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啦？”
阮言没有否认，迟疑地问：“妈，你怎么知道的？”
邬雪梅笑容扩大了几分，不知道是为儿子谈恋爱开心还是笑他傻。
“上个星期去你们学校参加讲座，正好和你导师碰到闲聊了几句，他可是说你早就完成论文任务了。”
谎言被拆穿，阮言为自己的隐瞒而羞愧难当。
“后来每天给你打电话你也乖乖接了，我就想你这个小孩能瞒着我们做什么呢？直到在外面遇到我一个家在外省的学生，和她男朋友牵着在路上走。这时我才想，迟迟不回家，大概是恋爱了啊。”
邬雪梅的语气一直是和缓轻柔的，给了阮言很多坦白的勇气。
“但是和我谈恋爱的是男生。”
空气静止了很久，邬雪梅原本喜悦的眼神掺杂进哀伤，但很快被隐藏起来，可阮言还是看见了。
“能和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阮言被亲人关切的目光包裹着，嘴唇动了又动，最终沉溺在妈妈眼底宽广的山峦中发出了声音。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离开过几年，回来后就在一起了。”
邬雪梅熟悉儿子的每个朋友，从小认识的不过就那一个，她按着跳动快速的心脏，认真地确认道：“是小季？”
阮言突然抱住情绪不佳的妈妈，“嗯”了一声。
这场坦白，没有当初李可面临的打骂、逼问，神色难掩哀戚的女人轻抚着阮言的肩膀。
“其实应该高兴今后有人会陪着你度过，但毕竟是个男孩子，我很担心。”
“妈妈不会反对的，只是要让我缓解一下心情好吗？”
阮言把邬雪梅送到卧室，无措又愧疚地站在原地。
“我想睡一会儿，晚上阿姨煮好了饭来叫我吧。”
阮言点点头，沉默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叫住了。
“言言，要和你爸和姐姐说吗？”
这都是迟早的事。身形单薄的男生握住门把手，点了点头说：“晚上吧。”
把背包里为数不多的东西归置好，阮言疲惫地躺在床上，偏过头去看对面那个熟悉的阳台。
季慎行知道了会高兴些吗？傅阿姨那里该怎么交代？爸的反应不会和姨夫一样吧？不过阮卿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胡乱地想着，一团乱麻纠缠得越来越厉害之时季慎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回去了？”
电话那边还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季慎行真的很忙吧，阮言低声应了是。
“听起来垂头丧气的，出什么事儿了？”
季慎行多了解他啊，听声音都能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涌上眼睛的水汽被阮言几下眨没，他撒谎道：“刚刚在睡觉。”
顿了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弗黎啊？”
“看情况，要回得再过两天。”
“噢。”
“继续睡吧，挂了。”
阮言把手机放到心口，想要以此平复内心的不安。不知道今晚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好想季慎行。
指尖点击着屏幕拨出了刚刚结束的那道通话。
“怎么了？”季慎行接得很快，言语间也没有惊讶之意，仿佛对他有无限包容。
窗外的那棵大树从阮言记事起就存在，某种程度上见证了两个孩子的成长，此时被风刮得在摇摆，是要下雨了吗？
“好像要下雨。”阮言喃喃道。
季慎行低笑一声，“我已经不怕打雷了。还是说你刚走就又想回来找我？”
“我永远是你的，季慎行，要一直爱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正声道：“言言，你知道我会。先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明天再说吧，不打扰你上班了。”
晚上一家人吃饭，因为难得人到齐了气氛还挺热闹，邬雪梅也不似下午那般愁容满面。
可阮言内心一直惴惴不安的，几度想开口都欠了两分勇气，眼神不经意和妈妈对上更增添心底的焦虑。
众人放下碗筷后，邬雪梅用话家常的语气说有件事还得跟阮擎之和女儿交代。
时间很短，阮言微微低下头的时间很短，在女人平静简洁地陈述完之后，他知道该自己面对的时候来了。
阮擎之一时没有说话，点烟的手有一些颤抖。
“你们认真的吗？”最后是阮卿开口打破了沉默，不似从前的嘻哈打闹，事情真落到自己弟弟身上她没那么释然。
阮言看着他姐罕见的、非常严厉的目光，点了点头，“姐，是认真的。”
“你说了不算，我要见季慎行。”
“对，你把他叫来。”阮擎之吸了口烟，发号施令道。
不想让季慎行来面对这乱七八糟的场面，阮言求助地看向邬雪梅，见她也毫无反对之意。
“让他来了，再谈你们两个的事。”
季慎行隐约感到不安，为阮言下午的话，但他不可能冲到阮家去把人抓出来当面询问。家里空荡荡的，他也懒得回去，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时不时查看有没有消息发进来。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季慎行一下就接了。
