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太阳风>第45章 想念

  “上次参加签售会还是在去年新书刚出版的时候呢。”

  “紧张吗?”

  “有点吧,可能。”

  屠阳站在衣柜的镜子前面观察几秒,又转身问我:“这么穿你觉得怎样?”

  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外套,款式偏休闲和松弛,如果是面对读者,看起来应该会很有亲和力。

  我朝他竖起拇指。

  屠阳嘿嘿一笑,蹲下身翻找其他换洗衣物,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我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继续敲键盘。当我工作时,屠阳就变得十分安静;这两天他闲了下来,于是话匣子便总由我先打开。

  “机票处理好了吗?”我随口问,“昨天航班不是临时取消了么。”

  “他们重新订好了票,今早告诉我的。”余光瞥见他一边伸懒腰,一边盘算道,“行程其实还挺紧张,晚上飞机一落地,就要和出版社、主办方那伙人吃饭,接下来三天连跑三个城市,最后一场签售结束后还有录像采访……”

  我听着都觉得辛苦,这一趟下来肯定得累个够呛。

  忽然屠阳叹了口气,“咣当”一下躺倒在了床上。

  我向他递去疑问的目光。

  他枕着胳膊,苦恼地嘟嚷:“……他们要是骗我喝酒怎么办啊。”

  我没忍住笑了:“那就喝呗。”

  “别,我清楚自己酒量,以后还指望跟他们继续合作呢。”

  “那就说你感冒吃头孢,喝不得。”

  “哦,是个办法。”

  “或者说,你酒精过敏很严重,只要对方不是太胡搅蛮缠,都会理解的。”我慢条斯理地说道,“以前跟乐团演出的时候,难免会遇到躲不掉的应酬,我记得当时编过最离谱的借口是……正在和女朋友备孕,实在不方便,不好意思……”

  屠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我也被他的笑声感染,试图想要回忆起当时更多的细节,但大多都被蒙上了遗忘的阴翳,只记得确有此事发生,还有……

  “但其实那天还是被灌醉了,因为谎撒得有点太离谱。”我说,“乐团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忍住笑,所以轻而易举地被识破了。”

  “为什么?”屠阳下意识问出口,然后就反应了过来,“……啊。”

  我慢慢向后靠去,脖颈枕在床头,活动着手腕,语气里不免带上感慨的意味:“因为是‘另类’,所以跟乐团成员的关系都不是特别好吧。”

  屠阳垂下眼,很久没有说话,我安抚地拍拍他脑袋,左手在键盘上敲击,译了几句话,听见他低声说:“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忌惮你的优秀……所以才拿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来攻击你。”

  悬空的指尖顿了顿,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

  过去许多日子里,我常常像得了疯病的莽牛一样原地转圈,拼命冲撞着本来莫须有的痛苦,甚至从未曾有一刻清楚意识到,也许真的错不在我,那些明嘲暗讽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职场霸凌。

  屠阳,你会这么想……

  我闭了闭眼,心里默默道:我真的非常感激。

  /

  临行当天,两个人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上午,勉强做出一桌“饯别饭”,吃饱喝足,再仔细清点一遍行李,磨蹭半天就该出发了。

  出版社负责人和屠阳关系熟络,甚至连从家前往机场的车都已经安排妥当,于是与他告别的时间就这样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

  “别忘了睡前还有一顿药。”屠阳把行李箱拉到门口,系起围巾,唠唠叨叨地嘱咐着,“要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情况紧急就联系房鹏。”

  “知道了……”我为他整理好衣领,“好歹我也比你多吃了几年米,怎么反倒你比我更像个大人。”

  屠阳迟滞着脚步,身体倚靠大门,眼底沉沉。我忽然有种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预感,可他却一直默不作声。

  空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安静了下来。

  我笑着推他一下,“磨蹭什么,一会要来不及了。”

  屠阳垂着眼睛,我看出了他的闷闷不乐。

  “唉。”他终于挺直身板,妥协似的叹口气,撇了撇嘴,向我伸开双臂。

  我顺从他的意愿,上前一步抱住他,像安抚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几天要照顾好自己,安鹌老师。”他说。

  “你也是,阳阳,”我尽量用最轻松的语气说,“下周见。”

  大门被他轻轻合上,甚至没有发出多少声响。我背靠墙壁呆立在门前,手抓着另一条胳膊,双目失焦地出神,脑袋里好像飘了一整夜的雪,剩下一片空旷茫然的大地。

  冰箱制冷运作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我被惊得打了个激灵。摊开两只手掌,手心里似乎还残存着短暂拥抱中窃来的温度。

