了口,轻声道:“我忽然觉得,以后不分房睡了也可以。”

  沈渟渊脚步蓦然一顿。

  或许是根本没想到闻清临会忽然讲这样一句话,沈渟渊罕见怔愣,下意识问:“闻老师说什么?”

  闻清临本身说这句话时候,还是有那么两分淡淡羞耻的——

  毕竟他总是能轻易开口邀请沈渟渊做i,却很难开口卸下心防。

  可说完之后,欣赏到了沈渟渊难得的怔愣模样,闻清临心尖不自觉就又软了一下。

  发顶在沈渟渊胸膛轻蹭两下,闻清临才又开口,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以后不分房睡了,沈总愿意吗?”

  沈渟渊这次没有立刻出声。

  可动作却极快——

  脚步一转,大步就走向了自己房间。

  把闻清临放在大床上,沈渟渊还毫不犹豫替他盖好了被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生怕闻清临会反悔一样。

  “闻老师忽然这样…”半晌,沈渟渊才哑声答,“我太受宠若惊了。”

  闻清临是真的累了,脑袋一沾上枕头,困意就席卷而来。

  听见沈渟渊的话,他就半阖着眸笑:“你还不睡吗?”

  “睡…”

  应了一声,沈渟渊就也在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

  不过——

  不过还是和闻清临保持了些许距离的。

  就像之前他们在苏市酒店的那一晚一样,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其实两个人靠得并不算近。

  然而…

  然而完全出乎了沈渟渊意料的是,他一躺下来,闻清临竟就极其自然翻了个身,随即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怀里。

  沈渟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好半晌,他才缓缓吐出口气,抬手,轻轻环住了闻清临。

  闻清临睡着得很快——

  他第一次发现,沈渟渊的怀抱,沈渟渊的气息,沈渟渊的体温…

  都像是拥有能够让人镇定的作用。

  很舒服。

  而也正因此,闻清临不知道——

  沈渟渊基本一整晚都没有睡。

  他就那样睁眼注视闻清临的睡颜,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亲吻过闻清临的每一处五官,每一寸肌肤。

  亦一直听着闻清临在自己怀里均匀而平稳的呼吸…

  久久不敢阖眸。

  唯恐眼前一切都不过是梦一场,闭上眼,就都会消散不见。

  -

  翌日。

  闻清临睡醒的时候,毫不意外,房间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沈渟渊早已经去上班了。

  抬手伸了个懒腰,闻清临懒洋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解锁,随手点开了微信。

  看到两条沈渟渊的未读信息——

  闻老师醒了给我发条信息,给你订了龙井虾仁粥。

  新定制的婚戒做好了,今晚回家给闻老师看。

  对于什么龙井虾仁粥,闻清临兴趣当然是不大的。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

  他确实是需要吃顿清淡的。

  而在看到第二条信息的时候,闻清临眼睛立刻就亮了两分。

  他回得很快——

  刚醒。

  【猫猫期待jpg.】

  回完信息,闻清临就下床进浴室洗漱了。

  粥来得很快,闻清临才刚刚洗漱完,就听见了门铃声。

  接过进了饭厅打开,鲜美味道瞬间便钻入闻清临鼻腔——

  比想象得好像要更美味一些。

  闻清临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沈渟渊,边将一勺粥送入嘴里,边又随手点开了一个专门出售各种演出门票的app——

  他最近或多或少还是因为田芳和闻金豆的事情悬着心,现在终于彻底安宁下来,也就有了闲情逸致消遣一下。

  很巧的,一点进app,弹在最上面的,就是闻清临很喜欢的一个摇滚乐队的演出,且就在今晚。

  不过不那么巧的,上面印着大大两个字——售罄。

  犹豫一瞬,闻清临就切了出去,准备换其他途径收票。

  他开价高,因此很顺利,不出一刻钟,就收到了两张票。

  闻清临截了张图发给沈渟渊,问得很直白——

  今晚请沈总看演出,去不去?

