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九,二八,二七,二六…

  沈渟渊在心里默数,与此同时,他能够清晰感觉到在他手掌之下,钱洪挣扎的力道已经愈来愈弱,愈来愈缓…

  两分钟。

  沈渟渊只会让钱洪在水中溺两分钟。

  超过这个时间,水就会逐渐充斥人的整个肺部。

  再接下来,就是缺氧。

  据说溺水五分钟,就会有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死亡。

  溺水十分钟,基本无人生还。

  沈渟渊不会继续下去——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

  就是不会那么做。

  只要一想到闻清临,想到他的闻老师此时就等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闻老师的画展还没有结束,等今晚结束之后,他们可能会一起吃饭,再一起回家,之后做i…

  沈渟渊就不会让另一种可能性发生——

  闻清临既是他的燃料,却也是他的缰绳。

  他为闻清临发疯,却也会为闻清临克制。

  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沈渟渊扣在钱洪后脑勺的手掌蓦然施力,改为了一个向后提起的动作,终于将钱洪从近乎彻底窒息的绝望中解放了出来。

  “噗——”

  钱洪弯下腰,喷出了一大口水。

  满地狼藉。

  但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地上脏不脏,自己又有没有保持形象了…

  准确来说,是无法再在意。

  他背靠洗手台的边沿,缓缓滑坐到了地上,甚至长裤都完全被自己刚刚喷出的水沾湿。

  像滩烂泥。

  脸色更是惨白如纸,手脚也都还在轻微震颤,很难说是体验过窒息之后的身体本能反应,亦或单纯只是被吓成了这样。

  钱洪是真的很害怕。

  当然,但凡是个正常人,无论好人还是烂人,在经历过刚刚的体验之后,都很难不害怕——

  那是扎根于动物本能里的,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钱洪怕到明知道近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罪魁祸首”此时就站在面前,可他却别说报复回去了,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在此之前,如果不是亲身切实经历了一次沈渟渊带给他的濒死体验,钱洪绝对不会相信,沈渟渊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不,钱洪想,沈渟渊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他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疯子,是衣冠禽兽!

  沈渟渊自然不知钱洪腹诽。

  或者说,他大致能猜得到,但毫不在意。

  不但不在意,沈渟渊还绕过钱洪,抬步走到另一侧的洗手池边,又微弯腰,认真仔细洗了一遍手。

  像是洗去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之后抽了张纸巾。

  一边慢条斯理擦净手指上的水,一边站在钱洪面前,沈渟渊居高临下垂眼,静静欣赏了两秒钱洪此时的惨状——

  以此来平复心底尚且没有完全退潮的戾气。

  直至将心底野兽又重新完完全全关回牢笼之内,沈渟渊才终于又开了口,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钱总,沈誉会取消和贵公司的合作,具体相关事宜,我会让沈誉负责人员发邮件给贵公司的相关部门。”

  就这样自然而然,沈渟渊又端回了他向来公事公办,却也温和有礼的模样。

  只是“贵公司”三个字,此时听在钱洪耳朵里,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但他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或者说,钱洪并不想反驳——

  他也不想,准确来说是不敢再和沈渟渊合作了!

  怕真的丢命。

  脑袋埋得更低,钱洪依然没敢看沈渟渊,只是不住囫囵点头,边尽力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连滚带爬般往门的方向跌撞而去。

  在他抖着手去开门的时候,沈渟渊又忽然压低嗓音,直白警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出了这个门,就都不存在了,我相信钱总明白我的意思。”

  钱洪当然明白,他更是被吓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更用力点头,像鸡在啄米。

  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不过才只是个开始罢了,并不是结束——

  沈渟渊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很快,沈渟渊就会让他就算想往外说,也无人可再说。

  当然,是走绝对合法的途径。

  沈渟渊并不认为以钱洪本人这种人品,他的公司真的能干净到哪里去。

  之前不查只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彻查到底,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很有这个必要。

  只要沈渟渊想,他有自信,也确实有能力,一定会找到足够一击必中,让钱洪不得翻身的证据。

  只是现在的钱洪并不会知道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他终于哆哆嗦嗦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以为自己终于重获新生。

