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谢里尔毫不犹豫地否决,“我不喜欢雄虫。”

  谢小凡的脚在水里蹬了一下,他问的是谢里尔为什么会想要回许愿池,但谢里尔好像理解错了——他以为谭小凡是问他想不想再回乌托邦。

  “你不喜欢雄虫?”谭小凡的精神触角往前试探了一点。

  虽然他已经做了小半年谢里尔的副官,也勉强能说是朝夕相处,但他们从未这样接近过,谭小凡能闻到谢里尔的气息,很清爽,没有沾染雄虫的味道。

  只是白璧微瑕。

  谭小凡只觉脸有点热,希望不要被谢里尔看出端倪来,他在谢里尔身上闻到了一点他自己的味道。

  谢里尔刚刚使用过他的信息素。

  在远古虫神的年代,雄虫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稀少,没有雌虫会使用自己雄主以外的信息素。一是那时候还没有提取、保存信息素的技术;再者,雌虫身上染上雄虫的信息素,也被视为一种标记。

  是为了救谢里尔的命。

  但也没有经过他的允许。

  在更加了解谢里尔的此刻,谭小凡知道,星战中谢里尔受的伤即使没有他的那管信息素,谢里尔定然也能熬下来。

  歉意?

  谭小凡没有。

  但他还是微妙的感到了一点对谢里尔的冒犯。

  “不喜欢,”谢里尔不耐地道:“不是跟你说过吗?不喜欢娇气包和哭包,作精也不行。”估计是想到了尤斯塔斯·康纳,他又补上了后一句。

  “你真的没有从这里感到任何吸引?或者哪个雄虫身上感到过?”谭小凡想要探究更多。

  除非谢里尔有突破口给他,否则他毫无头绪。

  小谢里尔皱眉,表情凝滞了一瞬,尔后道:“没有。玩闹也要有个限度!”他彻底不耐烦起来,“我不想再有雄虫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死了!”

  他不再管谭小凡说的话,直接带他往上游去。

  精神力化作矛,直接刺向小谢里尔。

  这不是谭小凡的本意,但如果小谢里尔死在厄运池,外界的、真实的谢里尔也会死。

  “你就没有受到雄虫的信息素的吸引?”谭小凡的精神力在小谢里尔的耳边呐喊。

  小谢里尔的身形骤然一僵。

  谭小凡知道他赌对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对小谢里尔还有更多的办法。

  不能让他反应过来!

  否则小谢里尔又要带他向上游了。

  焦急下,谭小凡开始口不择言,“其实你不是不喜欢雄虫,你受到信息素的吸引,你比任何雌虫都渴望雄虫……”

  “你只是觉得他们都配不上你,”谭小凡只要小谢里尔停住就行,其它也不顾了,尽情地在他的雷点上蹦迪,“你自命不凡,自视甚高,越了解雄虫越无法爱他们,但生理上你又摆脱不了雄虫对你的吸引。”

  在一片长久的静默后。

  “说够了?”小谢里尔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殿下。”

  “这里是厄运池,这里没有监控。我是不敢伤害你,但我真的杀了你,把你埋在池底,也不会有虫知道。老师他们肯定不知道你下来了,他们不会允许珍贵的雄虫幼崽受到一点风险的,然后呢?殿下只好躺在黏糊糊的池子底部,被很多殿下平常十分讨厌的黑色小虫子、白色小虫子啃咬。”

  “啊。”

  “没事。”

  “殿下那时候都已经死了。感受不到了呢。”

  谭小凡:……

  谭小凡终于明白尤斯塔斯·康纳作死的时候为什么要拉上小谢里尔了,有些雌虫真的欠收拾。

  “你无需愧疚,”气恼过后,谭小凡倏地看到了他的色厉内荏,对他再次回到厄运池也有了几分猜测,“尤斯塔斯·康纳的死亡与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他也一点不怨恨你。再换几个雌虫守着他,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不用换几个,”小谢里尔下意识地反驳,“换任何一个良心正常的雌虫,都会时时刻刻盯紧讨厌的雄虫殿下,康纳也是仗着这点,他才这样疯,他一点也不想死。”

  “如果尤斯塔斯·康纳知道你此刻的想法,估计会有点高兴。你可能是乌托邦上最了解他的虫了,”谭小凡的话语温和起来:“没有这次撞上电网,也会有下次。他不断地尝试,总有一天会出事。”

  “不!”

