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怡妃声音云淡风轻, 后腰倚在桌沿,一只手很随意地抓住桌角,眉眼之间似河畔悠悠飘荡的垂柳, 表情松懈下来。
沈洵祗觉得她现在说的场面话掺杂着欣喜, 是宋聿诚的出现让她的状态出现了变化。
喉咙里喝下去的红酒,顺着胸腔反上涩酸味,沈洵祗向他举起酒杯,似笑非笑:“宋先生好雅兴,用餐时间到处窜门, 是燕都传统?”
“沈总大老远来我们燕都,不习惯开胡同路, 不习惯民风, 怎么?水土不服?”宋聿诚低手递杯, 戏言, “都怪我们姜总没把您接待好。”
语调热情又客气,彰显东道主之风,两个普普通通的“我们”,听在他人耳力好像横了条杠, 划清界限。
高脚杯相碰, 轻灵的声音中隐约溅开火星,姜怡妃下意识眨眼,那一点点碎闪原来是玻璃折射着室内的灯光。
反应虽然慢了一拍,她听出了宋聿诚是故意拖她入浑水, 抬了抬下巴, 噎回去:“嫌我招待不周, 不如宋老师带沈总转转燕都?您整天在家猫着,没几个朋友吧。”
她的京腔里带着点儿女人特有娇气, 沈洵祗忍俊不禁,以为她在帮他说话,便配合地拿出手机:“我倒是不介意与宋先生交个朋友。”
提醒宋聿诚别乱搅局,却引起沈洵祗的误解,姜怡妃嘴唇微张,刚想阻止他们交换联系方式,却晚了。
宋聿诚的视线在屏幕上顿了顿,熄屏,他的目光投过来,看不清眸底,姜怡妃抿了抿嘴,不悦地挪开。
他说怕麻烦,却不拒绝沈洵祗的挑衅,男人和女人的乐趣点不一样,或许宋聿诚有其他目的。
汪雷挥了挥手,暗示欲上前劝离外客的助理退下。
他看来人也颇为眼熟,能进玉堂这样私人的酒庄,身份必定不容小视。
“姜总的朋友,我当然欢迎啦。”他很兴奋,把话题拽回正轨,“姜总,我想咨询一下这幅画的市价。”
正如高杰所推测,若是第一次见面,汪雷就挑起估价的话题,那么急于出手的概率很高。
“构图造型,山水风貌以及半没骨的技法都符合时樾的创作风格。”姜怡妃再次将视线投入画中,她着重查验款识和印章,思忖片刻,她报出估价:“两千万。”
“这么多?”汪雷喜笑颜开,追问,“能否帮我尽快介绍一位买家?我可以接受私洽。”
生意找上门,姜怡妃自然高兴:“我觉得——”
“汪总可是有资金周转的烦恼?”沈洵祗打断了她的话,撇给她一个眼神,推了推眼镜,“我可以买下这幅画,两千万。”
两千万换一块城北的商业用地,他这算盘真是打得飞快。
沈洵祗的眼神她很熟悉,意思是让她停嘴。
到嘴的肉要不要让出去,姜怡妃有些纠结,卖沈洵祗面子,或许可以让他早日拿到项目,快点儿离开。另外,她这时候极力争抢拍品,有适得其反的风险。
汪雷家虽然是老尖儿,但他本人还是拍卖场新人,不会给予他太多信任。
彼时被晾在一边的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
宋聿诚清了清嗓:“姜总说的两千万是底价?”