  可他整个人踉跄出去的刹那,竟就又正巧对上了闻清临的脸。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钱洪顿时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画面一般,飞快收回了视线,脑袋更是恨不得埋进地里。

  他尽所能贴着墙边同闻清临保持距离,逃窜般迅速溜走了。

  与之前对闻清临嚣张放话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盯着他逃跑的背影看了两秒,闻清临绷不住笑了一声,好奇问也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沈渟渊:“沈总是把他怎么了?竟然能把他吓成这样。”

  其实钱洪这个反应,是真的略微出乎了闻清临意料的。

  洗手间的门隔音是真的很好,闻清临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自己猜测想象。

  但能猜测想象出的,也都不是什么太过激烈的处理方式。

  毕竟在闻清临看来,沈渟渊就不是一个激烈的人。

  因此,闻清临所能想到的最多,也不过是沈渟渊真的提出了要同钱洪取消合作,而钱洪气不过,一直在同沈渟渊争论罢了。

  所以闻清临以为钱洪最终会因吵不赢而气势汹汹出来,却没想到出来的钱洪,身上哪里还和“气势”两个字沾边?

  看起来简直像条落水狗!

  “没怎样,”沈渟渊垂眼,不动声色答,“我只是通知了他会取消和他们公司合作,顺便…”

  略一停顿,沈渟渊才斟酌措辞与语气继续道:“顺便警告了他,如果再让我看到听到他冒犯闻老师,即便只是半个字,我都不会放过他。”

  沈渟渊自认自己也并不算说谎。

  他确实是这样警告的,只是警告的方式稍微与众不同而已。

  闻清临没有立刻出声。

  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沈渟渊对钱洪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警告话语的模样…

  就怎么说…感觉好像很A很帅。

  确实是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那种调调。

  闻清临不自觉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沈渟渊抿了抿唇,立即便问,“闻老师是觉得我这种处理,不太好吗?”

  语气中隐了两分藏得极好的忐忑。

  “嗯?”闻清临回神,又迟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沈渟渊在问什么,立刻便摇了摇头,真诚道,“不是,多谢沈总,沈总处理得很好。”

  顿了顿,见沈渟渊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脸上,像是不太相信,闻清临就又挑唇笑了一下,直白道:“我刚刚只是在想,没看到沈总是怎样警告他的,有些遗憾而已。”

  这下换沈渟渊怔住。

  他忍不住低声问:“真的?”

  “当然了,”闻清临毫不犹豫点头,又解释道,“毕竟沈总平时总是很绅士,我很好奇,沈总偶尔不那么绅士的时候是什么样。”

  沈渟渊呼吸微滞。

  他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在听到闻清临这句话的瞬间,他心脏的最底部,正升腾起一丝极为隐秘的狂喜——

  所以闻清临,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不“绅士”的那一面的。

  不但能接受,好像还有些许期待。

  能接受,会期待。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沈渟渊甚至被这个认知砸到近乎理智全无。

  甚至想要在闻清临面前彻底卸下伪装。

  但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罢了。

  下一秒,沈渟渊就又清醒了——

  闻清临说的是,“偶尔不那么绅士的时候”。

  偶尔,不那么。

  闻清临好奇的,能接受的,期待的,不过只是一个相对有正常人脾气的他。

  并不是真实的他。

  毕竟真实的他,根本就不正常。

  沈渟渊对自我的认知极其清晰,更不敢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可能性去赌。

  他不敢,不想,不能吓到闻清临。

  “不过那什么钱洪,他也太没用了…”又想起了钱洪之前出来时候的模样,闻清临忽然感叹,“你就只是警告了他一下而已,又没真的做什么,他出来竟然就像见了鬼一样。”

  沈渟渊回神,他沉默一瞬,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应:“确实很没用。”

  所以根本不配肖想觊觎你。

  闻清临自然没听出沈渟渊的“未尽之言”,他又随口问:“不过我看他出来时候头发身上好像都是湿的,是滑倒了吗?”