  我苦笑着摇摇头,转念一想,这才不到一周时间,却被我们搞得好像生离死别,实在是有些滑稽了。

  于是拿起电脑继续工作。

  这个月蒋恬安排的文稿是一部短篇小说,先前已经把前五章的译文发了过去,这些天的任务是翻译后四个章节。大学毕业后我几乎没有再接触过其他语言环境,加上疾病、物理治疗和五花八门的药物,翻译水平明显倒退了不少。

  但是尽管蒋恬会对文章进行二次审核,我也不愿意犯下太多低级错误。这篇小说写得十分精彩,倘若译文不够严谨,将会是对原著的亵渎。

  干活时我总有这样的毛病,太过投入就会忍不住沉浸其中,导致忘记吃饭和睡觉。隐约记得当年创作欲最旺盛的时候,对工作的激情和现如今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有时候我甚至一整天不敢喝水,害怕灵感在上厕所的间隙偷偷溜走。

  但那时候我还没生病,不管透支多少体力都不以为意,现在却不得不屈从于身体的警铃。

  手机闹钟滴滴作响,我恍然抬头,太阳像被鞭子赶着奔跑,天黑得越来越早,窗帘还没有拉上,外面已经夜色深沉。

  九点半,该吃药了。

  中午花了好一阵功夫和屠阳做饭,导致今天原定的计划并没有完成,好在工作时候效率不低,少熬会夜应该可以补救。

  屋里有点冷,我坐在床上,双腿塞进被里,坚持把最后几段文字翻译完,简单校对无误后,才放心地关掉电脑。临睡前,忽然想起屠阳有可能发了消息,匆忙打开手机一看,消息框果然顶在最上方。

  —我到了

  —这边好热

  —[晕]

  —吃完饭回酒店了,喝酒的时候用了你的借口 [比耶]

  —早点睡吧

  最后一条信息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明天还要早起,他应该已经睡着很久了。

  我动动手指,发去一条“晚安。”

  正准备关掉手机,却没想到,对话框顶端突然提示“对方正在输入”,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白色的消息气泡就出现在我眼前。

  —还没睡 [怒]

  我说:怪今天午餐那条鱼,晚上加了一小会班。

  “对方正在输入”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今天饭桌上也有鱼,不过做法不一样,是糖醋油炸,他们非说好吃,硬让我吃了几块,但我觉得没有中午清蒸的香

  —看见那道菜我就忍不住想你晚饭吃了没有,但是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玩手机

  我看着屏幕上一串串的文字,没忍住勾起嘴角。

  “吃晚饭的时候我也在想,你今天会不会被灌醉。”我在对话框里写道。

  —明天还要工作,他们心里有数的

  我告诉他:睡吧,小心明天有黑眼圈。

  —其实是在等你消息,刚刚本来打算睡了

  —安心了

  紧接着又发来张表情包,一只小猪抱着玩具躺在被窝里打呼噜。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图片,过了许久,缓缓在键盘上戳出“晚安”两个字。

  /

  第二天。

  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吃饭吃药,然后坐在电脑前工作。

  斟酌词句并非易事,然而这天的效率竟意外地比平时高出不少,也许因为后半部分剧情发展到了高潮,先前种种铺垫陆续得到回应,虽然翻译前已经通读过整部作品,但在翻译过程中还是会被作者的巧思所震撼,于是心情也变得愉悦畅快。

  下午接到蒋恬打来的电话,对我前几章的翻译作出了反馈。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对译文如此满意,经过审核后,除了少些部分需要做出细微调整,整体已经达到了直接刊登的标准。

  “老师的很多遣词用句都让我眼前一亮,”她说,“很期待最后的成稿。在这部作品翻译结束之后,我可以向您推荐一些诗歌,如果您有意向的话,可以尝试一下哦。”

  “是吗。”

  大脑空白一瞬,我笑了笑:“诗歌……我以前确实也很喜欢读诗。”

  蒋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像是终于寻觅到了知音,拉着我大讲特讲起来。眼看着话题即将被引向其他方向,突然听筒那边好像有什么急事,她压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抱歉地告诉我要去开会,以后再聊。

  我实在招架不住蒋恬的热情,连忙同她道别,挂断电话后整理了一下思绪,一面继续工作,一面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像一个得到了老师夸奖的孩子。

  这是我堕入低谷这几年来,第一次拥有如此这般强烈的动力。

  我极专注地盯着屏幕,头脑飞速转动。今天的任务其实已经超额完成,然而精神却毫无疲惫,故事情节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我呼吸有些急促,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手下打字飞快,甚至让我完全忽略了它们微不可查的颤抖……

