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一下, 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闲暇的夜间时光里,孟易觉突然别别扭扭地从房间中探了个脑袋出来。
一听见这话,家里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步思帷兴奋之中又混杂了少许的茫然无措:
“现、现在吗?”
比起羞涩的步思帷, 九九明显就狂放多了。
小小的狐狸直接一跃而上, 跳到餐桌上, 振臂高呼道:
“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们说的!”
桌下,两只搞不清事情发展的狗子正嚎叫着支持它们的“首领”, 可换来的只有孟易觉的怒目而视:
“大晚上的, 给我安静点!”
她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 你们的小脑瓜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啊?只是一些普通的事而已,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
九九故意挤眉弄眼地看向孟易觉。
薄脸皮的孟易觉果不其然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明示的说法下脸红了个透彻。
“你、很、懂、哦?”
声音就好像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一听见这声音,九九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神经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完蛋, 大事不妙!
下一秒,仅仅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孟易觉便从房门口猛地冲到了九九身前。
“天天传八卦是吧,这么喜欢八卦, 要不要我帮你把嘴拆成八瓣的?”
孟易觉的手指捏在九九的脸上, 用力地拉长它脸部的皮毛。
“呜呜、呜呜呜呜……”
九九也不是头次遭遇此等“刑罚”了, 但它还是万般排斥, 爪子在空中胡乱挥着,希望能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运气非常好地给孟易觉划出几道血痕来。
疼痛事小,毁容事大啊!
天天这样拽来拽去的, 万一脸真的给拽大了怎么办啊!它可是狐狸精,要靠脸吃饭的好不好!
不过好在,孟易觉是有分寸的, 这残忍的酷刑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了。
孟易觉理了理在刚才的打闹中弄乱的衣服,没有去看小狐狸含泪而哀怨的眼神, 而是转向步思帷:
“所以呢,你现在有空吗?”
步思帷点点头,想上前一步来牵住孟易觉的手,结果没想到,竟然被对方下意识地避开了。
“呃……”
孟易觉只觉得那只避开步思帷的手简直尴尬得无处安放,只得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孟易觉……”
步思帷抬起眼来看她,眼中好似含着泪光,谁见了不得说一声好一副泫然欲泣的美人图景。
孟易觉几乎都要败下阵来了。
她这一个月中都没给步思帷亲近自己的机会,她也有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但……真实原因其实是她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自从那夜过后,只要步思帷一表现出想要和她亲密接触的意思,她就会有点……心跳加速?紧张不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前世加上现世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过,这种无法控制、无比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但同时,又有点……隐秘的兴奋,也说不定。
但总之,这种不妙的反应一旦暴露,特别是暴露给步思帷,孟易觉八成会羞耻至死。
所以她选择先和步思帷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每次,面对步思帷那越来越熟练的扮可怜攻势的时候,她又总是会忍不住稍微地“安慰”一下对方,这种矛盾心理简直都快要把孟易觉给搞疯了。
是而当孟易觉听到角落里传来低低两声嘲笑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九九那小狐狸崽子皮又痒了”,而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这就代表着,她现在可以用胖揍九九一顿来转移注意力了,而不是逼迫自己接受良心的谴责。
事实上,孟易觉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方法很有用,用户很满意,唯二不满意的只有被打的九九和被忽视了的步思帷。
——
孟易觉的房间中。
步思帷乖乖地仰头看向刚刚还在训斥九九并且告诫它不要偷听的孟易觉。
不出所料,孟易觉又坐到了她的对面——那个离她最远的地方。
步思帷嘴角弯起的弧度一瞬间减淡了一点。
“咳,”
孟易觉先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那个,其实这次我是想说……”
“告白的回复呢?”
只可惜还没等她说出口,就被人强行打断了。
“啊……那个……”
“已经一个月了。”
“是……哦……好像是有一个月了……来着?”
孟易觉眼神飘忽。
这段时间见到了太多原本见不到的孟易觉,这让步思帷内心一刻都没有停下过欢欣雀跃。
“所以答复呢?”
“那个……那个……”
孟易觉的手掌握紧,又放松,又握紧,又放松,但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有可能没法陪你那么久……”
“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你可能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喜欢我……”
“不会的。”
步思帷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的父亲那边……”
“没必要考虑他的意见。”
“我可能没法像你喜欢我一样那么喜欢你……”
“不要紧,我喜欢你就够了。”
孟易觉嘴角抽动着,怎么也没有想过那个自带忧郁气息的、温温柔柔的师姐会变成现在这副眼睛发光、坚定不移的样子,而且还偏偏……还偏偏……每个答案都让她感到满意。
无论是谁,都不会厌恶被用力爱着的感觉。
就算是像孟易觉这样的无情道也一样。
半晌后,一直不敢望向她眼睛的孟易觉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觉得,我或许,嗯,我是说,有这个可能,我并不排斥……和你试试……”
最后的四个字越说越小声,步思帷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可是事实证明,孟易觉,的确说了“和她试试”这个四个字。
一瞬间,心脏剧烈跳动。
孟易觉说……愿意和她试试?