“言言。”
阮言的动作神态在家人面前无处遁形，他抠着餐桌布的一角，保持正常的语调问：“下班了吗？能不能现在到我家来？”
季慎行瞬间失语，过了几秒反应灵敏地说：“他们知道了？你别慌，我马上就来。”
“嗯，开车慢点。”
即使是很平常的对话，在家里人知情以后当着他们的面给季慎行打电话，阮言还是极其不自在，挂完电话后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对视。
客厅沉默地只剩阮擎之抽烟的声音，他早已站起身走到窗边，不再高大的背影面对着浓浓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门铃被按响的那一刻屋里拉锯着的气氛陡然松懈，阮言起身时失了分寸，把凳子拖出刺耳的声响，抬头看了两个女人一眼，抿着嘴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就是扑面而来的寒气，季慎行大概把车停到自家就跑过来了，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有几撮头发胡乱地垂在额头上。
“有没有事？”季慎行焦急地握住阮言的手打量他全身上下，生怕他遭到和李可一样的对待。
阮言摇摇头，钻出了宽大温热的掌心，拉着他的手臂让人先进门。
“叔叔，阿姨，阮卿姐。”比他只大一岁的男人已经有了超乎同龄人的沉稳，此时与阮言十指相扣着，高大许多的身体仿佛能抗下一切。
阮卿看着这幅场面只觉刺眼，家里嫩生生的小白菜被拱了，没有想象过的她此时表情一点都不好看。
“坐吧。”邬雪梅不愿为难两个孩子，笑着冲季慎行点点头，招呼他坐下。
谁知阮卿凶悍得有些像护崽的母鸡，冷冰冰地冲季慎行说：“我知道你们圈子滥交那一套，你要是想玩，趁早离阮言远点。”
这话说得一点不客气，邬雪梅都在一边皱眉打断了女儿。
“没有玩。我只和阮言在一起过，以后也只有他一个。”季慎行声音郑重而有力。
“言言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我不放心。”邬雪梅说得委婉，同时试探他们已经到了哪一步。
季慎行神色坦然，“阿姨，小时候我就知道。您放心，我们一起长大，我肯定能照顾好阮言。”
阮擎之终于走到他们面前，坐下来后沉着嗓子开口：“怎么打算的？小季你来说。”
季慎行难得紧张地握紧了阮言的手，复又怕捏痛他松开了两分。
“我从小守着他，这辈子也都想一直在一起。我会捧着他、宠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云城江景的房子不算什么，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这段时间就住你那儿？”阮卿拧着眉问。
季慎行笑了一下说，“我借住，房产登记的名字是言言。”
饶是邬雪梅也愣住了，上千万的房子说送就送，不是浪荡公子哥就是真的对阮言死心塌地了。
“小季，钱财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阮擎之历经风霜的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是，我明白。但空口说白话容易，真心这个东西还是得时间说了算，可我总要让你们放心点。”
阮言依赖地和季慎行挨在一起，等家里人盘问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我真的很喜欢他。爸妈，姐，他是世界上除了你们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阮擎之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季慎行：“你妈，知道吗？”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没有意见。而且以后我们不住弗黎，轻易碰不上面。”
邬雪梅自觉奇怪，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只觉得傅俪能同意他这么优秀的儿子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很出乎意料。
季慎行的品行阮家人其实都了解一二，虽说中间这么多年未见，但凭着小时候和这段时间的相处，未必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有空大家还是坐下来谈谈吧，毕竟不单纯是你俩的事。”
季慎行站得端正，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是差不多了，被猫爪子挠掌心的时候压着嘴角笑了下。
千般不情万般不愿，阮家所有人还是松了口，只是态度还有待软化。
最终结束对话后季慎行起身告辞，阮言亦步亦趋地跟着说是去送他。
“就在隔壁送个鬼！”阮卿恨铁不成钢地上楼去了，脚步踢得完全没有平常的淑女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