掀起眼皮,瞳孔亮了亮,姜怡妃突然被他点醒,迅速回答:“是。”
她是拍卖行的人,在征集拍品时若把客户咬得太紧,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生起顾虑,不敢轻易出品。
但如果有懂行的人在一边好言相劝,或许能有拿下的机会。
“那您就亏了,”宋聿诚双手抱胸,语气有些惋惜。
“这...”汪雷表情疑惑,脸上笑容僵住,果然上钩了。
姜怡妃笑着解释道:“我的客户名录里对时樾感兴趣的人有很多,您这幅是稀有品,放到拍卖会上只会高于这个价格。”
“崇瑞拍卖行这几年的书画拍卖做的不错,我是他们的常客。”宋聿诚扭头与她对视,其他人并没有看到他对她勾了勾唇,“姜总刷新了三次崇瑞进十年的书画拍卖总价,很专业。”
只买过一副十万书法的常客?他说谎真是不带脸红的。
“宋老师过誉。”姜怡妃轻笑,余光里沈洵祗脸色阴凉,握着杯子,身形如孤峰般耸立。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再迁就他的必要,集中注意力对付汪雷,欲擒故纵:“但汪总要是着急用钱,找沈总帮忙确实是个快速的办法,崇瑞尊重每一位客户的个人意愿。”
汪雷低头想了想,额头的褶层层叠在一块儿,这几秒过得尤为沉默。
良久,他对沈洵祗伸出了手:“感谢沈总的倾囊相助。”
姜怡妃心凉了一截,又猛地复燃。
“姜总,”汪雷的手隔着桌子伸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正欲握上去,手里被塞进了玲珑的小酒杯。
沿着白皙指骨望上去,宋聿诚不慌不忙地给他们倒上白酒:“来,碰个杯庆祝庆祝。”
两根捏着酒杯的指腹微凉,姜怡妃踌躇着,她不胜酒力,不怎么喝高度数的白酒。
“沈总也一起?”宋聿诚友好邀请道,“入乡随俗。”
“好。”
透明的液体印着沈洵祗的身影,越来越大。
他款步走来,把自己的红酒高脚杯与她调换:“你喝不了,别勉强。”
“嗯。”姜怡妃淡淡地应了声。
沈洵祗在一旁观望了她很久,感受到了她这些年的成长,应对客户熟稔的手段,倏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慌乱,真切地感受到,她在向他远去。
他不能再以曾经的目光看待她。
今天惊喜得到一份不错的拍品,姜怡妃浅浅抿了口红酒,舌尖甘甜。
众人挪向餐桌入席,汪雷热情地留下宋聿诚一起吃饭,大家说着漂亮的场面话,互相攀谈。
姜怡妃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发觉对面的宋聿诚多次抬腕,似乎很在意时间,他低头随意在手机上按了按,翻转屏幕盖在手边。
下一秒,腿侧的手机震动。
她警惕地确认沈洵祗是否在投入与合作方的交流,然后垂眸,快速瞥向手机上的内容,表情变得凝重。
【休斯集团内斗,对你不利,速撤。】
姜怡妃心惊了惊,不动声色地移动手肘,沈洵祗转身改变姿势的瞬间,酒杯倾到,红色液体泼在她洁白的外套上,渗进胸口。
她面露尴尬,假装求救的样子望着沈洵祗:“我想先去开间房处理一下。”
红酒也渗进她的衬衫,衣襟上的布料紧贴着皮肤,隐约勾勒出柔滑的轮廓。
沈洵祗拿来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上,温和道:“去吧,我让周鼎给你送新的过去。”
姜怡妃心不在焉,一心想着离开,便无暇顾忌大脑语言中枢神经的运转,唤醒了一些不该唤醒的肌肉记忆,不自觉听话地回道:“谢谢洵祗哥哥。”
话如离弦之箭,收不回来。
沈洵祗轻笑,又嘱咐了她几句。
宋聿诚远远听着,从女人起身到离开宴厅,连目送的视线都不曾投过去。
屋内因缺失一人变得安静。
只有汪雷好奇地问:“不知宋先生尊姓大名?”
宋聿诚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他脸上:“宋聿诚。”
“宋聿....”汪雷大惊失色,慌忙低声问,“您与宋瞻的关系是......”
宋聿诚放下筷子,和煦的笑容生出凉意:“叔侄,您想见吗?他正在隔壁与贵公司的董事长用餐。”
汪雷顿时感到当头一棒,厄运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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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怡妃在房间里冲了澡,洗去身上的酒味。
换洗的衣物还没送来,她裹着单薄的浴巾,这里靠近山区,晚上偏凉,肩头披着沈洵祗宽大的外套,她推开复古的木窗,庄园夜景尽收眼底,空气中弥漫着葡萄甜美的气息,醉人心脾。
顷刻她身子放松下来,从离开宴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但从宋聿诚只字片语中不难猜出大有猫腻。
奇怪,怎么他说什么她就信了呢?
