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春去冬又至,转眼,距离围剿两面宿傩一事过去一年有余。

  今年的冬天少见的没有落雪,午日,明媚的阳光透过云层稍稍驱散了寒冷。

  一间简陋的木房搭建在远离人烟的森林中。

  “吱呀——”

  木门向外打开,穿着雪駄的脚跨过了门槛。

  草地枯黄的前院,几只鸡悠闲地走着,瞧见走出的白发男孩,它们咕咕叫着围了过去。

  乌丸羽涅蹲下身,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把糙米,他另一只手摸了摸最近的一只公鸡,眸光微暗。

  来到这,他停止了生长,十四距离十五岁不到一个月的他,和十三岁时一模一样,就连断掉的白发,也未长出。

  明年,能回家吗?

  他想和叔叔还有姐姐一起过生日。

  乌丸羽涅失落地起身,来到躺椅上坐下。

  他的生日在一月一,以往都会有人陪他一起度过,可去年,是他一个人。

  乌丸羽涅被羂索囚禁在这个地方半年了,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在无聊中度过。

  羂索曾答应过,等忙完,就会带他去找天元。

  这个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加上天元需要小红,以至于乌丸羽涅根本没法单独逃跑。

  “醒了?”

  就在乌丸羽涅对着天空出神时,耳畔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他见怪不怪地低回头,平静看着提着未来一星期食物的中年男人。

  “父亲。”

  他打了声招呼。

  羂索对上那双死寂的眸子,微微一笑,很满意这个结果。

  一年过去,乌丸羽涅还没消失,这事本身就出乎了羂索的意料,不过,他想起那根费劲得来的手指,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作为类似于咒灵存在的诅咒,两面宿傩的咒物无疑是最好的养料,更别提他还特意加注过其它咒物。

  “想出去走走吗?”

  羂索一副慈父做派,“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不了。”

  乌丸羽涅摇头,撇开了眼,重新望回干净澄澈的蓝天,“父亲何时愿意带我去找天元?”

  羂索始终和乌丸羽涅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听着对方的询问,提步走入屋子内。

  “过段时间。”

  安抚、拖延、不给出明确答复,这是羂索长期以来一贯的答案。

  “嗯。”

  乌丸羽涅低低应了声,缓缓合上眼,他越来越嗜睡了。

  羂索出来时,乌丸羽涅已然进入梦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身体隐隐呈现出透明。

  快到极限了。

  羂索估摸着。

  诅咒诅咒,没有载体,何来诅咒。

  被称为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一开始不过也是一名较为怪异的诅咒师,就算后面成为诅咒之王,和真正的诅咒也有本质上的区别。

  羂索研究过乌丸羽涅。

  无法生长,却能感到好冷,无法自主愈合伤口,却能流血。

  他很像一个人,也仅限于此。

  面对咒术师,或是诅咒师,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羂索把脑海中的思绪赶跑,穿过用于保护的“帐”,无声无息地离开。

  他得着手准备起应对诅咒反噬,拖了这麽久,一旦乌丸羽涅消失,束缚失效,那麽反噬的程度连他也无法预计。

  羂索:“……”好麻烦,说起来,他最近遇见咒灵的次数越来越平繁了。

  反观乌丸羽涅,明明说自己会吸引怪东西,“帐”却一次都未触发过警报。

  这样说来,吸引咒灵的其实不是乌丸羽涅,而是他身上的诅咒。

  羂索:“……”他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咒物。

  糟心!

  这种日子要一千多年才能消停。

  天渐渐黑了,温度骤然降低,乌丸羽涅是被冷醒的。

  他拧眉打了个哆嗦,寒风从他的领口灌入身体中,迫使他睁开了眼。

  “好冷。”

  他小口吸气,抱下窝在身上的母鸡,走回简陋的家。

  乌丸羽涅关上门,换了身保暖的衣服,点起蜡烛。

  微弱的蜡光照亮小屋,他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吃食不禁晃了晃神。

  羂索待他好吗?

  是好的。

  对方永远是有求必应,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一个星期内就会送到他手中。

  但这份带有目的性,亦或者说补偿性的好,不能让乌丸羽涅觉得快乐,比起这位父亲,他更想要的是回家。

  这份执着,眼下已成执念,撑着乌丸羽涅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他把蜡烛放下,东西整理起来放到它们所在的位置,接着,坐在桌前。

  桌上剩下几把木刻小刀,和一个未雕刻完的木雕,能看出是羂索上一具身体的样貌。

  乌丸羽涅借着烛光,窝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雕刻着,尽可能忽略耳边的声音。

  那是,两面宿傩。

  “喂,臭小鬼你什麽时候给我去找咒物。”

  两面宿傩烦躁的嗓音,响自于头顶,也就是屋顶中,“违背束缚的后果……”

  “我知道,会死。”

  乌丸羽涅头也没抬,轻抚掉木屑,“可是,父亲让我乖乖待着。”

  “呵。”

  两面宿傩冷嘲,“别犯蠢,这麽长的时间,我就不相信你没看出羂索在拿你寻开心。”

  “小红迟迟不出现,我回不了家。”

  乌丸羽涅避开这个问题,他小声解释,“天元说,让我带上另一个诅咒。”

  两面宿傩:“……”

  “有没有一种可能,另一个诅咒指的是我。”

  “不要拿我寻开心,宿傩。”

  乌丸羽涅无奈地轻叹。

  羂索不知道的是,在搬入这里时,他就一直可以和两面宿傩对话。

  “那你到底想什麽时候离开这个破地方,我每天看你雕木喂鸡要吐了!”