  这一切迹象对于尚处抑郁症恢复期的我而言其实并非寻常,但我对此毫无察觉。

  我又熬夜了。这次原因和前一天恰好相反。停笔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我忽然才想起来查看手机消息。

  记得屠阳曾告诉过我,第一场签售的任务量是未来几天里最重的,所以白天抽不出玩手机的空档。

  点开微信,果然他只在零点发了几张签售场地的照片,还有一张他手捧花束和宣传海报的合影。

  估计已经困得打不出字了,于是在照片末尾,他发了一个小小的[月亮]。

  第三天。

  我起得很早。前一晚本就睡得太迟,连续做了几个混乱的梦,醒后头脑胀痛无比。下床拉开窗帘,太阳尚未被打捞出黑夜,深蓝和橘黄交融着将天空浸染。

  我站在窗口出神,半天里一动未动。

  树枝剧烈摇晃起来,似有强风袭过,耳边不时漏入几声早鸟的鸣啼。

  忽然,一股自脚底急转而上的冷气好像束缚住了整个身体。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一次从脑海中浮现,我审视自己,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闹钟声划破凝滞的空气直穿耳膜,我如梦初醒,狠狠打了个寒颤。

  原来我已经站了这么久?都到吃药的时间了。

  我忍不住裹紧身上的毛衣,转过身迈开大步奔向客厅。一种怪异的恐惧迫使我从卧室中逃离——刚才我所感受到的,分明是曾在抑郁症期间数次发作的、痛苦难当的解离。

  心跳变得比以往更快了。头脑这才开始回忆起昨日几乎不受控制的亢奋,我呆愣地看着手里的药。

  如果在屠阳外出的这几天复发,该怎么办?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对着电脑,想要像昨天那样心无旁骛地工作,可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逼迫自己写点什么,但是回头再看,却愈发觉得那些东西简直不堪入目。不安和恐惧像爬虫一般密密麻麻涌上心头,我捧着手机打开地图,查找赵医生所在的医院,下颚一侧小幅度地抽搐起来。

  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心想,要把菜刀水果刀塞进抽屉,要远离窗户,要在思维失控之前拨打屠阳临走前存进手机里的那几个电话号码……

  叮——

  微信弹窗突然蹦了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点进去一看,屠阳发来了一张图片。

  那是签售会现场的照片。他站在后台,以一个隐蔽的角度拍下了远处几乎看不到头的长队。

  —还有五分钟开始

  —没想到第二场还有这么多人

  我垂着目光,光看这两行文字,就几乎能想象出屠阳说出这些话的声音。

  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我思忖几秒,最终用开玩笑的口吻写:对自己的人气认知有失偏颇啊。

  他回我一张小狗笑的表情包。

  紧张吗?我问。

  聊天窗里对方“正在输入”,我盯着那一行字默默等待。他回复得很快。

  —好像没有很紧张

  —其实我刚刚在想你早上吃了什么

  我喉结一滚,转而啼笑皆非。方才那些杂乱如麻的情绪,竟被他这无厘头的问题统统一扫而光。

  到底是多么奇特的脑回路啊……这家伙,马上就要上台了,现在居然惦记着我的早饭?

  “之前去超市买的牛奶,还有吐司。”我试图向他证明自己吃得不差,“用了你的烤面包机,还不错。”

  —[ok]

  我问他:你呢?

  这次没有等到屠阳的回答。时间已到,他应该是去工作了。

  我放下手机,双手捂住脸颊埋下脑袋,头胀得快要炸裂开来。

  我尽力将空气吸进肺里——憋气——再缓缓呼气,心跳依然快速且极不规律,可是短短几分钟,内心种种焦躁与不安却被这几句对话消减了大半。

  医院开了具有镇静药效的急用药,我就着药片喝光一杯水,待药见效,窝在沙发里打了个盹。

  醒后呆坐半晌,似乎没有上午那样难受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需要感谢昨天高强度工作的自己。这样的精神状态无法使我保持长时间阅读,昨天的透支反倒给今天留下了喘息的余地。

  太阳穴不时突跳,牵引出一阵刺痛,整个人像喝了酒一样晕头转向,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斟酌修正文本,差点又忘记了晚饭。

  终于,在睡觉闹钟奏响的前两秒,我译完了整篇小说的最后一个单词。

  后背重重靠在床头上,我怅然得有些情非得已。

  虽然原作非经我手,但过去同为创作者,我猜想,当作者写到这里时,心中一定有比我更加浓烈的悲伤。

  也许不应该用悲伤来形容,其实这更像亲历孕育与分娩后的恍惚。眼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羁绊愈发细疏松散,融化成盈盈的水,温吞地流出指缝……让句号赠一枚临别的吻,于是它们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从头脑里的溪河汇入广袤江海。

