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被献给病娇美人后>第113章 暴风雨(中)

  躺在担架上的秦墨静静凝视着兰斯菲德。

  两个医生将担架抬上救护车,看见兰斯菲德脸色苍白,抱着秦柔走过来,连忙停下动作,走到他身边说:“没关系,请把她交给我们吧。”

  兰斯菲德点头,医生推了轮椅过来,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状态:“没大事,只是惊吓过度,需要静养休息。”

  医生将昏迷状态的秦柔放在轮椅上,推向后一辆救护车。

  兰斯菲德将枪别在腰间,大步上了救护车。

  秦墨躺在担架上正在输血,鲜红色的血袋挂在冰冷的金属柱上,他见兰斯菲德过来,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秦墨虽然脸色发白,但状态平稳,兰斯菲德稍稍放下心。

  “滴滴滴——”

  兰斯菲德接听,泽如急切的声音回响在车厢内。

  “兰斯菲德!你没事吧!”

  “没事。”

  “呼——”泽如忿忿道:“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看来真正的内鬼还是没能揪出来。”

  兰斯菲德静静听着他在电话里念叨,他垂下眼,对上秦墨平静深邃的眼眸。

  秦墨勾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眼角余光却感觉到仿佛有一个反光的金属物体一闪而过,他不经意朝外面瞥了过去,只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弯着腰,右手背在腰后,正要上车,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勉强看清他的轮廓。

  秦墨躺在担架上,视角低,他微眯起眼,只见那人行动间,黑沉沉的枪口忽然从白大褂的衣角下暴露了出来。

  秦墨猛地瞪大双眼。

  !!!

  “趴下!——”

  变故陡然发生,天旋地转间,兰斯菲德被秦墨用力撞倒在担架左侧,输液管连带着输液架倒下,稀里哗啦打翻了一大片,装消毒用具的金属托盘翻倒在地上,玻璃酒精碎裂了,金属钳和消毒棉球滚落一地。

  秦墨严严实实的挡在他身前,身体猝然一抖,“噗”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温热的血流直接喷洒在兰斯菲德裸露的脸上和脖颈间。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车厢内的声音变得沉闷而厚重。

  兰斯菲德眨了眨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甚至挂着细碎的血滴。

  蓝色瞳孔清晰倒映出那道黑影,那把枪再次对准了兰斯菲德。

  “你找死!”

  撕心裂肺的怒意像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兰斯菲德左手死死揽住秦墨的腰,另一手迅速拔出了腰间的枪。

  “砰——”

  “砰——”

  两声枪响齐齐发作。

  子弹偏离了原地轨迹,擦着兰斯菲德的右脸,划出一道血痕,飞向车壁,

  兰斯菲德准确无误地命中对方的胸腔,随即冷静点射,击中腹腔,让他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不能杀,不能杀,不能杀。

  要找到那个人!

  兰斯菲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绷住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汹涌的恨意和杀意,他看向秦墨,秦墨已经闭上了眼,面色灰败的靠在他身上。

  听到枪响的同时,不远处正封锁现场的警察俱是脸色大变,拔腿就冲了过来,一拥而上,将已经中枪无法移动的袭击者控制起来。

  等他们看清车厢内的场景,脸色煞白:“快!快去医院!”

  夜晚十一点,医院,抢救室红灯亮起。

  兰斯菲德满脸血污,干涸的血迹呈喷洒状,他的眼角,脸颊,脖颈无一幸免,银发上沾染着破碎的皮肤组织,他像是丢了魂一般,呆滞的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

  夙纱最先赶到,他看到兰斯菲德的第一眼,便直接拽住护卫长的衣领破口大骂:“不是说他安好无损?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受伤?!”

  护卫者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连忙道:“殿下!属下不敢!兰斯菲德确实没有受伤,那不是他的血!”

  夙纱眯了眯眼眸,放开护卫长的衣领,蹲在兰斯菲德面前仔细瞧了瞧,松了口气:“你不是一向很讲究吗,身上这么脏,还不赶快去换身衣服清洗一下?”