  谭小凡没有想到小谢里尔会这样固执,他依旧觉得,“康纳他不会死。他不该死的。”

  “尤斯塔斯·康纳做了他想做的事,他也能为此付出代价,”谭小凡道:“错的不是你,或者他,如果他不是出生在乌托邦,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本该活下来的,”小谢里尔有时候顽固得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乌托邦的存在也是必然的,雄虫的数量每百年都在上升。”

  谭小凡要被他的执拗气笑了,他直接剽窃了地球上的一句名言,斩钉截铁道:“不自由,毋宁死!”

  “生存权大于一切,”小谢里尔平静地道:“如果我们不能保证雄虫活下来,给予你们更多的其它的有什么用。”

  有些珍贵的花朵是只能养育在温室里的。

  它们无需经历外界的狂风暴雨,严寒酷暑,它们只要安安稳稳抽枝发芽,盛开结果,就是对栽种者最好的回馈。

  谭小凡:“去听听池底的声音吧。”

  “月光宝石存储的雄虫精神力?”小谢里尔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他道:“那只有与他们相似的精神波段能提取,能感受到。雌虫无法倾听。”

  “我带你去听。”

  谭小凡朝他伸出手,让他暂缓离开厄运池的动作。

  他让他相信他,再待在厄运池里,他不会有事,他也不会让小谢里尔有事。

  等待的时间大约有一个世纪遥远。

  小谢里尔走近了他,隔着他的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随他带他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

  无数的月光宝石亮起,又熄灭,明明灭灭的。小谢里尔或是驻足,或是沉思,或是挑眉,或是不屑。谭小凡也不管他,依旧带他往前游去。

  一直游到厄运池的尽头。他道:“他们不快乐。”

  “虫生而在世。又有哪个是容易的?他们只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无病呻吟,”小谢里尔不置可否,与谭小凡最初的猜测不同,这些对他似乎无所触动,“真的让他们离开乌托邦,他们能过得更好?”

  “我就是野生雄虫,我是在外面长大的。除了在你的意识海里,在这个你精神力构建出的‘世界’,以及乌托邦的直播以外,我还从没有见过真实的乌托邦。我不也活得很好?”

  谭小凡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揭开谜底。

  小谢里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些微的疑惑,但没有太惊讶。

  莱昂纳尔也过得不错,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跑掉。如果莱昂纳尔失败,他也不可能再留在第三军团了。没有遗憾,只是失去了个长久努力的目标,像是踏在云朵上一般,空落落的。

  谭小凡反手抓住小谢里尔的手腕,隔着衣服,还有冰冷刺骨的池水,他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只是能从他跳动的脉搏里感受到一种生机,一种坚如磐石的强大力量。

  “殿下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小谢里尔没有不屑,也没有嗤之以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令虫感到了一种极深的嘲讽,“殿下本身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吗?我用精神力构建出的?”

  感觉回答是,或者否,都不太对。

  你干脆这么死了算了吧。谭小凡想打他,但勉强克制住了,他循循善诱,道:“是的,你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小谢里尔的眼眸有须臾的放空。

  “我在厄运池里感受到了吸引。”

  “一种厄运,但让我不由自主想要沉沦下去的。”

  “如果你真的,是我虚构出来的雄虫,那你就完成我的心愿,帮我找到那个我喜欢的雄虫殿下吧。”谢里尔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却不由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一丝渴求来。

  这转折有点大?

  您老先前不都很傲娇吗?

  “我喜欢上了一位雄虫殿下,”小谢里尔像是一个独行在沙漠中的旅人,干渴,但不致命,但在见到绿洲的那一刻还是崩不住了,“我还没有见过殿下的面,就对他的信息素一见钟情。”

  谭小凡:……

  谭小凡很慌。

  这会他完全没有罗曼蒂克的想法,只是觉得前头的话太狠,药也下得太猛了。事情的发展向他始料未及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猜测,是因为谢里尔在生死之间使用了那管信息素,他现在的本体还泡在营养仓里,也还在持续影响他,所以会导致“世界”里的他也对信息素的主人念念不忘。

  既然开编了,也不能停。

  药不能停啊。

  也不是我想忽悠你。

  我都是为你好啊。

  谭小凡洗脑了自己一阵,继续道:“不要去抗拒本能。爱和死亡都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破壳起就注定了,迟早有一天会遇上爱,会遭遇死亡。不要再停留在这里,我们一起离开吧。不仅仅是送走我,是跟我一起离开。”

  离开这倒霉的地方,他宁愿回路德维尔舰上,宁愿面对雄虫保护协会。他都已经遭遇过一遍乌托邦了,没什么好再怕的。

  小谢里尔眼睛微亮,“这么说,我可以喜欢他?”

  无论此时谁见了这双银眸,都能感到它主人的喜悦。

  谭小凡只觉得自己像是引诱小兔子开门的狼外婆,笑得特别慈祥,“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