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39章 39.庆典

  “我不能入场吗?”况言拿着江予之的邀请函,卡在庆典人工核验的入口,他把警官证和总部的出入证都亮出来,工作人员还是摇着头。

  这几分钟里已经有约莫十个人排在了他身后,况言退到一边,无奈地看向已经进入到围栏里的穆容,一边编辑着信息,一边和穆容说:“我只能在外面等您了。”

  穆容接过况言递过来的票据,收在了口袋里,“结束之后我来这里找你,”他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你先去机场接江警官吧,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他刚刚还这么跟我说。”况言掏出手机,把聊天记录展示给穆容。

  江予之的信息特别提到让况言在场地外等着穆容散场,他自己来这里找他们,时间来不及的话就在雅苑汇合,况言晃着屏幕,偷笑道:“我得听我长官的话了。”

  满足和得意没藏住,被穆容嘴角的浅笑暴露出来,再想到晚上终于要和江予之见面,他更是兴奋。

  穆容和况言告别,行走在宽阔的广场上,穿过层叠的人群,找到观礼台最后一排座位。壮观的中央广场已经布置好花坛和舞台,他看着座位上放置的节目单,才知道今晚的流程:简易的阅兵式和烟花表演之后,还有小型的演出活动。穆容掏出手机,拍下此刻忙碌的现场发给江予之。

  他很快回信,内容很短,只是“一会儿见”,穆容读过几遍,甚至都能想到江予之敲击着键盘,专注又严肃的样子。

  想见面的心情没有因为这句回复被减弱,穆容的手指按住小小的对话框,好像这样做可以代替握着江予之手的触感一样,直到屏幕暗下来,留下的只有穆容自己的倒影,和他泄露思念的表情。

  观礼台上座无虚席,唯独穆容旁边空着,这是江予之的座位。穆容作为警属,本应和江予之一起出席的,但所有的行程都因为那个意外而改变。

  几天前,核心区的特警在常规巡查时,在距离中央广场仅仅一街之隔的小巷中,发现一辆破旧的小轿车,车的挡风玻璃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像是许久没有发动过一样。之前每一次的检查中从未有人在意,直到那天警犬经过时狂吠不止,才终于让警员发现,后车厢里,藏匿了数量惊人的爆炸物。公安和国防系统因此同时震动,原以为周全无虞的庆典瞬间冒出无数个漏洞,所有人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安防措施突然严密,织成一张庞大的网,把首都封锁住,连出入的交通都被暂停。

  江予之被困在滨城,无法按期赶回来,只好让况言代替他陪穆容一起。没想到况言也无法入场,穆容就自己一个人,安检、等待、彩排,下午和晚上都耗费在庆典现场。

  11月的首都气温已经很低,秋天的最后一场雨落下,细碎的雨珠像薄雾一样降临,没必要打伞,可水汽落在身上,又是刺骨的冷。穆容已经穿上了厚大衣,围巾也系好,还是抵御不住低温。他匆匆赶到现场,午饭都没顾上吃,寒冷的感受因为饥饿而加剧,坐在露天的席位中,穆容微微发着抖,牙齿都在打颤。

  几周前去看望晏清云时,穆容还被提醒要注意换季保暖,身体状况的波动会提高心理的不稳定性,反过来又会加剧躯体化表现,穆容没有掉以轻心,便把围巾裹得更严实。

  到了傍晚,庆典才刚开始,不久前的事故是警钟,让这场欢庆被过度的秩序压制得反常,明明坐满了人,广场上却一片寂静。因为知道了藏在之后的动荡,穆容身处这平和中,反而觉得不安。突然间,礼炮鸣放的声音响起,把停滞的平静打破。

  最近的礼炮就停放在观礼台前方不远的位置,猛地点燃,把穆容吓了一跳。他看着浓厚的烟雾从炮台尾端荡出来,缓慢地消失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他的思绪跟着这青烟,飘到了遥远的某处。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记忆在提醒他想起来什么,第二声、第三声礼炮跟着响起,等到五十门礼炮结束,穆容的耳边只有嗡嗡的蜂鸣声,他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胸膛。

