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雅彦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手里攥着手机,等待着琴酒的回复。

  他的身体其实恢复得还算快,只不过对他来说还是太慢了。琴酒这些天很忙,只能偶尔来看他一眼,于是他只有通过短信跟琴酒联系。

  [Suze:Gin,今天医生来查房,说我恢复得不错,可以不输液了。]

  [Suze:苏格兰真的好无聊,他居然在看动画片。不过他至少可以到处走,我好羡慕。]

  [Suze:我想回去,Gin。让私人医生在家里照顾我好不好?]

  渡边难受地在床上扭动,身上正在长合伤口开始发痒,他却只能躺着,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他在床上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直到天都黑了,才收到琴酒的回复。

  [Gin:明天给你办转院,到组织医院去,离安全屋近一点。]

  [Suze:那你是不是就能多来看我了?]

  [Gin:时间够用的话。]

  琴酒真的很忙,本来组织里就有很多任务要出,现在还多了这么多琐事,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这些天他先是带着花城春奈去剥夺了四个黑组玩家,两人分别赚了将近300万积分,又忙着整理基地的各种事。小林伊织虽然能力不错,但毕竟是新接手基地,很多事情都不熟练,总是跑来问东问西。

  琴酒最后实在忙不过来,就把上本俊接回了基地。那家伙不但带来了朗姆的机密研究资料,还把自己的儿子也拉进了组织,在琴酒手下工作。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很会来事。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最能打动琴酒,自己送上了把柄。

  有了他儿子在滨海基地里当“人质”,上本俊必然不会再随便反水了。

  除了基地的事,赤井秀一那边也没消停。他审完了炸弹犯,打算悄悄把人送到FBI去。还好琴酒提前把电路板和相册寄给了安室透,那家伙去找上门去,正巧碰上了赤井秀一。

  对于这个炸弹犯的去留,琴酒已经没了兴趣。就让条子和FBI争去吧,他可没工夫管那么多了。

  至于雪莉那边,卡慕也已经到了实验室。那个家伙很少出现,琴酒也没有去过问,只要他不妨碍APTX4869的研究就行。

  琴酒回到 [黑泽阵] 的住处时,已经凌晨1点了。他草草洗漱了一下,睡前翻开手机看了一眼。

  [Suze:Gin,我好想去旅行。]

  渡边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段时间完全把琴酒当成了留言机,每天都要发来几十条消息。琴酒也就偶尔挑着回复几句。

  旅行么?琴酒靠在床上,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换在以前,他是想也不会想的。现在,他突然也想停下来歇一歇。

  [Gin:如果没有什么其他工作的话,可以去几天。]

  这个时间点,渡边应该是睡了。琴酒正要放下手机,对面却发来回复。

  [Suze:那我很快就要恢复了。]

  [Gin:你还没睡?]

  [Suze:在等你回复。]

  [Gin:现在可以睡了。]

  [Suze:嗯,晚安。]

  *

  第二天一早,琴酒就去给渡边办了转院。组织的医院私密性要好得多,离 [黑泽阵] 的住处也近。

  跟着一起转到组织医院的,还有诸伏景光。他简直成了渡边的随身看护人员。

  有时候,他都快忘记自己是来组织做什么的。诸伏景光看着手里平板电脑上的电视剧,越来越怀疑自我。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琴酒好像真的变了很多。景光把这全都归功于渡边的功劳,琴酒每次到病房里来看他,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琴酒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人守在渡边身旁。他已经问过了,渡边之前被狩猎模式锁定过,只不过那些人没有成功。但这不代表他是安全的。黑组的那群疯子极有可能来报复,特别是那个绿小丑。渡边说那人被他刺瞎了右眼。

  为此,琴酒还特意找了几个外围成员成天在医院楼下转悠,确保没有任何可疑人物接近渡边的病房。

  琴酒走近专属的VIP病房,渡边已经躺在里面了。他看上去睡着了,琴酒拉过椅子坐在他床边,捉住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他刚碰到那只手,就被反捉住了。渡边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苏格兰下去买吃的了。”渡边说着,把琴酒的手拉进怀里抱着,“可以陪陪我吗?”

