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窗外鸟鸣声清脆作响, 院落里的梧桐树斑驳出细碎光影。
日出的阳光完全地映入屋内,拨开混沌的雾气,时间像是慢下来。
四周静谧, 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清晨。
沉默许久时,薄晴烟双手捧住林霁青的脸, 她杏眸像是拂过水, 看了他好半晌。
她看得非常认真, 就像是透过他的面孔在看向另一段过往。
林霁青不由得托腮,她的目光让他的心都跟着燥热。他捉住她的手, 握在掌心里把玩, 又慢慢地递到唇边落下轻柔的吻,“怎么看我看得这么认真,是不是现在发现爱我到不可自拔了?”
他不疾不徐地笑:“我接受姐姐以其他形式馈赠的回报。”
“别贫。”薄晴烟脸颊两侧划过可疑的红晕, “我只是在想, 如果学生时期的我和你做了朋友, 会不会是件很不同的事?”
没有想到她居然在想的是这件事,林霁青讶然地愣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对我的过去好像很了解。”她说,“所以我也想是不是能够多了解你的过去呢。”
薄晴烟小声地说道:“想知道少年时期的林霁青,会不会叛逆?每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学习怎么样?过生日的时候会不会收到祝福?还有,小林霁青的梦想是什么?将来想做什么职业?”
声音不着痕迹地浸没于两人中间, 徐徐带过。
林霁青抬起手覆盖在她的手背, 隔着她的体温,扣住她的手指, 凑近些, 呼吸温热地蔓延进相缠的指缝间,他的声音有些哑, “可我不想回到过去,那些无数个在暗处仰望你的日子,庸庸碌碌地思考着和你的差距,怕不能与你交集,也怕交集过后的空欢喜。没有认识你的人生,对我来说,无趣又灰白。”
“姐姐,你大概不能理解你的存在对我的意义。”
年少时薄晴烟只为他带来了几秒钟的光明,却给予了他许久的慰藉,这些慰藉像是救命的稻草足以抚平他内心的黑暗。
此时面对面地看着她,林霁青依然有些无处安放的不真实感。
他勾着她靠近,吻着她的唇含了会儿,像是要加深内心的真实。良久,他说道,“况且姐姐回到了中学,恐怕也不会想要和我做朋友吧。我那时候比现在还自闭呢,被同学欺负也不敢吭声就默默地忍,每天的信念就是活着。活不下去的那个冬天吧,也是见到你的那晚,我第一次相信原来神明是存在的。”
“否则为什么会派姐姐来拯救我。”
他的沉闷枯燥,像是破坏性情的毒药剂。
发自内心的,林霁青不想这样的自己与薄晴烟相遇。
薄晴烟被他亲得晕乎乎的,本就没休息好的思绪变得有些恍惚。
可她摇摇头,“我会的。我很想了解你。”
想到什么,她再次坚定地看着他,轻轻地去剐蹭着他的手指。
“但我不会允许你妄自菲薄。林霁青,没有人是需要别人救赎的,会变成更好的人,靠的是你自己。”
“想了解你,是因为我更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值得我去了解,去喜欢。”
“这样的喜欢很纯粹的。”
此时室内安静沉寂,薄晴烟的心软踏踏的。
手指勾着他的,指腹和指腹间摩挲着,感官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林霁青笑着凑近去蹭她的鼻尖,“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趁着薄晴烟不注意,他又去亲了亲她。真的是怎么都亲不够。
林霁青随手就将薄晴烟的外套给脱下来,丢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床板老旧,承受了两人的重量,此时微微晃动会压得床板吱呀乱响。林霁青抱她抱得很紧,按着薄晴烟贴近他,远瞧着好像她挂在了他身上,他懒洋洋地望着她,笑意有点隐晦,“还困么?”
“嗯?”薄晴烟一顿。她品着他的语气,脸颊蓦地热了会儿。
这几日舟车劳顿,薄晴烟倒是能理解他的欲求不满,只是,“你昨晚开了夜车,不休息吗?”
“做完再休息,睡得更好。”林霁青挑着眉笑,慢悠悠地拉着她的手靠近,“刚才你说话的时候就想了。”
呼吸像是慢了下来,薄晴烟故意跟他拉扯,“哪句?”
“你说想了解我的时候。”他低头埋在她的颈间,声闷且清晰。
林霁青压抑地闭着眼,自嘲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哪点值得姐姐去了解和喜欢。”
许是察觉到气氛始终低迷,薄晴烟有意转移话题,她撑着手肘看他,挑眉道:“那方面很强啊。”
稍停顿,她说:“你很会哦。”
“噗嗤。”林霁青笑得很混蛋,“我要是跟你说我做梦都在想怎么把你弄舒服,会不会显得很变态?”