  两面宿傩瞬间暴躁,言语威胁,“等我到时受肉成功,第一个就宰了你!”

  “不一定需要你动手吧?”

  乌丸羽涅仰头,“我可能回不了家,会在这里消亡。”

  他何尝看不出羂索的心思,只是抱有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罢了。

  两面宿傩沉默了。

  他们无数次的谈话都是这样的结尾——撺掇失败。

  “我帮你回家,如何?”

  两面宿傩换了个方法,如他所言,看乌丸羽涅喂了大半年的鸡,他确确实实的要疯了。

  启初,他以为封印之后,就是一直睡睡睡,睁眼就是千年后的新世界。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两面宿傩睁眼,还没感叹羂索的守信用,就看到乌丸羽涅在不远处喂鸡。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

  后续通过询问乌丸羽涅得知,离他被封印,仅过了七个月。

  两面宿傩:“……”恶心。

  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根据乌丸羽涅的描述,送他回去应当是不难。

  “诶?”

  乌丸羽涅原本暗淡的眼眸微微亮起,他放下木雕,难掩期待,“我要怎麽做?”

  “你的术式,羂索是不是无法感知是否使用?”

  两面宿傩确认地问。

  他观察过,围剿他时,乌丸羽涅回溯之后,羂索的反应,似乎是没意识到时间倒回。

  果不其然,乌丸羽涅点头了。

  “那好办。”

  两面宿傩悠然自得,很是随意地制定了计划,“你现在,立刻,马上,自杀,回溯到羂索来的时候,接着,和他产生身体接触。”

  “为什麽?”

  乌丸羽涅疑惑地眨了眨眼,心中大致有所猜测。

  “你是蠢货吗,他这麽抵触和你接触,一看就有问题,我怀疑和那个低等诅咒有关。”

  两面宿傩嘲讽,他有时真的很怀疑乌丸羽涅是不是被羂索洗脑,那有人会这麽言听计从,简直就是一具傀儡。

  “是小红啦。”

  乌丸羽涅心情少有的好了起来,不再沉寂,“你能破开“帐”吗,带我去找天元吗宿傩?”

  “你在问谁?”

  两面宿傩不屑,“区区一个‘帐’我分分钟破开。”

  “好?”

  乌丸羽涅怀疑的语气过于明显,感觉被看不起的两面宿傩异常不快。

  “把我拿下来,我带你过一遍流程,蠢货。”

  乌丸羽涅听话地搬来椅子,在两面宿傩对他身高的嘲笑中,垫着脚尖,勉强勾到了天花板。

  摸到满手的灰尘,他屏息,防止自己吸入。

  “左边一点,那是右!”

  两面宿傩大爷似地指挥,“那是右!我让你往左,往左,你手能不能伸长,我在里面!”

  乌丸羽涅:“……”

  他呼出一口气,转身去找了个木棍用来代替他的手。

  “在哪儿!”

  他大声问!

  “右上角。”

  把人逼急的两面宿傩情绪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乌丸羽涅把手指咒物挥到地上,捡起后来到蜡烛的火苗前打量。

  “宿傩。”

  看着被符咒缠起来的手指,他好奇地问,“我要是把你泡在醋里,一千年之后,你会被腌入味吗?”

  两面宿傩:“……”

  “你是不是很想死?”

  “啊,那就是会。”

  乌丸羽涅蠢蠢欲动,扭头看向厨房。

  宿傩:“你要是把我放进去,你就死在这个时代吧。”

  “好吧。”

  乌丸羽涅失望地把手指攥入手中,推开门走向“帐”的边缘,他又问,“我要是吃了你,会有什麽后果?”

  “可能会死,不,一定会死。”

  两面宿傩这次倒是认真回答,“你承受不住我的力量,爆体而亡。”

  “这样啊。”

  乌丸羽涅点头,他注视着眼前的“帐”,“接下来,我要做什麽?”

  “把我上面的封印解开,伸出去一部分,用来吸引咒灵。”

  乌丸羽涅一一照做,这个“帐”,是用来阻止他出去,咒灵想要从外面打破很简单。

  没过一分钟,“帐”以两面宿傩的手指为中心,向外延伸出细密的裂痕。

  伴随着轻微的碎裂声,“帐”,破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鸟形咒灵,正张开嘴想要吞下手指。

  乌丸羽涅的速度比它更快,验证方法可行,他毫不犹豫地缩回手,把手指塞入了自己嘴里。

  两面宿傩:“???”

  “你做什麽?”

  乌丸羽涅干呕一声,后退远离愤怒的咒灵,脑袋稍稍一偏。

  “自杀。”

  话落,术式自动运,他的瞳孔映出放大的黑色巨鸟。

  “逆转·时间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