  不然闻清临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沈渟渊便也顺着应:“对,没站稳摔地上了。”

  闻清临再次没绷住,笑出了声。

  他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心情好像确实很不错。

  沈渟渊真的为了他取消了和钱洪的合作。

  还罕见严辞警告了钱洪。

  闻清临却并没有像自己原本所以为的那样,感到太多负担——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就已经开始接受,甚至期待沈渟渊来为自己分担了。

  他好像已经开始允许沈渟渊,真的以一个合法丈夫的身份,逐渐介入自己的生活,而不只是单纯共享生理本能上的欲望。

  不知这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

  甚至,好像还不止如此…

  闻清临又抬眸去看沈渟渊,注意到在提起钱洪之后,沈渟渊薄唇就又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颌线轮廓也又收紧了两分,显得锋利如刀刻。

  “钱洪这件事情,”闻清临有意问得直白,“你很生气?”

  沈渟渊身形微顿。

  他侧头看过来,不动声色反问:“闻老师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这就是再直白不过的默认了。

  闻清临没有回答,唇角却挑得更高了。

  沈渟渊在为了他生气。

  这是第二次,沈渟渊为了他生气。

  第一次,是有小朋友差一点破坏掉他的画。

  在这一刻,闻清临清楚意识到,自己对沈渟渊的感觉,确实在不知觉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之前,他想要看沈渟渊起波澜,大多时候都是有意挑逗,想要打破沈渟渊那副禁欲自持的外壳。

  可现在,却好像渐渐不满足于此了。

  闻清临意识到,自己不止想看到沈渟渊被打破的禁欲自持,还想看到沈渟渊出现更多的情绪。

  或许是生气,亦或是其他。

  重要的是,这所有情绪,都会因他而起。

  闻清临也因此,能够从中感知到切实的愉悦。

  但…

  维持了二十八年的理智,却在此刻如同刻进骨头里的本能般,拉响警报——

  正提醒闻清临,不要,不该对任何一个人怀揣过了界的好奇与期待。

  闻清临强迫自己,保有必要的边界感。

  于是,他又转而问起:“沈总这次取消了和钱洪合作,后续会不会很麻烦?”

  沈渟渊毫不犹豫摇头,答得认真:“说完全不影响是在欺骗闻老师,但确实没有很麻烦,我都能够处理好,能处理好的麻烦就不叫麻烦。”

  闻清临微怔,不得不说,沈渟渊的处事态度,是真的很合他心意。

  “可沈总这次取消合作,原因比较特殊,”闻清临微挑了挑唇,又故意道,“是因我而起,但我却不能给沈总什么实质补偿。”

  补偿。

  沈渟渊喉结微微一滚。

  闻清临说的是“补偿”,不是“赔偿”。

  沈渟渊敏锐从这微妙的文字游戏中,品出了些微那方面的暗示意味——

  毕竟上一次他们之间的补偿,就是做i…

  或许是先前处理了钱洪之后,强行压制下去的戾气还需要一个更好的出口,亦或许是即便理智上不敢对闻清临能够接受真实的自己怀抱分毫希望,可情绪却还在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试探。

  总之,极其短暂的一瞬拉锯之后,沈渟渊罕见嘴比大脑更快,第一次对闻清临开了句荤腔:“如果闻老师愿意的话,可以肉-偿。”

  闻清临微微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沈渟渊竟也会开荤腔这个行为本身,还是因为沈渟渊讲这种话,竟都还能端着那副温文尔雅的腔调…

  都足够闻清临惊讶了。

  且在惊讶之外,又难以避免生出了些许愉悦。

  前一刻才被理智提醒过的保有所谓边界感,这一刻就又轰然倒塌。

  闻清临弯了弯眼,笑了。

  笑意漫进眸底,他挑眉问:“现在,在这里?”

  沈渟渊眸色骤然暗下来。

  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垂眸攫住闻清临的眼睛,清晰在那透亮眸底中,窥到了两分并不是玩笑的,隐约期待的神情。

  呼吸骤急。

  沈渟渊倏然阖了阖眸,半晌,他才竭力克制道:“现在不行,你画展还没结束,这里更不行,里边很脏,因为钱洪来过。”

  闻清临忍不住偏开了头——

  他第一次发现,沈渟渊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正人君子。

  沈渟渊拒绝在美术馆的洗手间里和自己做的原因,竟并不是什么“有失尊重有违礼数”。

  这很好,是个很令人愉快的发现。

  -

  下午五点,今天的画展就暂时闭幕了。

  因为美术馆要闭馆。

  清场之后,除去闻清临和沈渟渊之外,童柠和一众闻清临工作团队的人都没有走。

  “走走走老规矩,”童柠兴奋招呼大家,“大吃特吃闻老师买单,庆祝闻老师开展大吉!”