  穆容不自禁地低下头,手捂住憋闷的胸口,他鼻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几帧不清晰的定格从他的眼前闪过,好像是寒冬的深夜,满目只有无边的火光和倒塌下来的废墟。

  画面的视角非常奇怪,穆容好像悬浮在半空中,像一缕魂魄一样,盘桓在那间小房子天花板的角落里,他看着自己穿着一身草绿色的棉服,戴着一顶不合身的皮帽,走到墙边,沿着一处隐秘的楼梯,进入到地下的暗室中。他身后是一位特警警员,正端着枪在屋里巡视着。

  没有任何预兆,一个黑影从窗外闯入,他全身黑衣,戴着头巾,留着长长的胡须,嘴里高喊着穆容听不懂的话。他猛地扑向那名警员,扯开引线,一声巨响之后,手雷在他手中爆炸,一团灰白色的浓烟卷着尘土,占据了穆容的全部视线。

  烟尘散去,视角竟然跟着变化,穆容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站在通往地下狭窄的阶梯上,爆炸的冲击让他向后摔去,短暂地腾空后,又重重地落在暗室的地面上。热浪裹着横飞的血肉扑面而来,残肢和碎肉落在穆容的脚边。穆容惊恐万分,可连叫喊都做不到,遭受了重击的身体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血流蔓延了一地,血迹和火光交织,鲜红与亮红互相吞噬、彼此纠缠。

  周围的一切都被点燃,金属、布料灼烧着,气味刺鼻,还混杂着一股炙烤肉体的焦糊味。

  穆容觉得恶心,尽管身处冷冽的深秋中,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窒息和反胃的感觉逼着他把围巾扯开,大口大口地呼吸。

  想象的场景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离谱,血好像是从地下渗出来,没过了穆容的手,黏糊糊的,湿润又腥臭,他的眼前归于黑暗,唯有烈火不灭。

  庆典还在进行,等到阅兵仪式结束,穆容已经不能直立,太阳穴一下一下鼓动着,脑海里像起了翻腾的浪,让他头痛难耐。他只能趴在江予之空置的座位上,痛苦地捂着头。周围的观众看出他不适,纷纷凑过来帮忙,穆容被协助着找到江予之的号码,拨过去只听到关机的声音。

  穆容的手一直在抖,他视线变得模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艰难地拨通了况言的电话。

  砰。砰。

  穆容激灵了一下,他被响动吓到,不受控制地从座位上摔落,跪坐在观礼席的过道中央,他转过头,看见火红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开。

  烟花表演开始了。

  爆破的声音接连不断,焰火把夜色点亮,金色的群星、鲜红的旗帜,种种胜利的象征落在穆容眼里,都是那场噩梦的碎片。

  穆容被记忆和现实拉扯着,几乎快被撕裂开,绚烂的烟花化作滚烫的火光,带他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雪夜。

  接到况言的电话,晏清云急忙赶往医院,之前穆容和她提过会去参加国庆庆典,没人预测到庆典的流程,就算是晏清云,也忘记了礼炮声和烟花可能对穆容造成的影响,所以她疏忽了,江予之和况言也疏忽了,等到一切发生后才想起来。

  巨响、灼烧的味道让穆容想起他未婚夫的信息素,形成心理刺激,引发了休克,他被送往总部医院急救。

  况言在电话里说,江予之的飞机刚落地,从机场赶来还需要时间,他自己在医院做不了主,只好让晏清云过来,有需要和医生交代的,晏清云也说得明白。晏清云毫不犹豫地出门,她到医院的时候,穆容体征已经稳定,还在沉睡着,没有醒过来。况言等在病房外,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医生。

  看到她走近,况言冲着晏清云点了点头,他抬手指向身边,“这是负责穆容的医生。”