  “可以,”琴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下午再走。”

  渡边挣扎着要坐起来,琴酒把他摁了回去,按了按床上的升降扭。

  他上半身抬高了一点,可还是不满足。渡边拽着琴酒的手臂,往旁边蹭。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琴酒使力抽回自己的手,“想让伤口又裂开?”

  “我很难受,Gin。”渡边可怜巴巴地憋着嘴,“我真的躺了太久了。”

  “那你想怎么样,”琴酒瞟了小桌上的平板,“不是让你看电视剧吗?”

  “那些不好看,我想看你。”

  又是那种眼神。琴酒别开头去。渡边实在太腻歪了,自从那次之后,每次见面他会用这种眼神望着他。

  那是求奖赏的眼神,就像小狗要求主人投喂一样。只不过渡边要的“投喂”不太一样。

  渡边捏着琴酒的手指:“就亲一下,好吗?我会乖乖的。”

  琴酒叹了口气,把椅子拉近,俯身靠近渡边的脸。一种皂角的清香环绕在鼻尖,那头金发不知什么时候修理过,软软地扑在他额头上。

  渡边的脸又泛起粉红。他的皮肤就像琴酒感应器一样,只要一靠近,就开始变色。

  好在,这次没有医生冲进来打扰他们了。

  琴酒手捏着渡边的下巴,还没贴上去,渡边就主动迎了上来。一个炙热的吻缠住了他,琴酒有点呼吸不畅。

  这一次,渡边很用力,好像饥渴多时的沙漠旅人,抱着下一秒就可能消失的水壶。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黏糊糊的水声,直到房门被敲响,琴酒才回过神来。

  “咚咚咚”,门外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我回来了。”

  琴酒猛地把渡边推回枕头上。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起身往洗漱间走去。

  病房门被推开,诸伏景光提着几个便当盒进来了:“Gin还没有上来吗?”

  “他......他在浴室。”渡边心虚地捂着自己的脸,他刚才好像看见琴酒的嘴唇上留下个牙印。

  “我买了三份粥,”他看向桌上的那个琴酒自带的便当盒,“不过Gin大概是不需要了。”

  “你现在吃吗?”诸伏景光把一晚粥端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不用了。”渡边拉过被单,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眼神飘忽,微卷的金发搭在他的脑门上。

  “你还好吧,人不舒服?”

  “我没事。苏格兰,你可不可以再去帮我买个东西?”渡边的眼珠转了转,“我想吃......我想吃卤鸡爪。”

  “卤鸡爪?”诸伏景光疑惑道,“什么鸡爪?”

  “是一种中国流行的食物。三花街的米其林餐厅有卖。”

  “三花街?”诸伏景光端着粥的手晃了晃,“那离这里可有两条街啊。”

  “嗯,是的。但我真的很想吃。”渡边攥着被单,“能不能帮帮忙,没有卤鸡爪,我喝不下粥。”

  诸伏景光怀疑地打量他:“你之前不都喝得好好的吗?”

  “今天不行,今天我心情很差,没有鸡爪吃不下饭。拜托了,苏格兰。”

  诸伏景光无语地放下手里的碗。好吧,他现在都沦为跑腿的了。

  “谢谢你,”渡边拉下被单,诚恳道谢,“我会记得你的好。”

  诸伏景光对他摆摆手,拉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琴酒才从洗漱间里出来。

  渡边小心翼翼地瞟过去,还好,远看不是很明显,只是嘴唇有点儿红。

  “Gin......”完蛋了,Gin的面色很不妙。

  琴酒一言不发地咬着下嘴唇,他提起桌上的便当盒,看上去准备离开。

  “Gin,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砰”——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这下真的完蛋了,渡边把头埋进被子里,简直要哭出来。

  *

  琴酒开车先回了住处,又在镜子面前确认了一下。渡边咬下的牙印其实不算很深,只是它没有只落在嘴唇上面,近看就比较明显。

  而且.....他的下嘴唇好像有点儿肿。

  琴酒对着镜子,越看越气,手中的化妆膏盖子发出咔哒脆响,直接被捏碎了。

  他稳了稳情绪,把盖子丢到一边,放弃了这个东西。

  还是用口罩吧。琴酒从二楼的衣帽间里找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在脸上。他把头发扎起来,又换了一身米色的风衣,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像不法之徒。

  楼下传来门铃声。琴酒走到二楼的窗边往下看,一个穿着快递员服的人正抱着箱子站在门口。

  他从未用这个地址订购过任何东西。这是安全屋,知道这里的只有组织的人,怎么会有东西寄过来?