  离得近了,血迹浓烈的铁锈味铺面袭来,夙纱忍不住捏着鼻子,站远了些。

  他的手机响个不停,夙纱一直站在不远处接电话,时不时回眸盯一下兰斯菲德。

  兰斯菲德恍若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几缕银发垂在脏污的脸颊旁,他微微垂着眼,阴冷的蓝眸里没有一丝光亮,像一片黑暗无垠的深渊。

  秦柔缓缓睁开双眼,晕眩中勉强看清天花板上的白灯。

  “醒了?”

  一道低沉的磁性声音传来,离得很近,仿佛贴在她的耳边。

  秦柔侧首,怔怔的望着蒂尔。

  “你怎么......”

  他坐在床边简易的塑料板凳上,他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里面是白色衬衫和墨色制服,外面套着一件深色薄呢子大衣,英俊眉宇里有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蒂尔不答,按下呼叫铃,很快护士拿着几瓶配好的药水走了进来,给空掉的输液袋换上新的输液瓶。

  护士问:“头还晕吗?你出现了惊吓过度导致的应激反应,平常有低血糖的症状吗?”

  蒂尔平静的目光落在秦柔脸上。

  她垂眸,想着自己在公司连轴转的这些日子,经常忘记吃饭,工作压力大时,也吃不下什么食物,不善待身体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护士见状,道:“化验结果显示你低血糖、贫血,回家需要补充营养,这几瓶水掉完,明天再观察一天就可以走了。”

  “谢谢您。”

  等护士走出去,蒂尔关上门,才回答她:“我坐直升机赶过来的。”

  秦柔轻轻点了点头,有些难堪道:“我没有想麻烦你,那个时候,不小心又按错了。”

  这番解释实在是令人羞窘,不如不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想着报警,可手指却颤抖无误的输入了那串牢记于心的数字。

  蒂尔“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自从那个充斥桂花香的秋夜后,他们没有见过面。

  “我哥哥他们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蒂尔摇了摇头。

  秦柔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

  她皱起秀丽的眉头:“到底是谁,太可怕了。”

  父母的死亡并不简单,自从得知这个讯息后,秦柔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究竟是谁要下这样的死手?

  “这次,他们不是冲着秦墨来的。”蒂尔似乎看出了秦柔的忧虑,淡淡开口:“睡吧,已经很晚了。”

  他站起身,将塑料板凳往墙边放好,刚刚站直,秦柔温软的手就拉住了他的衣角。

  蒂尔顿了顿,垂下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秦柔。

  她的黑发有些凌乱,一双莹莹如水的眼眸里带着微妙的乞求和渴望,唇轻轻颤抖着,即使不说,她的心思也无法隐瞒。

  蒂尔叹了口气,转身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什么意思,不想我走?”

  秦柔陷在那张窄窄的病号床上,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

  “公司的事,不用硬撑,可以找我帮忙。”蒂尔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尽力无视她的失落。

  秦柔呼吸一窒,满目愕然的看向蒂尔。

  蒂尔深棕色的眼瞳也正安静的俯视着她。

  秦柔忽然冷静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眼浮上一层水雾,语无伦次道:“我不敢奢求许多,也不想干扰您的生活,我可以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

  蒂尔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相遇在一个充斥着欲望和硝烟,血腥和动荡的那个夜晚,他见到了她最狼狈无助的一面,她衣不蔽体的缩在他的怀抱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蒂尔注视着她,目光从她漂亮柔美的眉眼,落到她小巧的鼻尖,圆润饱满的浅粉色唇,最后定格在那纤长脆弱的脖颈上。

  娇弱的女人,向来经不起风雨摧残。

  蒂尔沉默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侧脸,持枪磨砺出的薄茧在娇嫩肌肤上一划而过。

  蒂尔低声道:“别想许多,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秦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浑身颤抖着望着他。