  晏清云了然,伸出手与这位医生握手,她瞥到医生左胸前挂着的名牌,上面写着“金嘉睿”三个字,“金医生好。”晏清云说。

  “我是院里的全科医生,总部的领导很关照穆容,让我专门负责他,等穆先生状况好一点儿,还让我给他安排全面的检查。等出了结果,我一并转告您。”

  “麻烦了。”

  叫金嘉睿的医生看起来年纪轻轻,长相清秀,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笑起来嘴边还有个酒窝,晏清云第一眼看见他,莫名觉得他轻浮、不稳重,三两句周到的话说完,晏清云刚刚的偏见也打消了。

  金嘉睿转过头看向况言,刚刚还柔和的表情沉下来,没原因地变得不太友善,“您还不进去陪着他吗?”

  况言忽然被点名,完全没反应过来,被金嘉睿瞪圆的眼睛盯了好久,才发觉原来这医生是在和他讲话,“我吗?”他不解地问,“要我去陪着他?”

  “不然呢?”金嘉睿皱起眉头,好像况言的反应多让他不满一样,“你这个Alpha不该去陪一下你的Omega吗?”

  况言原本还因为晚上这场事故焦急,听到金嘉睿理直气壮的指责,觉得好笑,又不服气,“我不是他的Alpha,我是他丈夫的下属。”

  金嘉睿只愣住了一小会儿,况言的解释并没有让他宽心,反倒继续质问:“那他丈夫怎么还不来?”

  江予之就是这时到来的。

  他风尘仆仆地下了电梯,快步走向病房,被雨淋湿的发丝拢向脑后,几捋湿发垂下来,荡在额前。晏清云看他过来,本想上前安慰他,却被江予之凛然的样子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江警官……”

  况言刚要解释,话还没说出口就因为江予之的动作而噤声。江予之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拽住况言的衣领,他抬起手肘,小臂顶在况言的喉咙上,况言被他卡在墙壁之间,说不出话,连喘息都困难。

  况言的脸被憋得发红,江予之好似没看见,晏清云试着劝阻,制止的手也被江予之避开。江予之的异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恨,那只浅灰色的瞳仁里充血更加明显,看起来像是圈养的野兽终于被激怒,不顾平日里伪装的温顺,獠牙和利爪都显露出来。

  “你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江予之的话还留有分寸,不至于让况言太难堪,但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都像是咬着牙发着狠说出来的。况言被江予之少见的另一面震慑到,他不敢看江予之的眼睛,呼吸都忐忑,更何况找借口开脱。

  “您应该先去看看穆先生。”

  他都没在意况言身边的这个陌生人,听他说到穆容,江予之才冷静了些,转过头,定睛看向他的名牌。

  “金医生。”

  江予之松开况言的衣领,后者剧烈咳嗽着,手撑在膝盖上,俯着身调整着气息,片刻后才平静。江予之瞥了他一眼,况言羞愧地退后,站在晏清云身后。

  江予之和金嘉睿简单说了几句便进了病房,况言这才敢抬起头,他看到金嘉睿跟着江予之,离开之前,半开玩笑似的向自己挑了挑眉。他这才意识到,刚刚金嘉睿是在替他解围。

  这个金医生古怪,一会儿刻薄一会儿热络,况言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晏清云这才敢靠近,她不过见了江予之两面,上一次还是婚礼上那个温文尔雅的新郎,这一次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又狠又凶。她看况言脸还是一片通红,关切地问他:“况警官,没事儿吧?”

  况言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脖子,想起退到内勤之前,高级别的警司训斥警员,也经常这样,外人看着严重,其实也算是他们特警的传统。

  “我还以为江警官和他弟弟一样,也是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其实还是不一样。”

  况言微微一怔,“您是说江以成?”

  穆容阵亡在边境的爱人,正是江以成。晏清云一边回想着穆容印象中的描述,一边回答况言:“穆容说他的未婚夫温顺、沉稳,话不太多,总是冷静。”

  况言疑惑地看着晏清云,她的话与现实的差异让况言惊讶,江以成哪里是穆容口中爱人的模样,他说的分明是江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