  琴酒摸着大衣里的枪,还是下了楼。他对着猫眼往外看去,快递员正对着门口左上角的监视器招手。

  “请问是黑泽阵先生的住处吗,您有快递到了,您在家吗?”

  快递员喊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反应。他正打算放弃,大门开了。

  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神色淡漠的银发男人立在跟前,他比自己高了一整个头,看上去就像明星一样。

  只有明星才会在家门口遮住自己的脸吧。快递员在心里猜测着,把箱子递了过去。

  “这是您的包裹,请您签个字。”

  包裹上的寄件地址是横滨。琴酒接过箱子,模仿着别人的字迹随意写了个花体签名。

  “谢谢,祝您生活愉快。”

  琴酒关上门,把快递箱放在桌上。箱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

  他从厨房里拿来一把刀,划开了包裹的封口。只见一只小巧的铁笼立在面前,里面关着一只白色的小仓鼠。

  而这只仓鼠,看上去有些眼熟。

  仓鼠在笼子底下瑟瑟发抖,它应该庆幸琴酒带着口罩,不然,它将会看见更恐怖的笑容。

  “呵呵,好久不见啊,老鼠小姐。”琴酒弯起眼角。

  仓鼠看上去快要晕厥了,琴酒提着它的后颈毛把它扯起来,手里的小团子吱吱乱叫。

  “让我们看看是谁把你送来的。”

  巷子里还贴心地装着几包饲料,饲料袋的底部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蜡笔棒花了一个绿色的青蛙头,旁边还勾了个桃心,下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你的专属情报员。]

  琴酒调出游戏系统,找到那张 [随心所欲的变身] 道具卡,那张卡已经变成灰色,上面显示着 [使用次数已耗尽]。

  他点开卡片说明,又确认了一下那行字。

  [PS:但是能不能恢复就不好说了。等我们再研究一下,大概?如果实在等不及了,可以先call小青蛙,他有办法。]

  看起来,这个倒霉的老鼠小姐还真去找小青蛙了。

  “那么,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呢?”

  手机传来震动,是一条工作邮件。琴酒打开屏幕,略过十几条“Suze”发来的短消息,直接点开了邮件。

  [Sherry: Gin,你可以来一趟实验室吗?]

  雪莉从不主动联系他,上一次交流还是汇报AT25研究情况的时候。

  [Gin:有什么事吗?]

  [Sherry:是关于研究的。我想和你谈谈。]

  [Gin:我等会儿过来。]

  琴酒拿出打火机,把纸条烧掉后丢进了厨房洗手池。饭厅桌上的仓鼠又在吱吱乱叫,它疯狂地挠着笼子门。

  “别乱动,老鼠小姐。”琴酒提起笼子。

  *

  保时捷365A停在了实验室门口,琴酒提着仓鼠笼子走了进去,路过的组织成员纷纷侧目。

  他们确实很难不惊讶,琴酒穿得很日常,像要去逛街似的,脸上的黑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手里还提着一个仓鼠笼子,这副打扮实在很稀奇。

  琴酒走到雪莉办公室所在的走廊,正碰见一个人从那扇门里出来。

  那人身材高痩,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黑色的头发扎成个小辫子,正朝他走来。

  是卡慕,他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等着琴酒过来。而琴酒压根没有看他,直接从他身边擦过。

  “Gin,你怎么想起戴口罩了?”卡慕在背后喊他,“正巧你来了,我们应该谈谈。”

  琴酒在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如果你有工作的事要谈,可以直接给我发邮件。”

  他正要推门,身后的人跟了上来,挡在他面前:“你是雪莉的监管人。可是最近我根本没见过你。”

  “你不是负责人吗?”琴酒冷笑,“我可是很忙的,卡慕。”

  “你是在忙着组织的事吗?我听说你最近到处抓黑组的人。”卡慕朝琴酒逼近,不过由于他比琴酒矮了个头,身材又过于瘦了,看上去很没有威慑力。

  琴酒斜视着他:“怎么,你很担心他们?”

  “还是说,你跟黑组有什么别的关系?”