  万千思绪的涌流自心底生发,点燃了原本悄无声息的欲望。我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忽然间却像被鬼魅操纵了神志,点开手机,然后打开了过去无比熟悉的视频平台。

  搜索“哑鹌鹑”——选择“随机播放”。

  闭上眼睛,琴声也如同涓涓细流,里里外外温柔的水将我的四肢舒展。

  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对这些旋律充满恐惧和抵抗了。

  如此静静想着,又听到了《雪夜灯》。我忍不住回忆起住院时那个共享耳机的夜晚,屠阳告诉我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我下意识开始分析,却怎么想也不明白……如此这样一首平平无奇的小曲,为什么会从一众乐曲中“脱颖而出”,博得他的青睐呢?

  第四天。

  我花费了一整天时间,对译文进行校对和润色。把邮件发送给蒋恬后,已经是彻彻底底地精疲力竭了。

  我躺在床上刷手机,屠阳依旧没有文字消息,却接连发了十几张照片,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签售场馆、早中晚饭,以及和工作人员的合照。

  简直像把聊天框当成了相册。

  微博上很容易就能搜索到有关他的讯息,许多粉丝不远万里慕名而去,晒出不少签名合影的照片。

  我缓慢地浏览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从心头涌现。

  我希望屠阳的才华被人们认可。

  然而,当目光从这些合影中掠过时,我却无法欺骗自己忽略掉从胃里隐约传出的、酸涩的细痛。

  第五天。

  工作告一段落,清晨拉开窗帘,阳光格外明媚。

  我下定决心,准备出门走走。

  这个时间光顾早餐店的大多是学生和上班族,匆匆忙忙打包然后离开。我随便买了一份豆浆油条,坐下来慢吞吞吃完,然后就着豆浆吞掉了手里的一把药片。

  旁边有人向我投来目光,我没有在意,离开店铺,拖着步子沿街往下走。

  成年之前我一直居住在这座城市,那时并没想过,等再次回到这里,能够身无重负地走出门去,脚踩着熟悉的街道闲逛,居然会是十多年以后。

  走了不知多久,路过一座公园。我从小门绕进去,放眼远望,未经修剪的树丛歪斜枯槁,草木也稀疏凌乱,初冬的萧瑟像一块厚实的冰,手掌贴上去,就嗤嗤地冒出冷气。

  印象中我从没有来过这里。经过荒草丛生的花坛,健身器材都已经腐朽斑驳,周围也鲜有人迹,想必这座公园已经濒临荒废。

  大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道,攀上斜坡,越过一片树林,阳光刺目,我眯起双眼,没有料到,树林背后竟然藏着一片湖泊。

  堤岸上一圈圈棕黄的痕迹,是湖水过去印刻下的高度。尽管水位退减,湖面却并非想象中那样腥臭横生、淤土堆集;相反,它依然分外明澈,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筛抖出了晃眼的光。

  湖岸边有座椅,我拂去上面的灰尘,安静坐下来。不远处有两位老人在散步,他们从我面前经过,又搀扶着彼此默默走远。我们没有交换视线,只知晓身边有人曾短暂地出现过,正如一生多数时间里的每时每刻。

  头顶无所遮蔽,太阳光直射在我脸上,身体微微有些发汗。我注视着眼前的湖泊,它看上去确实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但是——我越来越察觉到眼前的景象竟是何其熟悉,一圈树丛,一泊湖,石堆,阳光,冷风……

  熟悉得就像在梦里发生过。

  至于突然想要哭泣的冲动是源于何处,我不得而知。无论重要与否,记忆都已经被遗失,我尝试对此释然,但尽管这样,某些零碎的片段却又偏偏如同弦上未了的余音咿呀悬绕,将断不断,周而复始,折磨心神。

  所幸,无论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错乱感如何蹂躏,记忆的灰尘却从未落地。

  我猜想,这大概是由于,我本来就不想将它们忘记。

  比如此刻。

  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空荡无人。

  我抱住双臂,缩起肩膀,合上了眼睛。

  风奔来又奔去。

  也正是在此刻。

  恍如灵光乍现,我睁开眼,突然明白——也许根本就不是湖的原因。

  梦里坐在湖岸边上的,本应该是两个人。

  不想忘记,是因为和他有关。

  掏出手机,一股热血直直涌上心头,我想也没想就点开了列车购票软件。

  我记得他的行程,地点,时间,我一直记得。

  我知道他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可是急切和焦躁已然将头脑侵占,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要去见他。

  ……

  我想见他。

  ……

  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