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单独见面的场合来的那么快。
“自我介绍一下，孟野。”
唇钉男人握着晏擎霄送啤酒的手，拦住人坐下后，用牙齿咬下了瓶盖，连吹了三瓶，再和晏擎霄道歉。
“那天吓到你妹妹了，对不起，但我们没有敲诈勒索小女孩的习惯。那天针对的，本来就是你妹妹身边的，那个看起来很需要人保护的男孩子。”
晏擎霄扫了眼他卸掉的唇钉，拿起瓶酒喝了口才说：“他不喜欢看起来太混的，因为自己其实是个乖小孩。”
孟野摸了下唇钉，努力出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稍微挽救了些他流里流气的形象。晏擎霄放下酒，坐到了孟野旁边，孟野喜不自胜，马上和晏擎霄称兄道弟起来。
介绍了自己的正当职业，其实是LOL某糊咖战队在役替补。一家老小就他一人，吃穿不愁，就缺个伴儿。
没一会儿和晏擎霄交待了来意，开了好几瓶好酒，晏擎霄和他说了一晚上李梓寒。
关于李梓寒的习惯，小到厕纸的折叠法，大到胃溃疡贪不得凉和油腻。
然而有晏擎霄做军师，孟野追人追得仍是不顺利，李梓寒在大二开学半个月后才答应他。
不错，这次消停的够久。晏擎霄看着前面蹲下给李梓寒系鞋带的孟野，心里很是欣慰。
2009年，9月。宜湖理工大学国家奖学金的角逐拉开了序幕。
晏擎霄对李梓寒获奖已不抱希望，只希望他最后那天别输的太惨。大一整个学年，晏擎霄一直对李梓寒的状态悬着颗心。夏天开始之时，担心李梓寒对感情投入太多，失了自己。深秋来临之前，忧虑李梓寒对世界不够热爱，失了自己。感情带来的疤，唯时间是良药，总的来说，整个大一学年，李梓寒都在失魂落魄。
试问失魂落魄的人，能做出什么好成绩？何况是化学系这种催心肝的专业，能在这样不在状态下不挂科都是侥幸。
晏擎霄早做好了安慰李梓寒的准备。然而成绩公示那天，他没机会张嘴，喜报上那个绩点4.67的牲口，就叫李梓寒。
晏擎霄打电话和李梓寒确定，李梓寒很装逼地回了句：“怎么？我不行？”
晏擎霄哈哈大笑，说：“怎么不行！李梓寒最行！”
挂掉电话，晏擎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之前秦明虎那句戳脊梁骨的话，以及李梓寒不假思索的那句：“让他去死。”
要探究为什么把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到一起，晏擎霄能说服自己的，就只有，这两句话的口气太像了。
都是漫不经心又无法宣之于口的，十分之二三嘲讽。
然而李梓寒的性子，从来是嘴上一分，心里四五分。
这一换算，晏擎霄捏着手机叹了口气。
表彰大会办得很大，全校师生都坐在了操场上。李梓寒为表彰大会奔波了两个下午，上台领奖时照例白衬衫，深蓝牛仔裤。晏擎霄耳边窜过班上人对化学系系花李梓寒的讨论，心里骄傲得像那8000块奖金是自己的。
容貌，智商，德行，李梓寒皆为上品。晏擎霄听腻了这些评价，期盼别人发现李梓寒私下里的那面，又很得意只有自己完整地见过李梓寒。
晏擎霄心不在焉混完了下半场大会，直到散会时晏擎霄才看到了评审小组，竟然注意到其中一位评委员是王军。
抱着荣誉证书回到晏擎霄宿舍，李梓寒闹着要宰他。晏擎霄咬牙抽出半打毛爷爷给李梓寒庆祝。同人不同命，他绩点才3.2，还挂了两科。
可能阿俨带来的创伤也不过如此，晏擎霄坐在卫生间马桶上暗戳戳想，分手时那个仿若肝肠寸断的李梓寒，可能只是在他心里天崩地裂了。毕竟没两个月李梓寒已经能艳遇一个新男友了。
当晚晏擎霄就兑现承诺，请李梓寒、孟野去城西的美食广场撸串。李梓寒说三个人吃饭未免让他太寂寞，瞅着他约上周汝元才作罢。
周汝元大大方方来了，还带了包栗子糕，说是包厢里剩下好多，亮哥让她拿回去吃。
肉吃了半饱，两杯果啤下肚，李梓寒吐槽教学楼挂的横幅太丑太郑重其事：“4.67有什么好炫耀的，没见过世面，等着我破5的那天……”他摇头晃脑，酒气随呼吸喷勃，手指按着孟野的肩，一点一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大。
晏擎霄今晚的话一直很少，也没拦李梓寒喝酒，即使他知道这么醉下去，李梓寒明早醒来准胃疼。