  近在咫尺。

  秦柔艰涩的开口:“对不起,我见了你总想哭。”

  蒂尔有些不解,挑眉看她。

  秦柔转过脸去,轻轻擦掉自己的眼泪。

  手机响了起来,蒂尔按下静音:“好了,我去看看你哥哥。”

  他将秦柔床头灯调暗,向她道别:“睡觉吧。”

  凌晨一点十五分,抢救室的门仍然紧紧封闭着。

  蒂尔比夙纱更为谨慎,见兰斯菲德神志不清,叫来医生为他检查伤势,整个过程,兰斯菲德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但当医生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时,兰斯菲德这才有了反应,他举着枪,抵在医生的胸口上,蓝眸里含着冰冷的杀意。

  蒂尔抿唇,对医生打了个手势。

  医生赶忙朝后退开好几步。

  “让他静一静。”

  蒂尔看了夙纱一眼,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夙纱穿着紫色绣金的束腰长袍,长发扎成高马尾,衬得他清瘦挺直,同蒂尔走到不远处的拐角,开口道:“你也收到消息过来了?”

  蒂尔深棕色的眼眸静静扫过夙纱脸上,应了:“是。”

  “厉知不知道?”

  蒂尔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无声的山。

  洛克菲勒家族的官员从来不在朝中站队,他们总是能谨慎而克制,但夙纱认为,现任族长蒂尔可能更偏向于厉那一方,他们都曾在帝国陆军军队服役,多多少少有些交情。

  蒂尔沉默的态度等于是拒绝交流消息,这让夙纱感到非常不悦。

  夙纱沉下脸来:“算了,和你这样的木头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踩着手工小羊皮靴,怒气冲冲的大步朝外走,迎面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厉垂下眼,睥睨着他,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二哥回国了?”

  夙纱却难得没有张牙舞爪的讥讽他,只是冷漠的瞪了他一眼后便匆匆离去了。

  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蒂尔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说:“他刚问起你。”

  厉淡淡应了一声,道:“我刚从新独立国离开就接到情报,帝都那边有新消息,”

  蒂尔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厉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该下手的时候,千万不能仁慈。”

  蒂尔平静回答道:“殿下放心,我心中有数。”

  厉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性是最无法捉摸的,你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这件事我们一起去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厉应当是掌握了更确切的信息,蒂尔的心又沉下几分。

  他对厉行了一个军礼,肃声道:“殿下放心,我必忠于陛下,忠于帝国。”

  厉缓缓颔首:“我相信你能做到。”

  他踱步到落地窗前,看到夙纱已经下楼走到停车场,黑夜里的车灯亮起,很快消失不见。

  “这次抓到的人都在三殿下手上,不过我相信,赢的人最终是我。”厉并不把夙纱放在眼里,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身影,厉的脸色严肃起来:“好了,事不宜迟,我们也出发吧。”

  凌晨四点,抢救室的灯熄灭了。

  厚重封闭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兰斯菲德立马站了起来,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擦了擦汗,沉声道:“非常凶险的位置,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但是手术还是成功的,病人麻醉刚醒,现在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他宣布完,后面就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手术完成,手术团队人员陆续走了出来,医生们刚刚经历一场很考验技术和耐力的高难度手术,面上都是高度集中注意力后的疲倦。

  兰斯菲德绷紧的身体没有丝毫放松,抓着主治医生的胳膊问:“重症监护室在哪里,我要进去看他。”

  “不行,”医生道:“具体要看他的身体恢复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

  兰斯菲德呼出一口气,坐在冰凉的金属座椅上。

  走廊渐渐空寂下来。

  五点十五分,电话铃声响起。

  接通三秒后,挂断。

  书房里缓慢传来一声叹息,随即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走出房子,仔细锁好门。

  晚春,天还未透亮,顺着马路快步走出了小区大门,再顺着熟悉的路线走了八九分钟,他转到了一处别墅群内,准确停在某一栋别墅门前。

  “笃笃笃——”

  没有选择按门铃,他耐心的敲了三下门,停顿一下,又敲了一下门,如此反复“三一”四遍,门从里面开了。

  再迎面看见蒂尔的那一瞬间,加百利.冯的瞳孔微微一缩。

  “蒂尔?你在这里做什么!”