“还好吧。”薄晴烟挑眉,“但你现在这副腔调倒是蛮欠揍的。”
话音刚落,她的气息就被他封住。
褪去外套,薄晴烟里面穿得不算厚重,她的衣服是路上从小镇买的,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没有额外的装饰。
可柔软的腰肢,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长发漫开的淡淡薄荷香气,都如同情.欲的催化剂。
视线在她圆润白嫩的耳垂看了又看,指腹揉捏了下,林霁青蓦地俯下身,去咬住了她的耳垂。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向下,按住她的腰。
亲昵又暧昧的动作中,薄晴烟眯起眼将头微微地扬起。
细碎的吻全部落在了她修长的脖颈,身体贴得很近,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蔓延。
她手指在环绕在林霁青干净且宽阔的背,他的肩膀骨骼生硬,背线利落漂亮。
很适合抱着睡啊。薄晴烟有点恍惚地在想。
再度上移,手插进了他柔软的发根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条,她轻轻地拨动着。
温热的气息交缠,林霁青单手将她不安分的双手擒住,禁锢至薄晴烟的头顶。衬衫的衣角已经掀起了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的白嫩肌肤吹弹可破,再往上便可窥见圆弧的线条。
思绪再次乱了起来。薄晴烟心尖有些发麻的微妙。
因为更喜欢,所以她也更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对林霁青的过去充满了新奇与好感,想知道比她小了五岁的林霁青,在中学时期是什么样子的。
薄晴烟视线内,全部都是林霁青。
他漆黑的眸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在朝拜。那些隐藏在眼底的暗涌,那些对过去的自我否定,在她和他交汇的目光中消失殆尽。薄晴烟突然想跟他说,让他变成了更好更独立的人,让他意识到生命与自由的人,不是她,其实是林霁青自己。
汹涌热烈的情感如海水的起伏。
连心脏的跳动都同着呼吸的节奏而起。
“姐姐,我爱你。”
“薄晴烟,我爱你。”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遍一遍地低念。
薄晴烟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呼吸交缠间,像是有什么抚平过心脏。
洗澡的房间是在隔壁,墙面都贴的瓷砖,半人高的窗框渗漏些许的光线进来。里面不大,勉强能挤下两个人。
林霁青抱着她去洗完澡,又将她抱了回来。
将近有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的薄晴烟这会儿再也撑不住了。
枕头上沾染着好闻的气息,她原本还想跟他再说说话。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到林霁青抽身离开的动静。
意识迷蒙,薄晴烟强撑着睁开眼看向前面。
窗外的天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映着面前的人,除去宽肩窄腰和长腿,看不清他的神情。
脑袋愈发的沉重,她有点搞不清他在做什么,于是试探地喊了声,“林霁青?”
听到她的声音,林霁青俯下身压过来回应,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睡吧。我去抽根烟。”
“你,什么时候……”薄晴烟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含糊不清的声。疲软的劲儿涌了上来,她手臂懒趴趴地没有了支撑的力量,终于倒头睡了过去。
见她睡着,林霁青将薄晴烟的脑袋轻轻地放在了枕头上面。
他起身只穿了条长裤,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烟盒还未拆封,薄薄的塑料在开口处封了一圈。
清晨的空气捎带着冷意,像是冰霜化开后的潮湿蔓延在四周。
有点冷,林霁青倚靠在门框,他拇指擦亮了火光,没多久,徐徐白烟顺着他的指缝间溜了出来。其实他早些时日就已经会抽烟了,只不过烟瘾不重,抽与不抽都没什么区别。
余光能瞥见屋内床上的薄晴烟,而身侧就是院落外的梧桐树,从前不敢奢望的场景,如今就在眼前。
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抽了几根,林霁青呼吸间将泛凉的气息尽数吐了出去。
扔掉了烟蒂,他抬脚捻灭。进屋暖了身子以后,才上床将薄晴烟抱进了怀里。
彼时的薄晴烟睡得正香,察觉到他的靠近,她的手臂自动地环抱过来,像是只黏人的猫儿般无意识地蹭着脸颊。
被扔在床头的手机不凑巧地震动,林霁青蹙眉,懒散抬手将其静音。而后动作轻轻地解锁看了眼消息,回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信息,林霁青将手机关机又扔了回去。
他俯下身去亲了亲怀里的人,贪恋着此时的满足感。
没拉窗帘,屋内已经被大好的阳光照得很亮。
阳光透过玻璃渗漏进来,斑驳出的光影散落在床上相拥的两人。
呼吸沉沉间,薄晴烟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的身体被拉扯着下坠,像是空落落地掉进了黑暗里,直至眼前浮现出朦胧的轮廓,以及似有若无的交谈声。
三五成群的学生们乱挤成一团,熙熙攘攘地向校门外走去,温暖又昏黄的傍晚。
六中偌大的校园里风景却很受限,几乎一眼便可望到头。
身边的好友谢冉冉推搡着她的胳膊,“晴烟,许俊熙喊我们一会去吃饭,然后K歌,你去不去?”