还是孟野抢下李梓寒又满上的酒杯，捡了根牙签肉塞他嘴里，语气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在教训人：“已经喝两杯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李梓寒做人体面，当然不可能在外不给男朋友面子，晏擎霄看着他吃了那串牙签肉，还附带了句好吃。
晏擎霄给周汝元也拿了根牙签肉，周汝元接过撒了点孜然粉，晏擎霄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了。
他心里翻滚着什么，不由得拿孟野和王军对比起来。孟野半只脚踏入社会，有个高收职业，混是真混，虽然敲诈那事儿算是个误会。王军的人生更光鲜亮丽很多，可晏擎霄就从没见过他在外面喂过李梓寒。晏擎霄在今天之前一直以为是李梓寒作逼的性格暴露，王军等前任不得不在外避嫌，喂食这种亲密的动作，也许是不被李梓寒允许的。
但孟野今晚种种，都在告诉晏擎霄，显然不是。
第一个在晏擎霄面前喂李梓寒的人是阿俨，李梓寒栽地彻底。
晏擎霄余光瞥了眼在帮李梓寒涂番茄酱的孟野，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开了肚皮吃。又喊人老板加了几串韭菜和两盘羊肉卷、四块鸡中翅，顺带帮周汝元的烤面筋散上点孜然粉递给她。
李梓寒注意到了，抖着腿起哄：“学姐你就从了小晏子吧，他虽然心大，但惯会伺候人。你跟他好，他绝对不藏私房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李梓寒眯着眼说完，在桌子底下踢了脚晏擎霄，死命把晏擎霄往周汝元身边拱。晏擎霄烦他，叫孟野管管，孟野没说话只是笑着在旁边给李梓寒剥虾。
打闹声断断续续翁在晏擎霄耳边，他眼底却突然平静下来，冷不丁看着孟野的手，没过脑子冒了句：“你剥给谁吃？李梓寒海鲜过敏，碰颗虾球得挂三瓶水。”
孟野惊恐地僵住手，抬眼。
李梓寒酒醒了些，傻愣愣地看看孟野，又看看晏擎霄：“……”
周汝元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为了缓和气氛打了个圆场：“哎呀……我爱吃小龙虾，孟野你剥那盘能不能给我？”
孟野把盘子推过去，但被晏擎霄用一根中指截了。
这还没完，晏擎霄抽风嘴巴突个没停：“我着重和你强调多少次了？！他海鲜过敏，海上游的东西不能上桌，因为他会馋，忍不住。换季时，体质最敏感，连最喜欢吃的鱼都要控制次数给他做。不要喂他吃菌类和蘑菇，胃容易胀气。花也别买，他不定什么时候花粉过敏，需要制造浪漫就选干花。牛奶一定要热过才能给他喝，蛋黄不能贪口味做溏心蛋，他蛋白不耐受，会拉肚子。不吃剥皮要吐籽的水果，但只是因为太懒，不是不爱吃。他很好养活，你给他投喂什么他吃什么，也很不好养活，很多情况下不能怪他嘴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只是他身体不允许。你追他之前，我说过什么，要想和他过得长久些，就记住这些事情，别让他过得太难受！”
周汝元不敢看李梓寒，但瞟了一眼孟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扯了扯晏擎霄的手臂，制止他：“擎霄，别说了……”
晏擎霄撒开她手，非但没冷静下来，还越说越上头，猛地拍桌，吓地周汝元心脏一缩，躲到旁边当鹌鹑。
“可能在你看来，他的过去很随意，所以你第一眼就决定追一追他！可老子告诉你，不是！”晏擎霄沉着张黑脸，“他对每一个交往对象都很认真！他没想打扰谁的人生，每一次他都是冲着一辈子到白头去了，只要你们别辜负他……别负他……呕！”
一滩污秽物吐在了餐桌上，李梓寒冷着的脸色转变成了雕像般的僵硬，他站起身摊手捏住晏擎霄的后领，不顾自己衣服上溅到的不明液体，拎起晏擎霄的头，避免他脸往桌面上陷。
老板带着抹布过来，惊愕地看着乱糟糟的桌椅，李梓寒拉住晏擎霄躲到一边，抱歉道：“老板，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今晚的费用加上这套桌椅吧。”
老板的脸色瞬间缓和了，还给他们另找了张椅子安置晏擎霄。
“酒醒了没？”李梓寒凑近晏擎霄颈边问，眼神却落在旁边想靠近又犹豫的孟野身上。