  卡慕微笑着眨眼:“我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BOSS说过了,不要总是逮着那群小猫不放。雪莉的实验室还需要你。”

  “需要我做什么,要我来帮你抬实验室箱子?”

  “雪莉需要你。”卡慕签上挂着假笑,“她好像更听你的话。”

  这可就稀奇了。上一世的雪莉每次见他就像见了鬼似的,还有宫野明美,时时刻刻想着要逃出组织。怎么可能会需要他?

  “你可以再编点儿更可信的理由,”琴酒说,“我对你的阴谋诡计不感兴趣,卡慕。但是你最好别碍我的事。”

  他确实不太想管卡慕,毕竟他真的太忙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滨海基地坐两天。

  卡慕张口想继续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了,雪莉正站在门口,看到琴酒的第一眼,她楞了一下。

  “Gin,你来了。”

  她甚至都没有看卡慕:“快进来吧。”

  卡慕依然伫立在门口,琴酒的右手拍在他肩上:“不要让我请你。”

  他使力捏住卡慕的肩膀,往一边推去。卡慕不甘地退到一边,“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差点摔在他脸上。

  琴酒把仓鼠放在雪莉的办公桌上,走到阳台上,手摸到大衣里的烟,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口罩,只得作罢。

  “Gin,这个仓鼠是?”雪莉好奇地观察着那只仓鼠,它看上去似乎已经晕厥了。

  “送你的实验老鼠。”

  “实验老鼠?”雪莉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这个老鼠有些奇怪。你把它剖开研究一下。”琴酒靠坐到藤椅上。

  “吱吱吱吱!”仓鼠好像听到了这句话,突然又蹭了起来,在笼子惊恐地里乱蹦乱跳,头直接撞到笼子顶上。

  “它......哪里奇怪?”雪莉低头观察,这个白绒绒的小毛球不就是个普通的仓鼠吗?

  “它是黑组的老鼠。”琴酒望着楼下的风景。

  “是因为它的颜色吗?”雪莉解释,“其实这是仓鼠,Gin。它不是老鼠。”

  “我当然知道它是仓鼠。”琴酒打算略过这个话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他要说,这个仓鼠奇怪的点在于,它其实是个人?

  “你找我来什么事?”

  “是关于AT25。”雪莉拿出一份资料,“我现在确定了一件事,那10%的成份,可能不只是简单的致幻。”

  琴酒接过那份资料,上面是对活体实验鼠的一些实验结论。大致可以总结为:可以产生强烈的、持续不断的多巴胺。

  “AT25就像个多巴胺分泌器,它可以调节情绪,让人产生持久的快感。这种快感并不是激烈的,反而很平和,有镇定剂的效果。”

  “它可能是能产生‘快乐感’的药剂。类似于一些毒品,区别在于,它的副作用不大,不会造成身体机能的萎缩,相反的,还会因为情绪平静、稳定,各项身体指标都变得更好。”

  听上去是个利大于弊的药剂。琴酒又往后翻了两页,随口问道:“找人做过实验吗?”

  “没有。我想先确定它有没有戒断后的副作用。”

  琴酒抬起眼,看见女孩的手紧攥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组织做事,不要带有多余的情感。”这句话琴酒上一世也对她说过,“你应该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吧,雪莉。”

  “我没有想要逃。”她低下头,“我会做好该做的事,只是,卡慕他要求我停止AT25的研究。”

  看样子,这个家伙对黑组的事很上心,不知道BOSS那边怎么想。琴酒又想起理查德的那张纸条,也许,他还是应该找时间联系一下那个老人。

  “银色子弹的优先级的确更高。”琴酒说,“不过AT25,也不能放下。”

  “你和宫野明美,这个月出去过基地吗?”

  “没有,”雪莉抿着下嘴唇,“他一次都不允许我们出去。我平时只能住实验室这边,一周只能过去一次。而姐姐她甚至不能出屋子的门。”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抱怨的情绪,小心地看了一眼琴酒:“我想和姐姐住在一起。”

  “我说过,你可以和她住在一起,不用听卡慕的。”琴酒皱起眉,“我会安排人来处理这事。”

  雪莉现在是BOSS最重要的研究人员,她只是想和宫野明美住一起,BOSS不会拦着的。

  “好,谢谢你,Gin。”雪莉松了口气,“AT25,我也会继续研究的。”

  她是个聪明人,琴酒如果愿意帮她,她也会回报。

  “很好。”琴酒很满意她的态度,“关于AT25,你直接向我汇报。不要告诉卡慕。”

  雪莉点点头,往阳台走了两步:“还有一件事,Gin。”

  她身体紧绷,看上去有些紧张。

  琴酒等着她把话说完。女孩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姐姐说,想邀请你去做客。”

  “做客?”