冉冉的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隔着厚重的棉纱。
思绪飘忽间,薄晴烟陷入了沉默,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她们的谈话。
良久,“嗯?你们去吧。”她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时,落在了角落里身形瘦小的男生那里。
他背着宽大的双肩背包,校服似乎是选错了尺码,套在他略窄的肩膀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男生背对着她们,薄晴烟看不清楚他的脸。
她看着他迟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过会儿又从兜里摸出来五块钱的人民币,跑去超市买了瓶水。
薄晴烟很好奇他要做什么,却见男生撸起了袖子。细白的胳膊被划破了好长一道的口子,正一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男生拧开了瓶盖,用水冲洗着伤口,伤口的四周还有深到发紫的淤青。
薄晴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处理了伤口,紧接着又淡然地扔掉空水瓶。
而此时,三五个粗壮的男生们挤了过来,他们将瘦弱的男生包围在中心,嘻嘻哈哈地咒骂着、推搡着。
薄晴烟想上去帮忙,可刚迈开步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靠近。
画面转动,模糊不清的场景再次变得清晰。
她看见少年回到家闷在房间里写作业。
男生的钢笔笔尖在纸面一笔一顿地写下他的名字,林霁青。
可就在这时,突然打碎的玻璃声响惊了一室的沉寂,拳头大小的石块从窗户飞了进来。砰的一下子,石块擦着他的眼角而过。再向右偏一点点,就会砸在他的眼球。
薄晴烟看到他的眉尾渗出血珠,男生神色淡漠,白皙的面孔映衬着鲜红,几乎让人窒息。
窗外依旧是刺耳的嘲弄声,几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哄闹而来,砸了窗,又哄闹而去。
阁楼传来了女人奇怪的疑问,“霁青,什么声音?”
林霁青哑着嗓子,“妈,没什么。”
他平静地扑进了床上,任由眼角的血渍渗透进被罩里。
场景再度转换,依旧是这间黯淡无光的房间,林霁青将写着生日快乐的纸张用打火机点燃。
她看见火光在少年的眼底一簇簇发亮,又转向熄灭。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薄晴烟像是陪着林霁青走完了春夏秋冬。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醒过来时,腰上还被沉甸甸的胳膊压着,肌肤相贴的温度有些烫人。
薄晴烟怔了好一会儿,慢慢和梦里的记忆连接上。
……她梦到了林霁青的中学时代吗?
呼吸轻了轻,此时窗外已经黯淡,像是夕阳正在一点点地下沉。
薄晴烟觉得鼻塞,下意识抬手去摸,竟发觉眼底有些湿润。
梦境中的不真实感依然没有褪去,她像是越过了林霁青内心深处的防线往下沉溺。
“怎么了?”沙哑的声还带着困倦,林霁青撑起惺忪的睡眼看向她。
薄晴烟心口蓦地热了,她紧紧地抱住他,“我做了个梦。”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似的,林霁青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嗯?什么梦,梦里有我么?”
“有。”薄晴烟轻声地说道,“我梦见我回到了高中时代,我梦见了你。”
“然后呢,”他困意未消,贴在她身上的手缓慢地去握她的指缝,“我有跟姐姐表白吗?”
薄晴烟摇摇头,“没有。我们甚至没有说话。”
但像是把什么都倾诉干净了。
她的胸腔突然散发着类似艰涩的感觉。
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她的林霁青却活得那样难过。
一时间,薄晴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自己当初对他见义勇为的举动。
她小小的一个做法,却将眼前的少年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他说:“没有说话吗,不应该啊。我对姐姐有很多话想说的,肯定是姐姐太漂亮了,我不好意思吧。”
“林霁青。”薄晴烟心口在微微发颤,她蓦地捧着他的脸,“我爱你。”
林霁青从迷蒙中醒过来,他漆黑眼底捎带了几分困意,眼睫动了动,“嗯?”
像是不理解她突然间的示爱,他的神色竟有几分无所适从。
“我爱你。”
薄晴烟继续说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向你说一句我爱你。”
四目相对的沉默许久。
雄心壮志般说完了这些话,薄晴烟慢慢地清醒过来。
也像是才完全消化掉她自己说出的内容,她脸蹭地就热了。
嗯?她刚才是不是,是不是跟宣誓似的说,她以后要每天都向林霁青表白?
“……”
林霁青的眼神却暗下来,“好。”
“姐姐要是做不到,”他停顿,“那就换我来。”
说着,他亲亲她的手背。
不安分的举动悄然地在她的衣物下进行着。
“才刚睡醒。”薄晴烟现在连底气都不足,整个人软得一塌糊涂的,“你又要干嘛?”
他下颌垫在了她的颈间,呼吸也渐渐地急促起来。
“姐姐真坏啊。”他笑,“你明知道跟我说那些话,我根本受不住。”
他的手从她的后背入侵,指腹慢慢地,像是要蹭过她脊柱的每个关节。
咬了咬她的耳垂,林霁青欲求不满地说道,“还要来问我。”
“想干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