晏擎霄自顾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扯住李梓寒摇晃的脑袋，往前凑，脸上的悲伤明晃晃的落在李梓寒眼里，他说：“我都知道了，就算你不和我说，我也知道了……”
李梓寒不想和醉鬼谈心，想把他往上提提，但晏擎霄赖着不动，那双眼睛迷茫地盯着李梓寒看。
“为什么默认呢，你已经不信任我了吗？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李梓寒磨着耐性答：“少说屁话，回家了。”
“下午的评审会，王军是评委，他一定来和你说话了吧。”
李梓寒没说话，身体也保持成一个靠背的动作没动。
“散会的时候，他来找我了。你想听听他说了什么嘛……小寒。他说他后悔了，你说好不好笑，先出轨的那个先后悔了，小寒……他明明待你不好，你为什么选他……”
李梓寒：“……”
“他是长得还行，可他也没你漂亮。”
“……”
“家里有点背景，可你说，全校谁比你家有钱。”
“……”
“拿了一等奖，是有点能力，可他没你厉害啊，你不读书也能拿国家奖学金……”
李梓寒受不了他在继续逼逼了：“你别乱说，谁不读书了，敢情我奖学金是我爸捐图书馆得来的？你就看不见我的努力是吧？！”
结果晏擎霄不听他说什么，只是自说自话：“小寒……他明明配不上你，我以前觉得你谈恋爱只是怕孤单寂寞，只是找人玩玩，不会上心……但王军说……呕！”
晏擎霄也许有意识他身上靠的人是谁，在这种紧急关头还忍住侧身才吐，李梓寒拍拍他后背，听到他仍不死心再续前话：“他说离开你之后，他才发现再没谁比你对他更好，可笑的是他以前竟然总以为你不爱他。”
李梓寒面色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晏擎霄佝偻的后背。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晏擎霄是个那么能藏事的人呢？
“他说你很好追，他得来的幸福特别没安全感，你说他贱不贱呐！”晏擎霄抬起了那张难看到像腐尸的脸色，委屈地看着李梓寒说：“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我、我对你比他还要好……好太多，你怎么对我不好呢……小寒？你对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李梓寒突然在舌根处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心脏久违的跳动了一下。
旁边有对晏擎霄有好感的周汝元，还有刚交的男朋友孟野，李梓寒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咽了回去，只是拍拍晏擎霄的肩：“擎霄，你醉了。”
扛着晏擎霄回了宿舍，又送周汝元到女生宿舍楼下，孟野才带着李梓寒回琼瑶山庄。
路边的车辆稀疏而过，城市都笼在九月的桂香里，李梓寒身上的味道在月下变得朦胧起来，抓不住的感觉让孟野心痒得不行。
“我们要不要来玩个游戏？”孟野抓着李梓寒的手晃。
李梓寒抬眼，侧脸被车灯一照，柔和又温暖，他笑着答：“玩什么？赢了有奖励吗？”
孟野制定游戏规则：“走到琼瑶山庄之前，你花一百步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交待一下，你的从前。一百步之后，看你的表现，我再选择要不要背你走完剩下的路。”
闻言，李梓寒收敛了笑意，抬头望了望天，低沉清晰的声音传到孟野耳朵里：“那我还是自己打车吧。”
孟野停住了脚步，站到李梓寒面前，伸手捂上他的眼睛，揩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无奈地说：“你真的……但凡有个偷懒的选项，另一个就直接出局。”
打开琼瑶山庄一室的清冷，孟野把背上的李梓寒放到床上，看着他丝毫不设防的睡颜，心里一疼。
这个人早前是经历多好的人，才会在分开后，心死到，谁来睡都无所谓的？
2021-02-11 22:0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