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擎霄到清色麝香时，PUB还没营业，亮哥手上擦着酒杯，挑起两道浓眉看他，“怎么今天来那么早？”
晏擎霄把包挤到吧台下面的收纳柜，吹了口气，闷闷地回道：“昨晚下班早了，怕扣钱，今天来早点补班时。”
内厅里，几个穿着包臀短裙的服务员蹲在卡座边擦地，火辣的红色与白嫩的皮肉造成一种极致的视觉诱惑，亮哥伸手摸向柜台撕了颗槟榔塞嘴里，挤眉弄眼怂恿晏擎霄。
晏擎霄没说话，就客气地摆了摆手。
“来一颗嘛，老板不常来，这儿都我说了算。”亮哥以为晏擎霄怕被人发现，忙拿了颗塞进晏擎霄袖子里，还善意得对他笑笑。
晏擎霄脸色为难，却也懂人情世故，就没再推脱，反倒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亮哥。”
亮哥咬着槟榔和晏擎霄扯皮：“还是处吧？”
晏擎霄眼神促狭，而后讪讪付之一笑。
亮哥也笑，只是脸上变得暧昧起来，凑近晏擎霄小声说：“这个对男性肾功能，有好处。”
“嗯？”晏擎霄贴着柜台，整个上半身都呈现着僵硬的状态。
亮哥倾身向前，贴耳道：“槟榔，壮阳！”
进更衣室后，晏擎霄伸手指抠出衣袖里不干不净的东西，有些恼似的，狠狠地把它摔进墙缝。
没两分钟，晏擎霄认命地把它又捡回来，塞进裤袋。后背抵在墙上，下颚扬起，用力的做了个吸气的动作。李梓寒冰霜般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耳边。
“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过英语四级，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会有出息！”
李梓寒说这句话时的神色直到现在还是时不时就会钻进晏擎霄每个失眠的夜里。那时他们刚进宜湖理工大学，晏擎霄读的计算机系没一个妹子，室友都说以后脱单只能靠社团了。当时晏擎霄不以为意，李梓寒还没和阿俨分手，整天往校外跑，晏擎霄看得心累，一点没有想谈恋爱的念头。开学季那几天是整个大学时代最热闹的，与被撇下的晏擎霄形成鲜明的对比。室友们坐不住，嚷嚷着要去社团那边看看，晏擎霄不想显得自己不合群，就陪同去见见世面了。
晏擎霄就是在这天见到周汝元的。
那天最风光热闹的社团就是周汝元带的街舞社。招新办挤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有，学长学姐在旁边一脸盎然，个别大胆的男生都吹上口哨了。
在教学楼大厅里起舞的周汝元，化着浓艳的妆，身上一件黑色吊带超短裙，胸前鼓鼓囊囊的白嫩软肉随着热辣的音乐一抖一抖，手指抚上细腰，臀部的曲线在荷叶边的小短裙下一览无遗。一头浓密的大波浪随着节拍一甩一扫，扫进在场所有毛头小子心里。
晏擎霄眼睛都看直了。
周汝元走过来，用甜甜的嗓音问：“同学，加入街舞社吗，以后还会提供兼职渠道的呢。”
晏擎霄就像被下蛊了，从街舞社出来后魂不守舍了一天。
李梓寒是大概一个星期后才发现他不对劲的，咬着阿俨买的奶茶吸管，问：“你最近做什么了，怎么老见不到人，学业很忙？”
晏擎霄摸了下鼻头，吞吞吐吐坦白：“不是，课挺少的。我加入了个街舞社，晚上都去练舞了。”
李梓寒不愧为多年发小，一针见血：“以前没听你说喜欢跳舞啊。”
晏擎霄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上了一个学姐。”
“就这样？”李梓寒翻了个白眼，小心吸了两口奶茶，才缓缓道：“有照片吗？”
“怎么可能有……再说我手机像素那么差…”
晏擎霄现在的手机还是开学前去二手市场淘的智能机，李梓寒还借了五百块钱给他付款。
