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太阳风>第3章 水饺

  热水喷出淋浴头哗哗直下,包裹着抚摸我的全身,试图将我脑海中坏死的部分变作蒸腾的雾气,渗出毛孔,然后四散纷飞。

  我对它们善意的拯救心怀感激。

  洗完热水澡,我拿着屠阳借给我的睡衣,余光瞥到了镜子前的自己。我漠然审视了一会,肩膀瘦削、锁骨嶙峋,两片胸肌又薄又小,肋骨突兀地耸立起来,窄窄的胯骨撑起上半身,连接着两条细瘦到有些孱弱的腿。

  自从瘦了将近十公斤后我就再也没有变胖过,如今每一寸骨骼都在吱吱咯咯地控诉,它们的主人是个没用的可怜蛋。

  我平视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苍白的脸颊被水汽熏出了不太正常的红。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九岁男人的身体?我颓然地扯动嘴角,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

  我仓皇地套上睡衣睡裤。屠阳的衣服对我来说有点大了,袖口遮住了指尖,裤腿也蹭到了脚后跟。我踩着拖鞋走进客厅,屠阳家里不算大,物件却更少,室内空空荡荡的,可见主人并不是那种喜好精致生活的类型。整面电视墙是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木茶几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桌上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白纸,大概是他的画稿。

  客厅里没有沙发,我蜷起身坐在木地板上,背靠着墙,看着屠阳从厨房向我走过来。

  他递给我一个杯子,白瓷在灯下闪着莹莹的光。天知道我有多少年没喝过热牛奶了,以至于香糯的奶味滑入舌尖时,我竟对此感到一阵茫然无措。

  我对多数食物都食而无味,但牛奶入腹后,唇齿间却莫名残存着丝丝缕缕的甜。

  牛奶是甜的吗?我疑惑。

  屠阳似乎看出了我的迷茫,冲我一笑:“我在里面掺了蜂蜜。”

  我低下头,刘海长了,遮住大半眼睛:“谢谢你。”

  “我一个人住,家里只有一张床。”他挠了挠头,“平时没什么人来做客,所以客厅也干脆没有摆沙发……”

  我知道他在为睡觉的事感到为难,连忙说:“我在客厅打地铺就可以。”

  “那怎么行。”屠阳突然严肃起来,“不能随便让朋友睡沙发睡地板,这我从小就知道。”

  其实他这副模样有些滑稽。我欲言又止,他却说道:“呃,因为我去年刚大学毕业,这房子住了也没多久,家里还有好多没买的东西,现在其实只有一床被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我们一块睡?”

  我呆了呆,本能地感到有些抗拒,却还是向他点头:“我都可以的。”

  起身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我失神地回想,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谁同床共枕过了。

  我胆子很小,很怕天黑。

  每当太阳西沉,白昼被一点点吞噬殆尽,黑夜便伸出蠢蠢欲动的触角,顺着窗缝、门框、喷头、下水道,肆意挤进人们的梦里。而像我这样不得不睁着眼直面彻夜黑暗的人,就只能拖拽着干瘪的身躯与夜共枕。我时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尖叫、弹力球、警笛、海浪,层层叠叠反反复复地闯进我的大脑,压迫每一寸神经,混乱而疯狂地向我陈述一个事实:我注定与好梦无缘。

  我在害怕睡眠的同时又对它怀有极度的渴望,可现实是,我只有在太阳快要升起时才能堪堪进入浅眠,然后在三四个小时之后痛苦地惊醒。

  屠阳的大床很软很舒服。躺进去的瞬间,一半身体陷进鸭绒,另一半身体陷进梦乡——当然,这是在我猜想中“正常人”的感受。

  “睡不着?”屠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蜷起腿,攥住了被子:“吵到你了吗?”

  “没,怎么可能,你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屠阳又笑了,他似乎总是很容易感到开心,“我就是觉得你没睡着。”

  “我在数羊。”我在骗他。

  他好奇:“管用吗?”

  我没吭声,他于是接着说:“其实数羊是西方人的习惯,sheep跟sleep谐音,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

  “所以对于我们而言……可以试着数数水饺?”

  我被他逗笑了,于是模仿他的口吻反问:“管用吗?”

