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师徒三百年>第60章 青衣

  几乎是在此言出口的瞬间,他就身影一闪,闪出了数米开外,而原先所站的位置,被一把凌厉的光剑所代替,那道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击在那里,就连地上的岩石都出现了巨大裂隙,灵台上有昆吾山弟子所布置的各种符纹,坚固无比,可想而知,若晏觞还站在原地,当场身亡也不是不可能。

  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他那“花晏”二字代表何意,便陡然生了变故,只见那把光剑被一人握住,狠狠刺向晏觞!

  晏觞……不,应该说他的真实名字,花晏。花晏将折扇一合,挡住了迅急而来的长剑,随即手腕一翻,看似普普通通的扇骨绕过剑锋,只轻轻一震,便将长剑震开。

  苏一陌眉心一蹙,继而毫不犹豫,剑尖回旋上挑,直指花晏门面,但花晏只是哼笑一声,一个后翻便躲了过去,即然是苏一陌先出的手,那就怪不得他不仁不义了。

  于是花晏反手转动折扇,倾刻间便逐渐拉长,露出黝黑的剑芒。

  他身影一闪,便近距离和苏一陌交锋。

  四周只见两个身影如鬼魅般一触即分,似蜻蜓点水,唯有周遭震动的山石在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有些灵力不稳的弟子不得已退远观看,免得被秧及,而仍在台上的夜篱则护着清韫,挥袖将飞溅过来的碎石隔绝在外。

  苏一陌一心为了他的计划,原本已经快成了……谁知半路杀出来个姓花的,即如此,那杀了他便是。

  在交手之前,苏一陌便是这样想的,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都能看出来,苏一陌竟然隐隐落了下风!

  不仅如此,花晏明显对此还游刃有余,实力明显就在苏一陌之上。

  而知晓了这个差距,苏一陌便气上心头,明明面前这人比他年纪小上不少,怎么会有如此常人难以企及的修为?

  不知止是他,就连周围旁观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因为这样的修为真的太强大,就算天资卓越,也远远不及这种程度,而他们又对花晏的往事知之甚少,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而花辞站在一旁,他们所造成的灵力波动对他的神魂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但花辞依旧可以从周围物体的震动看出来台上两人的激烈,不过此时更吸引他的不是那强大的修为,而是花晏的身份。

  姓花啊……

  花辞从往事的只言片语中翻出了这个名字,按理来说,他应该叫这人一声“兄长”。毕竟他是花缔名义上的三儿子,而在他上面,有一个花季,和一个死人。

  毫无疑问,花晏就是那个“死人”,当然,他在帝宫的时候并没见过他,不然不可能认不出来。

  听花季说,花晏虽然是花缔的第一个儿子,却并不喜欢被束缚,经常到处感惹事,终于有一天,他迎来了那个所谓的报应。

  ——花晏被万鬼反噬了。

  事情的结果便是这样,花晏死了,后世再无人提起,而他也逐渐将这个没有亲缘的兄长遗忘,不过如今看来,当年的事似乎另有隐情,至少花晏并没有死。

  不过往事不值得推敲多少,重要的是,在现世里,花晏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花辞的身份。

  当时在昆吾山,若是花辞没有搞那一出,恐怕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以一已之力阻止,而当时,他和花辞交手时略带的那种玩味,明显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花晏一掌击出,打在苏一陌肩头靠近命脉的位置,而后又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闪身到他背后,将受力后退的苏一陌截住,一个剑花的时间,手中的长剑急速缩短,又成了那折扇的模样,而花晏五指娴熟地开扇,在苏一陌后背留下了一道挣狞的伤口。

  苏一陌难以抑制地吐出一口血,脸色惨白,他朝四周看去,发现周围面露担忧的不在少数,但这些人里,却无一人肯上前帮他。

  不过不是周围旁观的人不愿帮忙,而是花晏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令人胆寒,就算去帮他,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容易丧命。

  原本夜篱是最有可能帮他的人,但因为苏一陌种种怪异的行为,让他在心里升起了极大的疑心。更何况清韫还受着伤,他走不开。

  夜篱向战局瞥去一眼,不甚流恋地收了回来,发现清韫正在看他,不由问道:“不舒服吗?”

  清韫弯起一个无力的笑容,道:“没有,就是想多看看你。”

  夜篱噎了一下,不再开口,反而敛了眸光,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便变得锐利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将周围的寂静打破,一道剑芒向他袭来,夜篱不由皱眉,他对这道剑芒再熟悉不过,是苏一陌的剑,而紧随他之后的,是花晏的杀招。

  目的再简单的不过,他若闪开,便能保住性命,但清韫就危险了,苏一陌知道他绝不会退,所以才步步紧逼,要他加入战圈!

  危机关头由不得他多想,夜篱反手一剑挡开苏一陌,但紧接着又用出大半力气化解了花晏的杀招。夜篱明显听到花晏轻笑一声,似乎觉得苏一陌此举很有意思,但笑归笑,他手上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如此密集的招式,完全不给夜篱喘息的机会,两人一时间竟打得难舍难分。

  夜篱尽可能转换战场,远离清韫,以免误伤到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夜篱感觉花晏的杀气竟然没有之前浓郁了,好像并不打算杀了他。

  苏一陌将这种变动尽收眼底,不由嘴角抽了抽,周围人的注意力大多在打架的两那两人身上,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这边,所以在苏一陌扔掉手中的长剑,召出红木琴后,才有人惊呼一声:“苏掌门这是要干什么?”