“我的借你。”李梓寒毫不犹豫得把兜里的新款苹果机掏出来递给晏擎霄，“人追到了再还我。”
晏擎霄手里握着有李梓寒余温的手机，有些迟疑地问道：“要没追到呢？再说，你手机给我了，你怎么办？”
“还没追就说追不上？出息！”李梓寒转头把喝完的珍珠奶茶扔到垃圾桶，跳到晏擎霄面前，明愁暗秀：“我又用不上手机，我现在唯一要联系的就是阿俨。我爸妈因为我出柜的事，现在都没打过电话来。阿俨嘛，我和他约好见面时间就行，不管多久，他都会等到我来的。所以手机现在对我的用处不大。”
李梓寒一直对人没什么防备心，晏擎霄是知道的，谈了恋爱后手机也没设密码锁，一起吃个饭还经常和他换着玩手机。
美其名曰是想试试国产智能机，其实是想通过这种亲密行为照顾到他的自尊心。
李梓寒很聪明，那是对学习上。李梓寒很笨，那是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上。
不会有任何人比晏擎霄更懂李梓寒，他陪在李梓寒身边那么多年，一直知道，这个人傻钱多的小朋友根本不愿意长大，他的世界永远单纯到可怕。
他这么纯良的人，真要把他交托到另一个人手上，晏擎霄是不放心的。
至少最开始，晏擎霄对阿俨的出现是感到恐慌的。因为李梓寒从某种程度上其实算是不好相处的人，他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作为独生子他不懂争取不懂讨好人，导致李梓寒本人在一众同窗眼里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可李梓寒对阿俨太热络了，晏擎霄刚认识阿俨没几天，就看到他们天天像是黏在了一起，晏擎霄根本不能插进他们新生的“小团体”。
后来知道他俩是在谈恋爱，晏擎霄还震惊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为什么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更离谱的是，晏擎霄看着李梓寒越来越依赖阿俨，心里竟然一度对林月如的沧桑和无奈感同身受。
晏擎霄没收李梓寒的苹果机，理由是特别自恋的一句：“哥要靠自己的魅力把她拿下！”
李梓寒咯咯笑着：“能不能行啊，不然我帮忙助攻。”
“什么助攻？”
“帮你追女朋友啊！”
晏擎霄用指尖点李梓寒的眉心，嘲讽道：“说的好像你追过人一样！”
李梓寒两眼弯弯，鼻梁上黑色的小痣生动极了，像样落在晏擎霄心里，“但很多人追过我啊，我懂的肯定比你多。”
“追人和被追是不一样的，傻子。”晏擎霄扒着李梓寒不安分的肩膀，把他掰正，严肃地问道：“你和阿俨……到哪一步了？”
突然被这么直白的问，李梓寒雪色的皮肤，薄薄地染上一抹红云，艳丽又招摇，嘴唇抿着甩甩头，就是不想回答。
晏擎霄也觉得自己吓到他了，看他的可怜模样终是不忍心，便试探着问：“牵手了吗？”
“那当然啊！”李梓寒瞪晏擎霄，仿佛晏擎霄是个土老冒。
“接、接吻了吗？”
李梓寒躲开了点晏擎霄，晏擎霄把他拽回来，“问你话呢，说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李梓寒捂着脸，眼睛里都是羞涩和幸福，“有吧，嘴唇碰了下。”
“在什么场合？”
“就…”李梓寒又不想说了，但晏擎霄的脸色太正经了，看起来是非得知道不可，李梓寒拗不过，便破罐子破摔仔细场景复述了一遍：“那天去看电影嘛，就新上映的那个，周迅的《风声》，在最后一排，我们交换了个可乐味的吻。”
听闻此言，晏擎霄瞥向李梓寒的嘴唇，李梓寒正巧舔了下唇瓣，触及到他的眼神，忙加了句：“就只是嘴皮碰了下啊，没伸舌头！”
晏擎霄简直气笑了，“你现在还知道伸舌头了？！”