  蒂尔冷峻的面容愈发难看,声音跌至冰点:“不然还会有谁,他吗?——”

  加百利呼吸不畅的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布置豪华的客厅里站了一排黑衣护卫,厉坐在沙发上,一个金发男人跪在华美繁重的金丝地毯上,嘴里塞着布条,他也看到了加百利,面色瞬间颓败下来。

  加百利脸色发灰,颤抖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

  帝国军事研究院的科研团队为了研发MF-61导弹耗费了二十年的心血,发送一份加密邮件贩卖军事情报只需要二十秒。

  自上而下的内部整顿秘密行动耗费两年,真正的实施抓捕只需要两天。

  “电话等很久了吧,很抱歉,今天的电话是我打给你的。”厉冷冷盯着加百利,心中怒意蓄积,他没有指着加百利破口大骂,只是隐忍不发:“没想到真的是你,很好!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厉年纪轻轻,就已有杀伐果断的君王风范,他眸色冷肃,轻轻一抬手,示意亲兵护卫将人带走。

  加百利沉默着看了蒂尔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别墅外开来一辆低调的改装防弹车,在天空微亮的早晨里,朝外行驶而去。

  蒂尔全程站在门口,不发一言的目睹整个过程。

  加百利没有一句辩解。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配枪,好像这样能让他不难么难受。

  “是不是像做噩梦一样?”

  厉叹了一口气,他拔出长刀,抚摸着雪亮刀身,没有什么感情的叙述:“十二岁那年,我亲手杀死了一名我的护卫,用这把刀——他陪伴了我整整八年。”

  “据他所说,因为亲人被胁迫,所以他不得不背叛我。”

  “他是我第一个杀死的人。”

  修长的手指轻柔抚过刀尖,倒映出厉漆黑冷然的一双眼瞳。

  他突然道:“蒂尔,你想不想知道你老师叛变的原因?”

  蒂尔浑身颤了颤,他靠在门上,低垂着眼。

  厉冷哼一声:“不是因为权力,也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厌恶的拍了拍手,身后的黑衣护卫静悄悄的领命上楼,不一会儿,楼上就传来了动静。

  蒂尔讶异的抬眸,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长发女人被捆的严严实实,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厉姿态高傲,踱步走到楼梯口,忽然将长刀架在了年轻女人脖子上:“说点东西吧。”

  年轻女人一下就看出他们身份不普通,犹豫着如何应对,她惊恐不安的跪倒在木地板上,呜咽起来。

  “不说?到了监狱里,可没有这么温柔的待遇了。”

  厉怒极反笑,他可不是加百利,用不着怜香惜玉,缠着黑布的手稍稍使了几分力度,那个漂亮女人就泪流满面的开口了:“说!我说!”

  “妈妈!”小男孩穿着漂亮的毛衣和长裤,想要扑到厉身上,被护卫按住,他不停挣扎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妈妈!”

  “埃里尔!”

  年轻女人哭泣着央求:“别伤害我儿子——”

  蒂尔如遭雷击,他窒息片刻,双眸通红的瞪着他们母子,大声质问:“你刚刚叫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人看着蒂尔,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估计是认出了蒂尔的身份,低下头颤声说:“......埃里尔,加百利先生取的名字,埃里尔.冯。”

  埃里尔.冯。

  和师母死去的儿子同名。

  丑陋的真相昭然若揭。

  一种恶心的反胃感油然而生,从指尖开始泛着冷,世界和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可是撕下这层虚伪的皮囊,露出的皮肉太过丑恶,让蒂尔一时无法接受。

  居然是这个原因。

  恍惚间,厉叹了口气:“死心了吧。”

  他摆摆手,护卫将女人和孩子的嘴巴堵上,一齐带走。

  太阳已经渐渐明亮,从朝云里冉冉升起。

  可吹在脸上的风还是这么冰冷。

  不知不觉,蒂尔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院子外,师母已经在浇花了,这是她惯常的习惯。

  她一眼就瞧见了他,关切道:“蒂尔?大清早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蒂尔不搭话,颓然坐在石凳上。

  她不放心的坐在他身旁:“你这是怎么了?”