  “嗯,就在基地的别墅那儿。”

  宫野姐妹对他的态度和上一世不同,但变化也未免太大了点儿。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他突然想起了赤井秀一。这个家伙,是不是对宫野明美说了什么?

  “诸星大去找过你们?”

  “谁,莱伊吗?”雪莉看上去有些迷茫,“没有。”

  雪莉看上去没有说谎。看反应,她甚至跟赤井秀一不熟。不过宫野明美不一定事事都告诉了她。琴酒想了想,开口道:“可以,不过这几天我很忙。”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琴酒看了眼墙上的日历:“月底吧。”

  “好。”雪莉好像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身体松弛了下来。

  手机突然震动,琴酒点开屏幕,上面显示着“Scotch”。

  组织成员之间,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是不会打电话的。诸伏景光和他通常只发邮件。

  琴酒往阳台外沿走了几步,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诸伏景光焦急的声音:“Gin,苏兹不见了。”

  他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我中午帮他去买了吃的,回来时候床上是空的。”

  “苏格兰,”琴酒压抑着怒火,“我只交给你了这一个任务。”

  “对不起,我知道。但我敢保证没有人能把他从医院带走。我查了监控,苏兹是自己走出去的。”

  “他身上还有伤,”琴酒抓着阳台的栏杆,“怎么可能自己走出去?”

  “他伤口还没好,但是腿没有坏。苏兹出去后上了一辆车,车牌号是假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已经找人去查了,你不要着急,会找回来的。”

  “你找了哪些人?”

  “有用的人。Gin,我不会打草惊蛇,相信我,救人也是我要做的事,不管是哪方的人。”

  琴酒挂断了电话,他点开苏兹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Suze:Gin,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

  [Suze:我知道有种药膏,擦了就没痕迹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Suze:今天你还来吗?忙完了记得回复我。]

  ......

  中间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琴酒的视线落在最后两条信息上。

  [Suze:Gin,才过了一小时,我就想你了。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我大概会死吧。]

  [Suze:那个人要来报复我了。我会尽量回来的。]

  “尽量回来,”琴酒喃喃着这几个字,“什么叫做尽量回来?”

  手机被他捏得发烫,他突然转身,几步跨到仓鼠笼子面前,把里面的白色毛茸茸抓了出来。

  “吱吱吱!”杰西仓鼠拼命挣扎,隔着琴酒的手套咬了下去。然而那双手就像死神之手,掐得越来越紧,杰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

  “告诉我,绿小丑在哪儿?”

  琴酒的话就像恶魔的低语,裹挟抑着冰冷的怒气。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无机质的绿瞳,死死钉住它。

  “吱吱吱!”仓鼠拼命摇头,看上去有些滑稽。

  “Gin!”雪莉捂着嘴,诧异出声,“它只是个仓鼠!”

  琴酒捏着仓鼠,猛地拉开房门。皮靴在走廊上踏出急速的脚步声,伴随着仓鼠的尖叫声在空间里回荡。

  他走到十米外的另一间办公室门口。这是加美莎的休息室,他的主治医生。

  “砰”——房门被他踢开,猛撞在墙上。躺在沙发上小睡的加美莎吓得惊叫一声,从沙发滚到了地下。

  “Gin!你疯了吗?”加美莎抬起头,看见琴酒走到了墙角处的玻璃箱那儿。那个箱子里养着她最喜欢的异宠。

  五六条小蛇盘踞在箱子里,它们花色各异,有的还在扭动。

  “不说话的俘虏,是没有价值的。”琴酒伸出手,让仓鼠的头正对着箱子里的几条蛇。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它们没有毒,不过应该很欢迎你。”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怎么样,这个死法,你喜欢吗?”