晏擎霄其实早该发觉的，从李梓寒嘴里第一次叫出“阿俨”这个名字开始，他就该有警觉性的，毕竟以李梓寒脸盲的性子，是从他嘴里叫不出哪个男人的名字的。
当阿俨入侵到他们之间，他曾经还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对李梓寒的关心更少了。
自从和李梓寒报备自己在追周汝元，晏擎霄一门心思都用在上面了。
李梓寒是在打电话给晏擎霄好几次没找到人，才发火的，但其实晏擎霄跳舞休息看到李梓寒的未接来电都有回拨过。
爆发点是晏擎霄英语四级没过。
晏擎霄被李梓寒扣在自习室做四级试卷，李梓寒斩钉截铁说下次一定要让晏擎霄过四级。
晏擎霄其实理科学科不错，他脑子好用，就是以前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李梓寒给他补课着重抓数理化，再恶补一段时间英语，就把学渣送进了市重点定阳二中，985宜湖理工大学。
但英语对晏擎霄来说，与天书无异，他根本没耐心看英文。
舞社的学员给他私发了好几条信息，晏擎霄心思早飞过去了。李梓寒觉得晏擎霄不知轻重，无药可救，当即就甩了脸子：“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过英语四级，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会有出息！”
没出息的晏擎霄看着李梓寒气红的脸，没出息地问他：“在你眼里，怎么样才算有出息？像你爹那样吗？对不起，我做不到，没这么大能耐。”
一飞冲天的李家，在骄矜的李梓寒心里一直是道久治不愈的陈伤。晏擎霄最懂李梓寒，知道什么才最伤他，怎么样让他闭嘴。
在这句话之后，李梓寒看都没看晏擎霄一眼，拿着书包就跑出自习室。
晏擎霄知道他要哭了，但没跟上去哄。他想，是人都得有脾气的，李梓寒就是被惯得，永远不知轻重。我出没出息，其实又关他什么事呢？
晏擎霄越想越觉得生气，但那天看到李梓寒在QQ空间发的心情日志，生气就变成了委屈。
李梓寒写，人生如碗茶，苦一阵子还是苦一辈子，取决于你的态度，别人讲再多再好，都只是外人。
晏擎霄想站到李梓寒面前，要他反驳，逼他改过来。他们都不应该只是对方的外人。那太陌生的词，晏擎霄看了接受不了。
但理智和自尊还在，他不能这时候去找李梓寒和好。原因无他，太丢人了。当时吵架拿话刺人，态度不好的人，还没过夜呢，就眼巴巴凑上去了，晏擎霄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
后来休战后，晏擎霄都再不敢在李梓寒面前提“街舞”两个字，当然清色麝香他也是瞒着李梓寒接的活儿。
昨晚王军做的太过份，他一时昏了头，什么都没想就骗李梓寒来了清色麝香捉奸。
算上这茬儿，他应该算是骗了李梓寒两次。
一骗他说自己头晕。二骗他说自己在校外找了份体面的兼职，但昨晚事发突然，演出服还没换，衣领口子开到了肚脐，皮带半解，全被李梓寒看在了眼里。
李梓寒给他一巴掌算轻的，只要他别置气不理人就好。晏擎霄知道，自和阿俨分手后，欺骗和背叛是会触到李梓寒的逆鳞，在他心里判死刑。
毕竟上个月，李梓寒亲妈，宋碧丹女士，问起阿俨的近况，李梓寒是冷冷地回了句：“他死了。”
咚咚…咚！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外头传来周汝元忧心的询问：“擎霄？你还好吧，亮哥说你在里面待很久了，快轮到你上场了！”
晏擎霄回过神来，拉上黑色的皮裤，应了声：“学姐，我没事，马上就来！”
2021-02-11 2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