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在柜子里找到渡边的车钥匙,开着银色的奔驰来到了滨海基地。

  这里经过之前的翻新,已经变得有模有样了。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个简洁的办公区,五六栋低层写字楼伫立在中央,沿着绿化后的街道往里走,穿过这片写字楼,就能看到海边的风景。

  清爽的沙滩,,还有一小栋员工宿舍楼。

  “Gin sama!”小林伊织往停车场飞奔来,“你终于来了!”

  琴酒关上车门,冷漠地端量他。

  “怎,怎么了?”小林伊织紧张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我脸上有东西吗?”

  “灰鹅,你为什么要留下?”

  玩家自由脱离的时限已经过了。琴酒现在无法呼出游戏系统。很明显,APAX已经撤离了。

  可是小林伊织怎么在这儿?

  “我?Gin,你是说游戏吗?”小林伊织挠了挠头,“我很喜欢这里。所以就留下了。”

  “那个世界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人了。”他惆怅地垂着头,“就算回去,我也不过是住在一间破公寓里。我没有朋友,亲人也死光了。”

  “这里赚的积分不足以改变你的生活?”琴酒迈步往办公楼走,小林伊织快步跟上。

  “可以改变,但不多。在我们那里,贫民永远是贫民。”

  “你不知道那里的天空有多脏。我已经几十年没见过太阳了。到处都是机器污染,只有富人区才能享受干净的水源。”

  “如果我能保住个工作,兴许还好点儿。”小林伊织叹气道,“可是没人愿意要我。在这里,我至少还能做点儿事。”

  两人来到C办公楼的电梯处,在这里有一个特殊的楼层,-AF。

  要想到达-AF,必须进行指纹验证。只有渡边和小林伊织才有这个权限,连琴酒都没来得及录入指纹。

  在这层楼里,有一扇巨大的,厚重的保险门。这便是两天前,琴酒让渡边存放药剂的地方。

  此时,这扇门大开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一张圆桌放在中央,上面摆着个恒温箱。

  那里面本应存放着AT25和APTX4869,现在却空无一物。

  “我是前天早上才发现的。当时我就查了监控,苏兹把药拿走了。”

  “你为什么没有找人去阻止他?”琴酒侧过脸,帽檐下一片阴影。

  “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以为是你的命令。”小林伊织支吾着,“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最后你用邮件回复我的。Gin,你忘了嘛?”

  他当然不记得。因为那条信息根本不是琴酒发的。渡边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给小林伊织发了条邮件。

  [Gin:这几天我要休息一下,药剂我让苏兹拿走了,你不用管。]

  琴酒划拉着手机屏幕,除了小林伊织,渡边还用他的身份给其他人回了消息。他甚至给雪莉发了邮件,要求她带着实验团队先撤回美国,找贝尔摩德接应。

  别说,语气模仿得还挺像。琴酒甚至以为这些是他自己发的。

  他突然有些想笑。渡边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连他标点符号的用法都知道。

  而琴酒对他,却知之甚少。

  “Gin.......?”

  琴酒脸上浮起淡淡苦笑,小林伊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海恩也走了,”他把手背在身后,“据我所知,组织里就我留下了。Gin,我是认真想要跟着你做事,现在滨海基地打理得还不错,KAMI公司的收购也快完成了,你可以继续信任我。”

  琴酒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他自顾自地收起手机,回身进了电梯,小林伊织小跑着跟上。

  “海恩她还给你留了些东西,要去看看吗?”

  琴酒沉默地点头,电梯门打开,他把帽檐往下压,遮住刺眼的阳光。

  小林伊织带他来到B区办公楼。在一楼一间大办公室里,落地窗的旁边,墙上挂着一把漆成银色的狙击枪。

  “这是改装后的巴|雷特。海恩她不但擅长格斗,还会自制武器。”小林伊织手抚摸着枪身,“这把枪改装后,射程能达到5公里。”

  “颜色是她自己漆的。她很喜欢银色。”他说着,有些惆怅地垂下头,“她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

  “你喜欢这把枪?”琴酒把枪捧在手里,左右翻看。

  “嗯?”小林伊织直起脖子,“我喜欢,当然喜欢。她做的东西都很优秀。”

  “你很想她?”

  “什么?”这个问题让他猝不及防,小林伊织呆愣了一下,“我,我当然想她。她是个很棒的女生。”

  “那就留下吧,”琴酒把枪挂回墙上,“把它保管好。”

  “好的。”镜片下,小林伊织的脸颊泛着红晕,“但是我不会用狙击。”

  “无所谓。”琴酒侧过身,避开射进屋内的阳光,“给你留个念想。”

  *

  琴酒在基地里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又沿着办公楼走了一圈,回到了停车场。

  他本该去海滩边看看,但阳光实在太强烈,他只想回到车里。

  他把渡边的车停进地下车库,找到了自己的保时捷,把车开了基地大门口。

  琴酒踩下刹车,摇下半截车窗,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一手摸着面前的方向盘,望着窗外飘落的叶子。

  今天明明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温度适宜,他却只想缩进阴暗的地方。

  说起来,他本想带渡边一起来这里散心。还有旅行,那个家伙一直吵着要去旅行,要去某家他已经忘了名字的餐厅,还有某个地方的游乐园。

  渡边的想法很多,但琴酒从来没有认真去记。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忙着跟各方周旋,想着解决完这一切,再好好听渡边说一遍那些地方。到时候,他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过,没有机会了。

  琴酒把烟头出窗外,启动发动机,往米花町开去。他难得地打开车载音响,随意换到某个音乐电台,听起他从未听过的歌。

  他是个没有多余爱好的人。听歌,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而已。

  车窗外,高速路边的风景闪过,仪表盘的指针一直没有下过100,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就来到了市区。

  琴酒降低车速,凭着记忆往某个方向驶去。

  米花町的五丁目街道,人来人往。保时捷临停在路边,琴酒靠在椅背上,透过副驾驶的窗户看向街对面。

  在波洛咖啡厅的二楼,挂着那个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字。

  [毛利侦探事务所]

  天色渐渐变暗,咖啡厅里灯光明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安室透端着一杯咖啡送到窗边的座位,抬头往保时捷这边瞟来。

  琴酒不明白,波本为什么还在这里打工。组织在日本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那些警察应该也已经查封了好几个朗姆手下的关键产业。

  波本为什么没有滚回公安部的办公室,难道打工是他的爱好吗?