  “走喽吃空闻老师钱包!”

  “饿死我了我要疯狂炫饭!”

  “闻老师开展大吉顺顺利利!”

  ……

  团队的工作人员都纷纷积极响应。

  只有沈渟渊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既不是闻清临多年好友,也不是闻清临工作团队中的一员。

  在此之前,更不知道什么童柠口中的“老规矩”。

  但…

  但今天的沈渟渊,并没想就此退让。

  “闻老师,”沈渟渊低声开口,直白问,“你们是要去聚餐吗?带我一个?”

  闻清临偏头看他。

  其实闻清临本就决定好了要沈渟渊同去,不然不会留他到现在。

  但或许他就是坏心眼,就是不想直接告诉沈渟渊。

  微顿一瞬,闻清临唇角就又勾了起来,故意道:“沈总没发现吗?聚餐都只有内部人员。”

  可沈渟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料到了闻清临会这样说。

  于是他面不改色,忽然抬手晃了晃还挂在自己胸前没有取下来的工作证,摆出准备好的说辞,低声反问:“我觉得家属也算内部人员,闻老师觉得对吗?”

  闻清临唇角笑意愈深,嘴上却还故意端着:“勉强能算。”

  沈渟渊也笑了,他边取下工作证顺手放进大衣口袋,边认真道:“多谢闻老师赏脸。”

  闻清临看他动作,疑惑问:“你装这个做什么?”

  沈渟渊动作微停一秒,又隔着大衣口袋,屈指轻弹了一下里面的工作证,难得玩笑道:“这可是我作为内部人员的证明。”

  闻清临还要再说什么,走在前面的童柠就忽然转头过来,朝两人喊道:“你俩有完没完了!是准备用狗粮撑死我们不请我们吃饭了吗!”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闻清临只好暂时止了话题,和沈渟渊一同往外走。

  不过自此,一众人聊天的话题竟就集中到了闻清临和沈渟渊身上,一直到在吃饭的包厢里坐下来了,还没有停。

  他们吃的就是家融合菜,最大限度能够满足多人的不同口味。

  至于大家聊的内容,其实翻来覆去,主要还是很震惊——

  震惊闻清临和沈渟渊竟然是合法夫夫。

  震惊闻清临竟然已经结婚了!

  没错,在此之前,闻清临已婚的事情,他确实没告诉过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他不说,童柠自然也不会去多嘴。

  现在终于坐下来了,就有人忍不住问闻清临:“闻老师和…和沈总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闻清临坦诚答:“不太久,快两个月。”

  众人立刻惊喜:“那可还是新婚!”

  闻清临笑了一下,点头:“确实还很新。”

  便又有人问:“那闻老师怎么都没给我们发过喜糖,也没出去度个蜜月?”

  意料之内的问题,先前孙川已经问过类似的,闻清临神情不变,语气自然道:“闪婚,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及做,以后慢慢再补。”

  所有人顿时就更震惊了——

  因为没人觉得,闻清临看起来像是会闪婚的人。

  大家兀自感叹了一阵,大概是又忽然想起桌上除了闻清临和沈渟渊两个当事人,就只有童柠是唯一知情者了,便又一股脑儿去向童柠打探八卦。

  老实说,比起闻清临,他们还是更敢和童柠讲话。

  包厢内气氛热闹到了近乎喧嚣。

  只有沈渟渊很沉默,沉默得近乎有两分格格不入。

  闻清临侧头,倾身略靠近他,轻声问:“沈总在想什么?”