  仓鼠的两只后腿间下掉下几颗黑色小球,看上去是吓出来的。它终于不再扭动身体,而是回身紧抱着琴酒的手指往上翻爬。

  “吱吱吱!”它拼命摇头,后又拼命点头,看上去就像在用鼻子搓他的手套。

  琴酒突然松手,仓鼠的后腿差点儿掉了下去,它拼尽全身力气,爬回到琴酒的手背上。

  “Gin!”雪莉此时也追到了门口。两个女人惊恐地看着琴酒对一只仓鼠施暴。

  “别紧张。”琴酒阴冷地笑着,“加美莎,把你柜子里的地图册拿出来。”

  *

  在某条街的街尾处,有一一座废弃的工厂。这块地并不算很偏,只是因为搬迁地址的时候出了差错,因此被搁置在此。

  楼的外壁并不是很破旧,这里从外面看上去,谁也猜不出它已经被废弃了。

  一辆白车驶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一男一女,都带着红色的小丑面具。

  车后门的另一边被拉开,第三个人慢悠悠地走了下来。是渡边雅彦,他换了一身日常的黑色外套,看上去像还没睡醒一样,眼尾有些发红。

  “走吧。”女小丑对他歪歪头,示意他进去。

  渡边慢吞吞地往前跨步。他身上伤口其实已经长合得差不多了,但是如果动作太大了,可能会造成再次开裂。他可不希望现在就开始流血,得存储一些体力。

  有什么硬物抵住他的腰间,男小丑端着手|枪,在他的背后催促:“走快点儿。”

  渡皱起脸,有些虚弱地往前蹒跚两步。

  “他受伤了。”女小丑搀住渡边的胳膊,“你能不能别这么粗暴。”

  “怎么,一个小白脸就把你迷惑了?”

  “呵呵,至少比你强。”

  女小丑翻了个白眼,回头温柔地对渡边道:“别听他的,我们慢慢走。”

  渡边感激地对着女小丑笑了笑。对方明显很吃这一套,温柔地托着渡边的手肘,把他往办公楼里引。

  这栋楼的电梯没有运作。渡边被架着爬楼梯,他胸腹一阵阵隐痛,咬牙坚持着往上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差不多快到了。”女小丑安慰他。

  三人一直爬到了10楼,这里有一间很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门框已经锈掉了,渡边被抬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坐电脑椅上。她正对着一块黑板作沉思状,上面画着一些像思维导图的东西。

  女人听见背后的声音,便把椅子旋了过来面对他们。她没有戴面具,剪着干练的短发,露出精致的脸,擦着明艳的口红。

  渡边记得这张脸。是中住值美,那个和他一起参加组织代号考核,在神川舞会上暴露身份,后又全身而退的人。

  “好久不见啊,渡边。”中住值美亲切地跟他打招呼,“或者你想我叫你的代号吗?苏兹?”

  渡边被扶到一个软座办公椅上坐下。他病恹恹地靠着椅背,一副死鱼模样。

  “好可怜啊。”中住值美把椅子划过去,凑近了些,“唉,你为什么要惹他呢。”

  渡边侧过头看她:“他的眼睛怎么样了?”

  中住值美耸耸肩:“右眼肯定瞎了。左眼么,勉勉强强,还算能用。”

  渡边歪着头:“那还不错。”

  “你为什么非要跟他对着干?明明知道他讨厌叛徒。”中住值美撑着脸,手靠在一边的桌上。

  “叛徒?”渡边笑得很纯良,“我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我从来没有加入过你们啊。”

  中住值美挑了挑秀眉:“你这么想,可他不这么想啊。跟黑组做交易,哪能全身而退?”

  渡边的确曾和黑组做过交易,不过是以中立的身份,协助黑组偷走“天使之心”。在神川的那次任务中,提前把任务细节泄露给了黑组。以这样的条件,他才能在代号考核名单上加上自己的名字。

  很显然,黑组的人也知道自己派出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渡边身上。而“天使之心”是他们盯了很久的目标,就连那次考核任务,也是他们的卧底刻意促成的。

