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白衬衫与小短裙>第二十三章

  他终于重新审视这个第一印象温柔写意的小女人——阿俨生前的妻子。

  她生得小家碧玉,眉眼弯弯,小嘴一笑比那东京里四月的樱花还要美,说话时轻言细语像是怕冒犯了别人。即使是这个时候,被一个陌生男人直白的视线打量,她也只是掩面轻咳了一声,放下孩子就出去。

  李梓寒叫住她,声音干涩又难堪:“穗子小姐,你说你去过一次中国,请问你去的是定阳市吗?”

  中山美穗放下提起的裙摆,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为了去带他回家吗?”李梓寒眼眶泛着红血丝,温热的液体晕开,显得他那样狼狈,几个字哽咽地几乎说不完。

  “我想过很多次,他喜欢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有多好才让我从头到尾都没一分胜算,明明我也没有很差。”中山美穗也哭了,她强咬着牙关忍泪,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地没有眼前的男人美,“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喜欢的人,会是一个男人,一个让我第一眼就有好感的男人。”

  书房内陷入一番煎熬,相田季子一言难尽地抱着小井润看这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着恶寒劝道:“为个渣男,倒也不必那么在乎。”他颠了颠怀里的孩子,“这都是野原城一欠的债,你们不该抱着痛苦过一生。他活着时身患绝症,本就没几天了,去见阿寒你之前穗子拦过他,他仍旧不顾穗子有孕,留下封遗书就不告而别。”

  “当年我十七岁,”中山美穗苦笑道,“我有那么值得他回头一看的美貌,他却辜负了我,最后也害了自己。”

  李梓寒闭上了嘴巴,他知道,有些事情越说越觉得虚情假意。

  他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梨花带雨的中山美穗,小儿绕膝的相田季子,心里突然掀起一场凶恶霸道的飓风过境,风驰电掣,余下的只剩一片满目疮痍的荒凉。

  扪心自问,他始终觉得自己很爱阿俨。阿俨是经人提起这个名字,就拨动他心弦的存在。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阿俨都是他偶尔想起,却永远复刻不了的美梦。

  今日揭开的美梦里的,要吞噬他的风沙,地动山摇,他却没有多窒息,更多的是对这个无意中给她造成困扰的女人感到抱歉,这份歉意厚重到盖过阿俨逝去的可怕事实。接着这份痛苦,又嫁接到了牢里那个人身上。

  这个魔鬼今天又在梦里闯进了他身体里。

  梦里的晏擎霄总是显得好急躁,仿佛不抓紧点时间干他,有了这回没下回。

  他看不清晏擎霄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痛得要让自己死去的力气。这头蛮牛真是把他当地犁了。

  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他心里那么难受,压在他身上的人体型早在上大一就和他不是一个尺寸了,他快要窒息,却又心如死灰地发现,这些眼泪不止为了自己而流。

  他几乎是要哑了,指甲化烂了晏擎霄背脊上的皮肤,缩在那两条肌肉矫健的臂弯里细细抽泣。

  被弄得要晕过去之前,晏擎霄才停下来给了他一个吻。两片皮肤触碰的感觉很热,比下边负距离亲热还让他心里发烫。

  李梓寒醒来看着内裤里混乱粘腻的液体发愣,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近来总是会这样醒来。白天里,他并不重欲。醒来却总是手脚发软,腰窝无力。

  他笑自己,难不成还能睡着了灵交吗?他觉得并不现实。

  今天的雪特别大,李梓寒披上件古棕色的风衣出去,后门直走五百米有个儿童乐园,他在门口坐了一会儿,雪花飞上了发梢,留下一层层白。他的头发是很出众的长度,乌黑笔直长着,现在到了腰边。小井润抱着一辆玩具车出来,就站在园里看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李梓寒跨过铁栏,跳到小孩子身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他。小井润咯咯笑着,小脚板踩到李梓寒鞋上,伸开手要抱。

  李梓寒低下身子把他抱起,拉开风衣把他的小胳膊小腿裹进去,迎着风雪回家了。

  住在隔壁的中山美穗还没回来,最近她开了间花艺店,店里热闹,下班得晚,小井润都是李梓寒接回来的。

  2015年他退出了相田季子的基因药物研发团队,另起炉灶,回归了医用化学的老本行。相田季子气得到现在2016年年末了,还不能给他好脸色。住到邻里了,李梓寒预备侍老的温馨场面没多少,他来一回相田季子都要拿茶杯往他脸上招呼。

  没人因为阿俨怪他,他却不能原谅自己。连带着晏擎霄做下的罪,一起想补偿人家。

  中山美穗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她常劝自家舅舅收下李梓寒带过他的小玩意儿,但相田季子就是倔着宁肯连人带礼赶出去,也不要他还这些愧疚。

  “穗子,他又有什么错呢,他也只是个可怜人。我们没办法怪他。”

  相田季子常和中山美穗这样感慨。

  “他错的是因为想避开我给他带来的便利,而退出原本最有前景的研究。我是在替他自己怪他!”

  2017年李梓寒博士毕业。9月份时回了一次香港,宋碧丹因为李广陵在外面生了个女儿,而想不开自杀了。香港富人区那栋如今价值几个亿的豪宅,她一跃而下,从此摆脱了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以及这段要靠她自欺欺人来的爱情。

  李梓寒奔完丧就回了日本。他妹妹和他继母来送了他,他握着母亲的遗书,看着面色苍白的何秀娟和如今已经步入大学亭亭玉立的晏兰珠,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香港。

  他唯一应该庆幸的是,至少没有骨肉相亲,兄弟乱伦,晏擎霄真的姓晏。李广陵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要走关系释放晏擎霄,可四年那么长,会有什么变动谁又能预知呢?

  其实不能说是毫无留恋,他实际上是落荒而逃。他才二十七岁,已经过完了许多人几辈子都不可能遇到了动荡不安,而这些变数,竟然从小就与晏擎霄脱不了干系。

  飞机穿过了一片片变幻无常的云层,李梓寒吃着一盒飞机餐突然呕吐起来,动静大地惊动了好几个乘务员。吐到胃里什么都不剩了,他喝了杯热水才稍微舒服点。他想和彭今说,今后不要再给他做杭帮菜了,他吃得不舒服。可彭今这次没跟他回香港,留在东京照看小井润了,昨天还给他发了小井润新学的王羲之书法。

  他靠在座位上,仰头发呆,突然就懂了当年心理专家那句:“也许你年轻时迷恋的并不是那个人,你当时只是爱上了一个影子。”

  可不是嘛,阿俨是水中月,晏擎霄是镜中花……他们中的每一面,都仅存在于他的幻想中。他原来那么像母亲,都一样可怜。

  年轻时他最爱阿俨遗世独立的清醒,他早知他是浪子,还是妄想编织一张爱网,牵制他,要同他天涯海角。

  可阿俨的人生规划里从没想过带他。他清醒的活着,只爱自己。天涯海角也只是自作多情。也许病入膏肓后,阿俨跑来中国,亲吻他的那晚,说爱他时的语气是真的。但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是不是做爱的爱,也没人知道了。

  晏擎霄呢,他的罪行无法开脱。

  2021-02-11 22:0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