  在想,好像真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对你有好感的追求者不知道,对你怀揣肮脏心思的觊觎者不知道,来看你画的很多人不知道,就连你自己的工作团队,也都不知道。

  在想我们明明合法,却像地下恋人。

  沈渟渊今天一整天,或者说结婚以来,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尽所能尊重闻清临的意愿。

  毕竟能够拥有闻清临,能够成为闻清临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美梦成真了。

  理智上明知道此时能坐在这里已属意外之喜,绝不该再奢求更多,可情感上…

  情感上,却又好像因为这一整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毫无关联,最后却又好像都能归因于他们的关系不公开不透明上的事情,从而因此难以克制生出些微,称得上低落的情绪。

  当然,远不止是低落。

  更多的,或许还是更难抑制的躁意。

  想用更强势的方式要求闻清临对外公开的那种躁意。

  但最后,沈渟渊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讲出口的却只是:“没什么,只是在想,以后真的会补吗?”

  婚礼,喜糖,蜜月…

  还有更多种种代表婚姻的东西,真的都会补吗?

  没想到沈渟渊一直在想这个,闻清临微愣,略惊讶道:“我之前都没看出来,沈总竟然这么有仪式感。”

  不是有仪式感,而是因为对象是你。

  所以所有的仪式,都想和你共有。

  沈渟渊在心里如是答。

  但表面上,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以后有机会有时间的话,”想了想,闻清临说,“那就慢慢补上好了。”

  闻清临想,这方面他和沈渟渊不一样。

  他并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因为不觉得仪式能够保障什么。

  但如果沈渟渊确实想有仪式,他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去配合。

  边这样说,闻清临边还忽然伸出一只手,借着大圆桌上垂下的桌布遮挡,指尖轻轻去勾沈渟渊的手指——

  他做这个动作并没什么特别意图。

  或许是想要“哄一哄”此时因为没有过仪式而略显低沉的沈渟渊,亦或许只是…

  只是热衷于在这种热闹喧嚣的气氛下,和沈渟渊隐晦暧昧。

  毕竟这样确实有种别样刺激。

  就像学生时代在满人的教室内,借着书桌遮挡与心上人偷偷牵手。

  闻清临念书时候没体验过,而现在,听着沈渟渊陡然粗沉的呼吸,却很沉迷其中。

  只是听着听着,闻清临思绪又不自觉飘转开了。

  他今天是真的很有兴致,很想和沈渟渊玩些以前没玩过的。

  不荤不素的念头在脑袋里来回打转,闻清临忽然又放开了沈渟渊,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只丢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

  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可吸烟区,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至唇边,咬住,点燃。

  深吸一口。

  尼古丁确实能带给人片刻冷静。

  但…

  但这冷静只维持了不到半支烟的时间。

  因为沈渟渊也来了。

  闻清临偏头看着他动作自然探手过来,从自己指间抽走了剩下那半支烟。

  送至唇边,含住,轻吸一口又吐出。

  仿佛某种信号。

  闻清临抬眼望进沈渟渊眸底。

  四目相对,沈渟渊到嘴边的一句“勾我手指是什么意思?”又咽下,只是在烟雾缭绕间与闻清临对视。

  暧昧在蒸腾,空气在升温。

  分明热意在彼此之间流淌。

  “走吗?”

  “走吗?”

  片刻后,异口同声,同时开口。

  话落,闻清临和沈渟渊又都笑了。

  甚至不太能分得清是谁先牵住了谁的手,总之,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手已经交握在了一起,脚步正一同奔向停车场的方向。

  近乎是用跑的。

  他们早该做些什么的。

  在沈渟渊解决掉了钱洪的时候,在闻清临意识到理智在坠落的时候,在沈渟渊用温文尔雅的语调说出“肉-偿”的时候,就做些什么。

  坐进闻清临的车里,沈渟渊亲自开车,他正要将导航定位到家,却被闻清临攥住了手臂。

  “去湖边吗?”闻清临气息还没喘匀,眼睛却亮得像盛了光,“慧湖湖边,有片竹林,很幽静。”

  话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渟渊指尖微顿。

  片刻后,他没有出声,而是直接将导航定位改成了——慧湖竹林。

  闻清临挑起了唇。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被沈渟渊在交通法规内,竟硬生生压缩成了不到二十分钟。

  是极其罕见的,表露在外的急躁。

  不过闻清临却并没有揶揄他,因为自己同样急躁。

  车内空气都好似泛着烧灼。

  终于,到达目的地。

  深蓝色法拉利隐于竹林中,与湖水相互映衬。

  车窗被完全升了起来。

  空旷却又幽闭。

  闻清临侧过头,看向驾驶位的沈渟渊,分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可闻清临却偏要问:“美术馆的洗手间不可以,那现在,这里可以吗,沈总?”