  其实,靠渡边的实力,要自己获得代号并不难。可前提是,考核成员的名单上,得有他的名字。

  琴酒收到的20个人的考核名单里,最开始是没有他的名字的。红蜘蛛和黑兔子,这两方都通过自己在组织里的关系,往里面塞人,而渡边却不属于任何一方。

  他是个孤狼玩家,不爱开直播,不爱抢积分。之前的所有积分都是别人来狩猎他的时候,他反抢过来的。如果换个游戏世界,比如纯粹靠个人力量取胜的世界,他应该会过得更好。

  但显然,这个游戏不是这样子。它尽量遵循本世界的规则,显得有些真实。渡边甚至不明白,这些APAX世界的玩家究竟是来玩儿什么的。

  是来玩儿名柯模拟人生吗?但至少那样的游戏可以用上帝视角自行操控。渡边实在不明白,再体验一次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要不是因为琴酒,他早就自杀退出了。

  可是,这些红蜘蛛和黑兔子,却在这里活得津津有味,也许是为了所谓天价的奖金,又也许他们本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尤其是黑组这些疯子,除开一些无害的中二病,剩余的都是些反社会,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们抱团互斗,努力“奋斗”,成为各个领域的精英。这哪里是在玩儿游戏,分明是在卷人生。

  这样的游戏真的太无趣了。还好他有琴酒,若不是这样,渡边可以立刻从旁边的窗户跳下去寻死。

  “说到这个,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渡边有些不满地撇着嘴,“你们明明说过,不会拿Gin开刀的。”

  “如果你加入了我们,就不会发生了。”中住值美妖娆起身,男小丑搬来一个白色的金属箱子放在桌上,她对着箱子输入密码。

  “就像格林说的那样,你加入了我们,再去攻克Gin,把他也拉入黑组,我们的计划早就实现了,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格林,Green,也是绿小丑的名字。

  中住值美掀开密码箱的盖子:“还有那群热衷于扮演英雄的红蜘蛛。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在虚拟世界里拯救NPC吗?”

  渡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觉得Gin会加入你们?”

  “难道没可能吗?毕竟他也只是串数据。”中住值美靠在渡边身旁的桌沿上,“我们研究了不少虚拟人物的属性,做足了攻略。这些可都是秘籍,你在任何一个论坛上都找不着。”

  “怎么样,要试试吗?”中住值美对他挑挑手指,美艳的红唇微微弯起“你不但可以继续拥有他,还能和我们一起,坐拥权力的顶峰,永生在这个世界哦。”

  她的话犹如魅魔的勾引。她知道渡边想要什么,很少有玩家知道,渡边是已经死去的人。如果脱离这个世界,他也不会在游戏仓里醒来。

  那也意味着,他再也不会见到琴酒。

  不过渡边雅彦好像没有领会到她的好意,他只捕捉到了一个词。

  “一串数据?”他的假笑僵在嘴边,“你觉得他只是一串虚拟数据?”

  “难道不是吗?”中住值美轻笑道,“人类的数据,和游戏AI生成的数据是不一样的。我们是真实的,而Gin和那些NPC,他们是虚拟的。这就是区别。”

  渡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微微低头,微卷的金色刘海遮住了眼睛。

  “可怜的小狗,”中住值美半捂着嘴,她眼珠向着上方,左右转动,好像在看自己眼前的空气,“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小狗。发现自己的主人是假的,就难过成这样了。”

  “的确,”渡边对着地板,低声说着,“这对你们来说,确实只是个虚拟游戏罢了。”

  “不过,我有一个很有趣的真相要告诉你。”他重新抬起头,又恢复了刚才懒洋洋的样子,“是我在组织的机密实验室里发现的。要听吗?”

  中住值美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渡边眼神刻意地瞟向那两个小丑。

  “呵呵,你这张脸总是让我心软。真可惜,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中住值美对两个小丑挥了挥手,他们听话地退到了会议室门口。

  “谁说我只喜欢男人?”渡边抿着嘴角,右脸浮起一个小酒窝,“你调查过吗?”