  蒂尔摇了摇头,随口说:“刚出了任务,有些累。”

  她连忙起身,朝房子里走去:“我刚熬了青菜粥,吃点吧?你老师大清早又跑出去锻炼了,到现在也该回来了,刚好给你们都盛两碗。”

  “不!”

  一刹那,蒂尔猛地站起身,脸上浮现厌恶的神色,厉声道:“不用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愣愣的瞧着他,早晨的冷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头发:“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蒂尔久久注视着她,沉声道:“他已经被抓了。”

  他望着她逐渐苍老的容颜,想到自己年幼时缠着她讲故事,上学时期盼着他们学校开家长会,填报大学志愿时,加百利在台灯下将那本指南都翻烂了,军校毕业,他们一道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往事太多了,恍如一场梦。

  蒂尔不擅长蒙蔽自己,说他冷酷无情也好,说他大义灭亲也罢,他活的很清醒。

  他亲手抓捕了加百利,他要眼睁睁的确认自己的猜想,不动摇一分。

  就像父亲的死亡,家族长辈总想给幼年的他心里面塑造一个优秀的父亲形象,可他远比同龄人更为早熟敏锐。

  当他得知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为救另一个男人而死的时候,他想起母亲逐渐憔悴的容颜,和她冰冷的死亡证明书。

  蒂尔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他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走到师母面前,闷声道:“您是不是也知晓一些。”

  她猝不及防的哽咽出声,抱住了蒂尔颤抖哭泣:“对不起......”

  蒂尔说:“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您!”

  师母摇了摇头,低声说:“埃里尔死了,我恨他入骨,恨了几十年。”

  她松开蒂尔,缓缓走到庭院的葡萄架下,衰老的容颜只有一双眼仍旧明亮:“我将一切归结到加百利身上,他总是默不作声,不分辨一句话,有时候,我明白他也是无辜的,可是我忍不住不怪他,如果当初他的做法没有那么激进,那些毒贩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虐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做错了什么?但是冷静下来,我又明白,我的责怪是毫无道理的,他没有做错,他也是受害者。”

  “当初怀埃里尔的时候,我吃了很多苦头,慢慢他长大了,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她似乎想起了埃里尔的模样,苍白的笑了笑:“早知道这苦难没有尽头,我宁愿不把他生下来。”

  眼泪不断从眼角流淌下来,她哽咽道:“总之,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也不愿意为他生育。”

  “他闷不做声,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像陌生人。每晚,他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了门,笑着跟我说,他给儿子报仇了。”

  蒂尔知道此事,那年在加百利的精细筹谋和布划下,帝国军队一举抄了南三角毒枭的窝,彻底拔除了毒根,这个成绩太过丰伟,后来他一路升官,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一晃又过去这么多年了,磕磕绊绊,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师母拿起了水壶继续浇花,神色平淡而麻木:“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很抱歉,我还是没有做到。”

  蒂尔垂下眼睫,握紧了拳头。

  她放下水壶,往屋里走,用往常一样的轻松口气:“喝点粥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蒂尔沉默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

  他想起儿时记忆里母亲的病容,如果父亲没有为那个男人挡枪,他也不会无家可归,母亲也不会抑郁而亡。

  而这栋曾给与他很多温暖庇护的两层小楼,也在这个晨曦中土崩瓦解,无数粉尘在阳光中消失不见。

  蒂尔抬起头,仰望着逐渐亮起来的轻透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他心底空寂,如若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