  夜篱抽不出空去看他到底搞了什么花样,但古琴“铮铮”之声已经入耳,不必猜也知道他在干什么!

  “苏一陌疯了?!他现在若是出手,夜篱也活不成了!

  “苏掌门快停下!!”

  “苏一陌你清醒一点,看清楚那是谁!”

  “快住手——!”

  四周尽是阻止他的声音,苏一陌听得耳朵嗡鸣,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那人是谁,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用一手托着红木,五指拨弄琴弦,指尖皮肉翻飞也不管不顾,他要杀了花晏!

  “铮一!”

  ………………

  寂静。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疼痛并没有到来,但周围出奇地静,甚至花晏也没有再出招,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以及眼角……那片熟悉的青衣。

  夜篱还未转过头去,但嘴里已经先一步叫出了那个名字,没有回应。又或许是那声音太轻了,连他都没有听到。

  终于,眼角的那片青衣动了,同时他也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倒下的清韫,那把冰冷的剑落在了半路,但已经没有人在乎它了,夜篱抱住了比它更冰冷的东西。

  不知为何,夜篱的视线糊模了,他本想看清清韫,但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片青红交织的水糊,直到他眨了眨眼,那碍事的东西才从眼眶脱落。

  清韫此时已是狼狈不堪,嘴唇毫无血色,唯有张张合合时,才有些鲜红流出。

  身前身后血迹斑斑,毫无疑问,全是他自己的,两人相贴紧密,夜篱的白衣上难免惹了些红艳,也是他的……

  刚刚谁也不知道,清韫是如何靠着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又挡在夜篱面前的。

  人们最傻的行为,莫过于如此,以自己一命,换别人一命,但这何尝又不是最无奈的行为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清韫来说,夜篱是至高无上,比生命更珍贵的人,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毫不犹豫且毫无保留的保护他。

  这样的人,仅此一个,同生命一样,仅此一回。

  “师兄,别哭……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清韫的声音极轻,极温柔,原本这是他最不擅长的,却在生命透支的情况下展现的琳璃尽致。

  夜篱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珠在他脸上,和血迹融合在一起。但他并没有想抬手擦拭,只想抱着这具身体,再紧一点,再久一点。

  但怀里这人却抬起了那只还算干净的手,用那回光反照来的力气,轻轻替夜篱擦了泪痕,他说:“你别记仇,这次……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中了剑,又舍不得看你死。

  “我还想着,你能带我去看极北之地的冰川,带我去看……所有没有看过的光景。”

  清韫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似是自嘲,他又说:“不过还是算了吧……师兄,我更想看你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清韫还未来得及闭眼,手便缓慢地滑落下去,浑身再没有一丝血气,渐渐地显现出了一个死人该有的样子。他这道目光,坚定地落在了他的爱人身上,即便死不合目,也要将它留下,作为最后羁绊。

  阴阳两隔,便是这短短一瞬。

  “清韫……清韫——!!!”

  飞鸟惊起,丛林骚动,整个昆吾山都听得一清二楚,从此之后,再无人会知晓,美丽的光景终有尽时,再冷的冰山,都化在了最温暖的怀抱。

  其实清韫还想说: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天生心脉偏右,那一剑并没有刺偏,他要的,就是我的命。

  总归我是要死的,再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没做好,更何况,我是不希望你死的吧,否则心怎么会这么痛……

  对不起,是我骗你了。

  那就让我……来世再去找你吧……

  ……

  在场目睹了全过程的人闭口不语,因为这本身与他们毫不相干,即使有人多情,也只会在心里默叹口气。

  没人知道,白衣的人失去了青衣仅存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边缘位置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走到夜篱旁边,道:“苏一陌受灵器反噬,死了。你就当是报仇了吧。”

  夜篱薄唇紧抿,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他声音略带嘶哑,道:“那你呢?”

  “我?”花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如果你有那个能力杀我,我不介意。”

  这句话清晰地落入所有人耳中,包括谢云,他五指收紧,蹙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对花晏的身份并不在乎,殿下也好,掌门也好,但今日所发生的,已经不再是身份的表明,而是立场。

  如果最后站在台上的是他呢?花晏依旧会下手吗?

  这个问题不得而知,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无法去追究没有发生的可能。

  这样强大而疯狂的存在,原本就可以摆布任何人。

  夜篱没有说话,任谁都知道,凭武力杀掉花晏几乎不可能。就算杀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死再多的人,清韫也不会复活了,不过是给自己徒增枷琐罢了。

  他一手抚上清韫的脸,将那无神的双目合上,胸口如千斤重。

  如果死的人是他,清韫也会这般难受吧,这样的话想,会好过点的吧……

  总归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抱起清韫,逆着晚风一步步离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从此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哪怕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关了。

  自此一身轻净,与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