  “谁知道呢,”他说,“我瞎猜的,没实践过。我很少失眠。”

  “会数饿的吧。”

  “有可能诶。”

  我依然躺在床沿处背对屠阳,他忽然翻了个身,我感觉到他面朝着我的后背。

  “安鹌,你去看过医生吗?”

  我闻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看过。”我回答他,语调没有起伏。

  “吃药了吗?”

  “吃过,没什么用……就停了。”

  屠阳安静了很久。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

  “不用。”我回答得很快。

  “不用了……谢谢。”

  屠阳再一次沉默。过了许久,他轻声笑了笑:“那晚安啦,安鹌。”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身后屠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我不敢乱动,睁大眼睛凝视着黑夜,一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过了很久很久,连身体都开始变得僵硬,我才渐渐感到困意袭来,将我慢慢拽进了沉沦的梦里。

  模糊的光斑遮挡住视线,我想要伸手去擦,却发现双手都被戴上了铐子。

  “别哭啊,安鹌,我的小鸟儿。”

  唐绪彦替我揩去了蒙住双眼的泪水。他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声音像优雅的低音提琴,“你打电话说你要吃水饺,我连会都没开完,专门回家给你下了饺子。你为什么要哭?”

  他另一只手里端着碗,碗里盛着六七个个胖乎乎的水饺,面汤滚烫,冒着丝丝的白气。

  “乖宝,张嘴,我喂你吃。”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突然整张脸向我凑近,然后吻上了我的嘴唇。

  唐绪彦的吻永远带着强迫的意味,但他的吻技确实很好,我晕晕乎乎地张开了嘴,却不想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人向后撤去,然后不由分说往我嘴里塞进去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

  我被烫得一哆嗦,口齿不清地告诉他:“绪彦,饺子太烫了。”

  “可饺子就是要热着吃。”他突然扯住我的头发狠狠摇晃两下,“快点吃啊!”

  我皱起眉,生理性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嚼碎了上一个饺子囫囵吞下,他又等不及似的塞进下一个……就这样吃完了所有饺子,我被折磨得直喘气,口腔连着食管一直到胃里都是烧心火疗的疼。

  唐绪彦就像压根没察觉到一样,还要打算喂我喝汤。我慌忙摇头,哀求他说:“绪彦,我不想喝了,我饱了……”

  “不是你想吃饺子吗?我辛辛苦苦照着菜谱给你做的水饺,你不得给我吃得干干净净?”他揪住我的头发向前一拽,碗里的白汤直直灌进了我的嘴里,太烫了,我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绪彦,不要了,求求你,我想吐……”

  “想吐?”唐绪彦把碗拿开,仔细端详我狼狈的样子,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不行的,安鹌。”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了道具,只能跪在地上任由他替我戴上口球。唐绪彦用穿着崭亮皮鞋的脚朝着我的后背狠狠踹去,我闷哼一声趴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我身后,突然扯下我的裤子,观赏了一阵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的屁股:“原来今天安鹌是只黑兔子,不错,我挺喜欢。”

  他指的是镶在我穴里的肛塞,一团黑色兔绒露在外面,就好像我自己长了尾巴。

  我忍着痛,有些难堪地晃了晃屁股,唐绪彦一把掐住我的腰,用皮鞭抽我的臀瓣:“骚货。”

  为什么他会喜欢这些东西?

  我并不享受他的这些趣味,所有配合都只是因为“他喜欢”。

  唐绪彦抚摸着我臀部的皮鞭印,突然一用力拔走了肛塞。我趴跪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谁料下一秒,灼热的液体突然浇上了我的皮肤,烫得我不受控制地发出凄厉的叫声。

  “唔唔……唔!”

  我惊慌失措地扭动身体,唐绪彦戏谑的声音像喝醉了酒的音符,晃动着从我身后传入耳朵:“反正这碗汤你必须得喝完,上面的嘴喝不了,就用下面的喝呗……”

  他真的疯了。

  我闭上眼睛,挤碎了两滴眼泪。

  “安鹌,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唐绪彦从身后抱住我,火热的气息传出胸膛又穿过衬衫,猛烈地扑打在我的后背上。

  他一边在我身体里开疆拓土,一边不断重复着向我告白,就好像整个人突然傻掉了一样,就只会说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像一艘船在大海里颠簸着起伏,昏昏沉沉地想,嗯,那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