方才出电梯的时候,一个秘书着装的女人主动迎她来这里歇息,说是宋先生准备好的房间,她竟然不假思索地就信了。
是因为几个月的床上关系?还是他助她说服汪雷出品《翠堤飞燕》?
姜怡妃闭眼享受着夏夜温热的风吹过面颊,嘴角扬着不经意的淡笑。
背后响起开门声,她瞥了眼窗上照出的影子,没有转身的意思。
“你得和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们这群男人们在摆什么鸿门宴。”
他沉默地进门,看到姜怡妃趴在窗台上,光着脚,露出一截小腿,剩下的好风光全部被黑色的西装外套挡住,多余又碍眼。
宋聿诚眉眼黑沉一片,烦闷愈发厚重。
听后面的男人没有回应,姜怡妃才缓缓转身。
不等她开口,他从后面紧紧环住她的腰,辛辣的白兰地混杂着葡萄的方香毫不商量地卷袭了她。
宋聿诚堵住她的嘴唇,毫无章法地吻-咬着,像是在发泄怒气,将她的气息冲得支离破碎。
一时间思绪混乱,凉风与酒香热气在她身上缠绕,欢迎加入裙幺二五要死要死幺儿看跟多滋源他们之间隔着其他人的外套,姜怡妃想扯开,却被他用力压着背,脊梁底传来一阵麻意,惹得她下意识瑟缩,身上的布料好像被他夺取意志,将她裹得更紧绷。
姜怡妃咬牙咽下惊呼,扶住窗台,心跳漏了一拍,羞脑道:“拿出来。”
“真没穿?”他轻笑。鼻尖临摹她的耳廓,指甲盖拨弄了下。
姜怡妃再次颤栗,细软的声音溢出鼻腔,故意气道:“他还没给我送来。”
“嗯。”宋聿诚低着嗓唤她,“姜怡妃......你是不是.....”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还喜欢人家,但始终没有说出来,又觉得自己立场不足。
朋友?
不能更近一步的朋友,随时能切断的朋友。
胸口积压了一天暗气暗恼,手臂动作不随以止。
“宋聿诚,有话直说。”姜怡妃调整呼吸,回头瞪他,“大男人吞吞吐吐做什么?”
“吞吞吐吐。”宋聿诚被她气笑了,烦闷刹那减缓,亲了亲她的嘴角,“这不做着呢?妃。”
“你......!”
他冷不防冒出一句荤.话,让她羞得不敢再去与她对视。
宋聿诚仍在轻笑,哄声说:“乖,让妃先到一次。”
地板上的影子浮动着,白色的床具整齐地摆放着。
身上仿佛被点燃了导火线,无法再斩断,姜怡妃歪歪扭扭地抬手去捂他的嘴:"嘘,嘘,你别说了,够了......."
她越想克制,越止不住往他身上躲,直到完全沦陷,窗外的光在眼底变成斑驳不清的光晕。
西装外套从肩头滑落,混乱中被她踩在脚底。
窗外的风吹起窗帘,盖住她的脸,吹不散这一角的醉靡。
仿佛有水流过脚踝,她瘫软在他怀里,攥着他的领带,维持平衡。
灼热气息烧进姜怡妃的耳道:
“他的西装湿了,扔掉吧。”
扔了外套。
宋聿诚想起这是他进门时想说的话,可看到她后,什么都忘了。
细数之前的日子,他们从东京分开后就没有如此亲密过。
温存片刻,姜怡妃的手又一次不自觉钻进他的后背,她意识到习惯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以至于男人再吻下来掀起新一轮风暴时,她居然一点儿都不想推开。
就当做是今天他帮小忙的奖励。
她主动含了含他的喉结,近距离听到了他性感的吞咽声。
响彻屋内的门铃接踵而至。
他端着她,咬着后槽牙:“你把房间号告诉他了?”
她挂在他脖子上,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总得穿件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