  沈渟渊眸色很深,喉结缓缓一滚,他启唇,哑声吐出三个字:“去后座。”

  边这样说,他就探手要去开车门,准备下车转去后座。

  可手臂却又一次被闻清临攥住。

  掌心温度都好似比先前略微高了两分。

  “不要,”闻清临语气坚定,“就在前面。”

  他很清楚沈渟渊为什么要去后座,无非是因为后座空间更广,更方便从后…

  如果在前面,大概就只有唯一一种方式可以用了——

  迎上沈渟渊投来的目光,闻清临忽然长腿一跨。

  顷刻间便换了个位置——

  他离开了副驾驶座,转而坐在了沈渟渊腿上,与沈渟渊肢体相触,亦正面相对。

  这种方式,辛苦的人便成了闻清临。

  于沈渟渊而言,更像是一种奖励。

  不过,闻清临本意也确实如此。

  “沈总今天让我很开心,”闻清临双手抬起,缓缓攀上了沈渟渊后背,轻声而又意有所指般道,“所以,我也想让沈总开心一下。”

  沈渟渊蓦然阖了眸。

  这样的方式,这样近的距离——

  他眼睛里平日尚且能自持的,却在这种时刻难以自控流露而出的所有情绪,将都不能够再被隐藏。

  都会完全暴露。

  这样不行。

  只是,不等想出再次推辞的借口,沈渟渊就感觉到,闻清临的一只手又从他后背滑向了前方。

  流连在颈间。

  开始一颗颗解开他衬衣的纽扣,解下他的领带…

  领带。

  在这个倏忽之间,沈渟渊有了想法。

  他睁开眼睛,忽然开口:“可闻老师今天有件事情,做得让我不是很开心。”

  闻清临手指顿住。

  印象中这好像是沈渟渊第一次如此直白,闻清临挑了挑眉,略讶异问:“什么事情?”

  沈渟渊抿唇沉声答:“闻老师好像已经忘了上次在车里答应过我的事情。”

  在车里。

  闻清临立刻便回忆起了沈渟渊所说的,是之前画展出了小问题,他却没有找沈渟渊解决,反倒还去和汪淳吃饭的事情。

  那天后来在车里,沈渟渊指腹按在他的颈动脉上,同他讲:“下次如果万一,你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亦或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希望能成为为你分担的第一人选。”

  而今天…

  今天在碰上钱洪那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做法,却依然选择了对沈渟渊隐瞒,甚至说谎。

  如果不是后来恰好在洗手间碰上钱洪,闻清临想,自己很可能真的不会让沈渟渊来分担。

  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

  无非是性格使然,亦或是有把握自己能处理好,再或者只是不想影响到沈渟渊的合作…

  总归,想找借口总是能找得出的。

  但…

  一瞬犹豫过后,闻清临什么借口都没有找,他不但没有辩解,反而从善如流认错:“我的错,答应了的却没做到,所以…”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忽然向前靠近沈渟渊。

  舌尖探出,在沈渟渊凌厉喉结上一掠而过,他这才轻声补上后面半句:“所以沈总,你要惩罚我吗?”

  不是质问,是引诱。

  沈渟渊没有出声,呼吸却明显愈发急促。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在这一刻也彻底崩断,他忽然抬手,很难说是想要借此来避免自己的眼神泄露一切,亦或者只是在遵从本心,总之,他抬手攥住了闻清临手中刚刚解下来的,他的领带。

  迎上闻清临眼眸中盛满的,并存的蛊惑与挑衅,交织的期待与兴奋…

  目光一触即收。

  沈渟渊敛眸,动作极其迅速而干脆,就像早已在心里,在梦中如此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将自己的领带,覆在了闻清临眼睛上。

  手指绕去闻清临的脑后打结,沈渟渊贴近闻清临耳边。

  感受着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透过防窥膜隐绰落入车内,聆听着闻清临猝然变了频率的呼吸声…

  沈渟渊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闻老师,现在这个惩罚,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