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很害怕。”
孟易觉突然沉声说道。
化作了人身的吞海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听到她这话以后无语扭头:
“剥个橘子也能剥出人生体悟来?”
万幸,在她养伤期间,在浪费了差不多快三十个苹果之后, 孟易觉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太会削皮这个事实了, 由削苹果改为了剥橘子。
就是不知道那无辜被削的三十个苹果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
“什么事?都跟小美人快快活活搁一块儿甜甜蜜蜜了脑子里还能想事?”
“没有!在一起!”
孟易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拿起刚刚剥好的橘子就往床上的女人口中塞:
“你怎么也跟在九九后面叫小美人啊!”
“咚”的一下, 原本漂亮的女人脑袋便变作了巨大的白虎脑袋, 吞下了被强硬送过来的整个橘子之后又若无其事了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吞海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还不是九九每天都过来吐槽你俩现在如胶似漆的, 它插都插不进去, 只能来找我聊天了的缘故。我说,就算谈恋爱, 也不能忽视家里的孩子吧,有点责任心, 不要让可怜的百岁狐狸精感到寂寞好不好。”
眼前的千年妖兽用着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孟易觉,而孟易觉只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都说了!没有!谈!恋!爱!”
这吼声之中多半带了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诶?”
异曈亮起蓝金色的光芒, 吞海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这……诶?这竟然是真话吗?你俩真没在一起?”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孟易觉这才消了点气, 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一旁的吞海此时仍旧在怀疑自己:
“不可能啊?按照九九的说法, 床都该震塌了才对啊?难道是我的真知眼出问题了?这也不可能吧,我可是吞海白虎诶?吞海白虎的真知眼也能出问题?……”
“喂,”
孟易觉的额头上都快绷出青筋了:
“能请你们这群老不羞的妖兽不要随便推测别人的闺房情/事吗, 你们都不……”
“害臊”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才还气愤的修仙者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紧紧地闭上了嘴, 脸上的红都蔓延到了耳朵上。
“总之,没有在一起, 不要瞎猜测!”
犹豫了半晌之后,她终究还是泄气了,只得这样宣告道。
“为什么,这不合理吧?!”
女人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扳着孟易觉的肩膀就强势发问道。
也不怪吞海那么激动,无论是谁,听过九九的转播之后,都会觉得,别说在一起了,床都震塌了都有可能!
可是偏偏,事实就是不如她们所料想的那般。
“有什么不合理?”
孟易觉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能理解吞海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稍稍问一句啊,你……你喜欢她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孟易觉几乎不敢去看吞海的眼睛,心跳也骤然加快了几分。
吞海那双奇异的异曈盯着她看了几分钟之后,突然自信地大喊道。
“好!我明白了!”
“你都明白了什么啊!”
孟易觉的大喊紧随其后。
以往都是别人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一天。
“这你不用管!那天晚上,小美人又跟你告白了对吧,你的回答是……?”
那天晚上……她怎么回复的来着……啊,对,她好像是说……自己要考虑一下?不对,还是,她暂时没法给她肯定的答案?
老实说,那天晚上的记忆太羞耻了,几乎是被孟易觉全部打包丢进了记忆的角落里。孟易觉现在唯一可以记起来的,除了小屋明显被清洁过的木地板以外,估计就只剩下了步思帷低低的轻笑声。
“你也太没用了吧?”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孟易觉的思绪。
“?”
这话直接把孟易觉悬在了发怒的边缘。
“唉,你已经神思恍惚了一个月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第一次谈恋爱太刺激了所以神思恍惚,怎么也没想到,感情你是告白一次神思恍惚一个月啊!”
吞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见孟易觉冷冷淡淡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人在恋爱的时候会变成这种傻不愣登的感觉,不过现在这副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倒与她那张可爱的脸有半分相配。
“别、别转移话题了!”
孟易觉粗声粗气地打断吞海。
“行行行,好好好。”
听到这话,女人又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
她已经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躺了将近一个月了,对于恢复力强悍的吞海白虎来说,伤早就已经好了个透彻,但偏偏,思齐宗的那群老家伙们就是以“养伤”的名义把她关在这里。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会暴躁,不知道天玄联盟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但是在听了孟易觉所转述的,天玄联盟的决断以后,她便完全躺平了。
与其争夺不可能会有的机会,不如养精蓄锐以待时机,等到梁旅落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天玄联盟估计才会放弃他们那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姑息纵容策略。
但偏偏,这一个月里,梁旅落竟然真的,与修仙界相安无事,就连一点侵略的倾向也没有。
这种情形,就算心境稳定如吞海这种千年大妖,也不免有了半分焦躁。
可能,她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梁旅落真的……
她摇了摇脑袋,自己否决了那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个可能的话,那估计就算真的等梁旅落一意孤行把宛采带回来的时候,她也无法从这个房间逃出去。
“所以呢,你有什么事?”