  如果是在以前,闻清临当然是不会邀请沈渟渊一起的。

  他原本不喜欢沈渟渊太过参与进他的个人生活。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现在,闻清临开始尝试,尝试主动向沈渟渊开放自己。

  不止是身体。

  然而略微出乎闻清临意料的是,五分钟后收到了沈渟渊的回复,竟是拒绝——

  抱歉,今晚有事了。

  略显公事公办的语气,且很罕见的,没有说具体是有什么事。

  闻清临不自觉抿了抿唇,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动,下意识敲出一句——

  什么事?

  可在发送的前一秒钟,又删掉。

  最后,闻清临只发过去一条——

  知道了,你忙你的,我约别人去看。

  闻清临发这条信息的本意,并不是想故意刺激沈渟渊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毕竟已经买了两张票了,没必要浪费。

  因此闻清临联系了那位在苏市的赛车好友张歌,对方也是个喜欢听摇滚的,还正好没抢到这次门票。

  本身还在犹豫,一听闻清临说报销门票也报销来回路费,张歌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立刻买了就近来海城的高铁票。

  可明明没有想故意刺激沈渟渊,却在十分钟后,终于收到了沈渟渊轻飘飘回过来的一个“好”字时,闻清临还是难以自控感到了些微不爽——

  闻清临不明白为什么,一夜过去,沈渟渊竟又像是回到了最初那副尊重过度的绅士模样。

  甚至都没有问他一句:约谁去看?

  是因为自己提出“不分房睡”了,沈渟渊就完全松懈下来了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闻清临顿时就更不爽了。

  不过这份不爽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闻清临吃完了粥,走进衣帽间准备选套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视线对上镜中的自己一瞬,闻清临就又挑唇笑了——

  既然松懈了,那就再上紧些好了。

  打开衣柜门,闻清临指尖在挂着的一件件衣服上划过,最后定在了一件黑色丝绸衬衣上。

  这件衬衣设计很独特——

  明明是很正统的衬衣款式,却偏偏在侧腰两处,将丝绸布料换成了细纱。

  抽出来换好,打量镜中的自己两秒,闻清临满意点了下头,就又拍了张照发给沈渟渊,还附赠一句——

  我今天准备穿这件去看演出,沈总觉得好看吗?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沈渟渊刚刚开完例会回到办公室,何千还在一旁给他汇报工作。

  只是何千话讲一半,忽然感觉到沈渟渊周身气势都像沉了一个八度,何千话音一顿,忍不住问:“沈总,你还好吗…?”

  沈渟渊攥紧手机的修长手指缓缓松开,半晌,他才从手机中抬起头看向何千,面色如常道:“我没事,你继续。”

  不过虽然他这么说,何千还是加快了语速,很快汇报完毕,立刻转身就溜了。

  办公室的门一声轻响,被彻底合上。

  沈渟渊垂眸,视线就又再次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闻清临刚刚发来的照片大图。

  照片中,是闻清临一张很随意的对镜自拍,甚至下面还穿着家居裤。

  可上半身,却是一件黑色丝绸衬衣,愈发衬得他肤白胜雪。

  当然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那把不盈一握的腰侧,此时竟只被薄薄一层纱覆盖。

  那纱薄得什么都遮不住,反倒愈将闻清临腰间的细白肌肤,衬得若隐若现——

  有种别样朦胧的性感。

  只是看一眼照片,这种感觉都已经要从屏幕中满溢而出了。

  又遑论见到本人?

  想象着闻清临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昏暗躁动的live现场,不断跟随音乐的节拍扭动腰身…

  沈渟渊深深吸了口气。

  半晌,他才忽然放下手机,拉开抽屉从中抽出了两张,早已在里面躺了许久的纸质票。

  指腹缓缓摩挲过票上的吉他图案,片刻后,沈渟渊再次拿起手机,只回了三个字,看起来相当心平气和——

  很好看。

  当然,闻清临尚且不会知道,这三个字后面,没有发给他的半句话,才是此时的沈渟渊真正想说的——

  很好看,等今晚见面,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