  他朝中住值美招招手,后者右手摸到自己外套的腰间,往他身边走来。

  “你想说什么?小狗狗?”中住值美俯下身,靠近那张天使般的脸。

  “我想说的是,”渡边凑到中住值美的耳边,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其实,你们才是外来者。”

  中住值美的身体微微僵住,她右手往后滑了一下,偏离了腰间藏着枪的部位。

  就是现在——渡边捉住她的右手,往外一扭,“咔哒”一声骨头的脆响,中住值美发出吃痛的叫声,跪倒在地。

  “你干什么!”门口两个小丑对着他举起枪。

  可惜,渡边比他们快很多。他左手掐住中住值美的脖子,右手袖口滑出一把小刀,抵在她的脖颈上。

  “你,你这条疯狗......”脖子上的手愈发用力,她被卡住呼吸,脸涨的通红。

  “别生气,美丽的女士。”渡边依然笑得很纯良,好像手里提着的只是个布娃娃,而不是什么真人,“这只是游戏而已。”

  “现在,可以请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吗?”

  两个小丑互相对视一眼。女小丑还在犹豫,男小丑已经后退了几步。

  “你们,你们出去,咳.......”中住值美还想说点什么,渡边的手再次锁紧,掐住了她的声音。

  “听话,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小刀刺破了她嫩白的脖颈,“对于女士,我都会绅士很多。”

  两个小丑退到门外,渡边对他们偏偏头:“把门关上。”

  门被轻掩了过去,渡边忍着伤口的不适站起身,顺便把中住值美拖了起来。

  中住值美被他逼迫着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刚才搬来的密码箱旁边,那里面躺着个计时器,还有一些捆绑线。

  她的眼珠转了转,脖子上的刀却刺得更深了。

  “别着急着用卡,我们都知道,自定义卡是有倒计时的。”他把中住值美的头摁在桌上,“不要跟我比速度。你会死得很快的。”

  中住值美不敢用自定义道具卡。但游戏商城里的基础道具并没有能够把人一击致命的。她知道,只要留给渡边一点反抗的时间,哪怕只有几秒,她都会丧命。

  “让我们来看看,这是格林的新玩具吗?”

  渡边一只手扯出箱子里的捆绑线和胶布,缠住中住值美的两只手,打了个结,又快速地绕着她的腿缠了几圈。

  她正要开口喊叫,密不透风的胶布就缠在了她的脸上。身体被推了一下,中住值美倒在地上,像个被捆住的鱼一样摆动。

  身后的人往往窗户处跑去,她趁机调出商城里的道具卡,翻出隐形追踪导弹。

  [自定义道具卡:隐形蚊子启动。]

  [检测到目标在范围内,即将发动道具卡,倒计时60秒。]

  [60,59,58......31。倒计时停止。]

  [检测到目标已离开锁定范围,启动失败。]

  中住值美扭动着身体,从裤子的口袋里扯出她的手机,摸索着按下了紧急人拨号键。

  此时,渡边已经翻出窗外,沿着空调机和外墙的凸起处往隔壁房间攀爬了十多米。好在刚刚下车时他就观察了这栋楼的外壁,规划了几个逃跑路线。

  如果伤口不痛就更好了......他隐隐觉得伤口有开裂的地方。

  渡边找了个窗口跳进房子里。这里看上去是个废弃的办公室,大门歪斜着挂在门框上。

  他半蹲在地上缓了口气,正要起身,一个阴冷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你真的要跑吗?”

  渡边身体一顿,空气中有什么气流在涌动。

  “忘了我为什么邀请你了?”那人在虚空的头顶和他对话,“你不想救Gin了吗? ”

  是隐身的道具卡,渡边猜测着。这个卡,他之前也见到过,是黑组首领的道具卡,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格林。”渡边吐出一口气,坐回了地上,“你从哪里偷来的新玩具?”

  “毒影给了我最高的权限,让我拥有这种能力。这是我的荣幸。”他的声音在渡边头顶环绕。

  真是个是神经病。渡边靠在墙角,对着空气摊开双手,“你要怎么报复我,才能放过Gin?”

  他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比如,被对方取走眼睛,或者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过没关系,只要Gin不会因为自己死掉就行。

  “你的弱点太明显了,想报复你,很简单。”

  “能不能别绕弯子,”渡边感觉头有些眩晕,刚才的攀爬还是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有话就快说。”

  “Gin就是你的弱点。所以,我邀请你来,一起观赏他毁灭的过程。”

  渡边抬起头,他疲惫的眼里爬上一丝惊恐。

  “Gin现在已经知道你不见了,那么你猜,他第一个会去的地方是什么?”

  渡边没有回答,他望着窗外的天空,逃避着可能的答案。

  “当然是他的车了,我在上面安放了最新的特质炸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