  不过琴酒没有再深想。他现在不想关心这些,无论是条子,FBI,CIA,甚至组织,他都没有兴趣了。

  一想到这堆烂摊子,内心就升起一股厌烦。

  他来到这条街,也不是为了看波本,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街道尽头,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走来,她牵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带着眼镜,发型和五官几乎都没有变。

  江户川柯南,他果然诞生了。

  琴酒摁灭一根烟,摇起车窗。车子启动,往[黑泽阵]的住处驶去。

  手机又传来几声震动,上面显示着发信人[Bourbon]。琴酒把它从大衣里掏出来,丢到副驾驶的坐垫上,看也没看。

  电台调到了新闻频道,标准的播音女声正在播报。

  “据了解,西山会社里的15名员工无故失踪。警方展开调查,目前没有任何收获,这些人在当日晚上十点过后,消失在不同的地区,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此案预计会成为本年度最大悬案。”

  “三野侦探在昨天在社交账号上发布声明,表示将离开日本,去欧洲留学进修,其侦探事务所也不再受理新的案件。”

  “昨日,在富士山附近发现一辆坠下山路的商务车,车内6人均已死亡。警方称,这可能与最近流行在网络上的自杀论坛有关......”

  保时捷驶入车库,琴酒关上了吵闹的电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他褪下大衣挂在门廊,提着枪走进昏暗的客厅里。

  客厅的窗户紧关着,窗帘遮住了一半,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对面的那栋黑漆漆的别墅。

  基安蒂和科恩应该也已经离开日本了。琴酒早几天前就给他们下了命令,现在这所安全屋附近,只留下他一个人。

  不知道条子什么时候找上门来。琴酒躺在沙发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天色已暗,他今天一口饭也没吃,肚子里响起抗议声,他却提不起精神去厨房。

  手机又传来几声震动。琴酒翻了个身,把枪放到茶几上,顺势给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熄灭的前一刻,上面显示着最新的发信人 [Rye]。

  他闭上眼,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明明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比如,他应该现在就去书房里打开电脑,确定一下雪莉团队的撤离情况。

  但他突然不想管了。APTX4869已经灌进了工藤新一嘴里,反派不是他琴酒,BOSS的银色子弹项目到底怎么收尾,他也不在乎了。

  那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断掉了。

  他只要联系上阿列克谢,就能以想要的身份自由地活下去。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愉快。

  也许是因为窗户关得太严实,胸口发闷的感觉丝毫没有缓解。比起今天中午醒来的时候,那种难受的感觉更甚了。

  他现在只想休息。也许睡一觉,就好些了。

  *

  琴酒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一夜,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他摸索着地下,发现昨晚他竟然没有穿鞋,光着脚就这么进来了。

  门铃声还在不懈地响着,伴随着几声敲门。门外的人似乎很着急,琴酒从沙发上爬起来,到客房的洗漱间里冲了把脸。

  他回到饭厅时,门铃声已经停了,大门的锁孔处传来可疑的“咔哒”声。

  琴酒拉着门把手,往下一按。

  真是说条子条子到。是诸伏景光,他戴着个墨镜,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细长物件,看上去是打算强行开锁。

  “你们警察都是这样闯民宅的?”

  “Gin,你在啊?”诸伏景光把手揣回包里,“我以为你出事了,昨天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不接,后来还关机了。到底怎么回事?”

  琴酒侧开身让路。关上门后,他又回到了客厅的沙发处,靠在昨天睡着的位置。

  “那个,Gin,你没开暖气,怎么不穿鞋?”诸伏景光提着一双棉拖鞋,放在琴酒的脚边。

  “你来有什么事?”琴酒拿过手机,按下开机键。

  “这段时间组织在大规模撤离,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诸伏景光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观察四周,“苏兹去哪儿了?”

  屏幕亮起,一大堆未读消息弹了出来。琴酒沉默地看着手机上的画面。

  “Gin,你生病了?”诸伏景光起身拉开客厅的窗户,“这里面烟味也太重了。你怎么连衣服都没换,不会在客厅里睡了一晚上吧?”

  他也是猜的,琴酒看上去很憔悴,像没吃饱饭一样,长顺的银发此时也有些凌乱,应该是刚刚睡醒。最直接的证据,是他的衣服。他竟然还穿着衬衣和外裤,此时已经压得皱巴巴的了。

  “苏兹没给你做早餐吗?”诸伏景光又逛到了饭厅处,“现在已经9点了。”

  “你们怎么了?”他面露担忧地走回沙发边上,“该不会是......你两吵架了?”

  琴酒捏着手机的力度越来越重,他点击着一封封未读消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Gin,苏兹他——”

  “够了。”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手机被扔回桌上,发出脆弱的哐当声。

  “以后别再提这个名字。”琴酒一只手枕着额头,缩回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