但还没等步思帷开心,“但是”就紧接着到来了。
“但是,要等到一个月后。”
孟易觉思忖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段较为合理。
“一个月后,如果我回来了,那我可以……”
那几个字再怎么为难她她都没法再说出来一遍了。
“总之,一个月后,如果我没有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
“你就全当今天是个梦就好了。”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婉转的说法了。
“……为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本来想要和你说的事。”
孟易觉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出门……大概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在这期间,你待在思齐宗里,哪儿也不要去,把这峰上的妖兽也看好了,别让它们到处乱跑。”
这话一出,又有谁能不明白孟易觉是什么意思。
“……是天玄联盟那边的意思吗?”
“……是。”
静默,长久的静默。
升入天堂之后再度坠入地狱,对于步思帷来说,此间的感觉无非如此。
她沉默地站了起来,走到孟易觉的身前。
孟易觉的眉皱了起来,但心底却远远不如脸上表现得那般平静。
她有点害怕步思帷现在的这副样子。
“你……干什么?”
无情道不自觉抓紧了自己身下的垫子。
“孟易觉,”
步思帷俯视着孟易觉,眸子中满是哀婉:
“你在说谎。”
“!”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身为思齐宗的首徒,我比你要更了解天玄联盟的动向,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动作的打算。”
“这是你的一意孤行?还是说有那位吞海殿下和你一起?”
问句如连珠炮一般打了过来,但只换得了一句低沉的、拒绝回答所有问题的答复。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步思帷低笑了两声,俯下身来,用动作无声地强迫孟易觉向后仰去,然后将双臂支撑在了她的身侧。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步思帷好像突然开始格外中意这种能将孟易觉圈得紧紧的、让她无法逃避的动作。
那个晚上是,现在也是。
“一定要去吗?”
她的眼睛中写满了哀求。
但孟易觉并没有理会这些哀求
“是。”
她有一定要去的理由,并不单纯是因为吞海所想的那些劳什子大义,更是因为,她敢肯定,梁旅落的计划不会成功,而当她失败之后,她必然会疯魔,而且……等到失败之后,梁旅落一定会知道,导致她失败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她两次都轻易放过了的小无情道。
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来阻止梁旅落,恐怕就连剑祖都觉得悬,要不然他也用不着大费周章 地蛊惑孟易觉去杀了梁旅落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又怎能不提前为自己做做打算。
至少,清醒状态下的梁旅落,八成比疯魔厉鬼状态下的梁旅落要好打一点吧?
“如果你要去,那带上我一起。”
又来了,这种讨人厌的坚定。
孟易觉偏过头去,不去看那换一种场景便能被诠释为偏执的眸子。
“可惜,没这种机会了,”
她将封雪峰上的风雪揉进自己的声音之中: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步思帷的话,孟易觉原样地还给了她:
“我早就让吞海给你下了禁制,这一个月间,你也不要想着走出封雪峰。”
静默,又是长久的静默,但这次的静默并不是凝滞的静默,而是因为步思帷在感应自己身体之中的禁制。
“摘星层的禁制。吞海如今已经好透了,单凭你,是没有办法破掉它的禁制的。”
“……的确如此。”
撑在孟易觉身侧的两只手暗暗握成了拳状,但孟易觉并不知道,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好在封雪峰上待一个月,什么也不要想,如果我回来了……那就皆大欢喜,你也能……咳,如果我没有回来,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能转。”
说到这里,原本对于步思帷这副样子的紧张感好像都已经完全消散了一般,孟易觉甚至还摸了摸对方柔软的黑发以示安抚。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刚刚冷硬的声音如今又软了下来。
“你要学着接受了,不是吗?虽然说,我的确有些对不起你,这点我和你道歉,但是……”
“你对不起我?”
没说出口的话语又一次被强行打断。
步思帷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魔力一样,专注地凝望着孟易觉的时候,总让她在不安的同时,又感到稍许的……迷/乱。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种奇妙的感觉。
“那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不,应该说,一个小小的愿望。”
“……你必须好好待在封雪峰上。”
“不是那方面的。”
孟易觉有些搞不清楚事态的进展了。
除了这个愿望以外,步思帷还会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
她和步思帷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见过步思帷对其他物质的东西产生过欲/望,别说死生草了,就算孟易觉把堪称无价之宝的星倾丢给她,她也能一开口就是要把东西还给孟易觉。
但是比起脑子中混乱的猜测,果然还是现在孟易觉在现实中的状态更令人担心一点。
不知为何,大脑昏昏沉沉的。
步思帷在俯身靠近,在……逼近,越来越近,她身上的味道都已经能够顺着呼吸传进孟易觉的心脏中了。
心脏跳得很快,孟易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温柔的声音落到耳侧,带着令人晕眩的魔力,丝毫不见刚才的哀求与执着:
“我想要……一个吻。”
“只要一个吻就好。”
“这点东西,你应该能满足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