吞海懒懒地问道,她还不至于要将自己的忧虑让小辈陪自己一同分担。
“我觉得……剑祖好像,并不是真的偏向梁旅落,他在引导我,杀了梁旅落。”
“什么?!”
吞海的眉头皱了起来:
“凭你?他是想让你去送死吗?”
的确,这个结论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太过离谱了一些。
就算孟易觉的确是天才,但她也不过才刚刚升到危楼后期,又怎么可能有实力去同摘星层的梁旅落拼刀?
要知道,摘星层之上,浩瀚如海,就连同为摘星层的吞海,也不敢妄语它能同梁旅落相较。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孟易觉犹豫了片刻,终究是说了出来:
“他知道,我有天雷。”
她手心朝上,小小的雷电在她掌中不停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修仙界中是存在有‘天雷’这种东西的,你应该在古书典籍上看到过,是古时登仙时所必须经受住的考验,只可惜我修仙界已有将近千年无人登仙,我们自然也无从得以见天雷威光。天雷之下,无论是活水,还是摘星,都无法逃脱,只有登仙之人,方能直面天雷。”
她到现在仍旧能够想起来,剑祖在对她说这番话时,眼中那莫名让人感觉到寒冷的笑意。
虽然只是一抹雷电,却让大妖感到寒毛直立。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有这种东西了。”
她努力忽视那一抹雷电所对她产生的威慑之力:
“但是就算你有天雷,也太过危险了。”
“是这样,”
孟易觉点了点头,将天雷给收了起来:
“所以,他好像还为我准备了一个帮手……”
淡蓝色的灵力丝线出现在她指尖:
“我突然发现,这里的结界,对我来说,好像格外容易突破。”
“唰”的一下,由剑祖亲手布下、就连吞海也没有办法打破的结界应声而碎。
孟易觉说得没错,这里的结界,就像为她破除这层结界而亲手打造的一样,坚韧无比的表层,破绽百出的回路,只有灵力操纵能力足够强的人,才有能力将其破除。
吞海猛然坐起来,眉头越皱越深:
“所以,你在害怕,他抱有什么不好的目的?”
孟易觉点点头,并不否认吞海的说法。
吞海垂眸,思考了半晌之后,抬起头来,直言道:
“孟易觉,你完全没有必要去送死,但是你知道我的,你既然放出了我,我就一定会去跟梁旅落拼个你死我活的。”
言罢,那双眸子炯炯地盯着孟易觉。
她不在乎剑祖在耍什么小把戏,她只在乎,或者说她只哀求,不要再让宛采落在梁旅落肆意妄为的掌中了,也不要再让宛采重新回到这个艰辛的世间了。
逝者已逝,即使她再悲伤、再愤怒,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如同梁旅落一样,将尊重抛到私心的后面,任性地做出这么多事。
更何况,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脸面见到宛采。
一想到这点,白虎原本闪耀的异曈又黯淡了下来。
她……是想让孟易觉和她一起去的,因为如果只有她一人,无论再怎么谋划,估计也只能被梁旅落挫骨扬灰,但是……
她对孟易觉总是愧疚的。
孟易觉夹在她和梁旅落的中间,承担了太多她不应该承担的东西,而现在,她又要为着她虚无缥缈的愿望……献上自己的天雷、自己的道心,乃至是……自己的性命吗?
吞海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该怎么将心中原本打好的劝慰的稿子说出口。
她本也就不是为了什么大义,然而如今,她竟然想用“大义”来打动孟易觉?
太过卑劣了。
“我会去的。”
轻轻的一声,有如一道惊雷,落在了吞海的耳中。
“你说……什么?”
“我会去的,和你一起。”
孟易觉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孟易觉,你不该……”
吞海想也没想,直接地便表达了自己的反对,同她原本的想法完全是背道而驰。
“没什么不该的,我早就下了这个决定,不然我怎么会放出你?”
孟易觉打断她,语气中没有一丝犹疑。
吞海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愧疚,还在心中盘桓。
很明显,剑祖成功了。
他知道怎样操纵孟易觉才最好。
一点点道德感,一点点责任感,一点点愧疚,一点点“只能是你”的需求,一点点目睹过的人间地狱,一点点支持自己的伙伴,再来一点点……可能会取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