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派山脚下,就有一个很热闹的城镇,名叫霁陵。霁陵虽然不大,却在凌然派的庇护之下,常年来风调雨顺,是个民生和乐的好地方。因为山上就是有名的修仙门派,这里也聚集了很多商人,不少都是希望能偶遇下山的修行之人,想要买到些凡间难得的宝贝。

  这些商人倒也不算异想天开,凌然派的弟子大多避世,身上不蓄钱财,偶尔需要下山执行任务时,便会拿出些灵药之类的小玩意儿卖与霁陵城中的商人,换取些路费。

  灵药在修道者眼中看来并不起眼,在凡间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一小瓶都能害的人抢破了脑袋。林晏安这次带着于骁翎下山,也是随身带了一小瓶灵药,打算用来换钱。

  林晏安带着身后难掩兴奋的少年走进一家名为百宝阁的店铺,再出来时,手里就已经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店家毕恭毕敬的把林晏安送出店门,欢天喜地的打算盘去了。

  “翎儿,有什么想要的?师尊给你买。”林晏安有钱在手,底气足了不少,笑着对于骁翎说。

  于骁翎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要的。

  林晏安不信,这孩子刚才还看什么都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呢,转眼就都不想要了?估计还是不好意思。他想了想,带着于骁翎走到一处馄饨摊前,扬手要了两碗馄饨,一笼包子。

  于骁翎坐在林晏安对面,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师尊居然会跑到路边摊上来吃馄饨。

  “怎么?”林晏安看穿了他的心思,挑眉笑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凌然派虽好,就是吃食太过清淡了些,难得下山一趟,自然要一逞口腹之欲了。”

  离开了凌剑锋,不必再时时刻刻摆着长老的架子,林晏安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不少,此时懒洋洋的坐在长凳上,以手支颐,再没了平日里的仙风道骨,显得亲和了许多,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淡色花瓣落在他的唇畔,衬得他眉目秀丽,如春来江水般让人心动。于骁翎看得心里一跳,只觉得有什么炽热的东西直直地从小腹烧了起来。

  少年尚不知何谓情欲,何谓心悦,只觉得慌张失措极了。林晏安是他的师尊,是他最敬重的人,可他却总是怀着些古怪的心思,夜里做那些大不敬的梦也就罢了,现在竟是连青天白日都……

  于骁翎坐立不安,简直想抬手扇自己一个耳光,再骂自己一声畜生。

  林晏安坐在少年对面,看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只觉得好奇极了。

  125我的老攻是徒弟09 为师什么都能给你

  “翎儿,想什么呢?”林晏安托腮看着于骁翎,唇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于骁翎回过神来,狼狈不堪的避开林晏安的视线,讷讷的解释道:“没……没什么,就是发了会呆……”

  “大白天的发呆?”林晏安挑眉,很明显的不信,却没有多问,很体贴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刚才听百宝阁的老板说,今天是凡间的花朝节,夜里会办庙会,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神灯’可以买来玩,翎儿有没有兴趣?”

  他的语气很明显的是把自家徒儿当小孩子哄,于骁翎察觉到了,心里一阵不舒服,垂着头没说话。

  林晏安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青春期闹别扭,笑笑说:“为师倒挺有兴趣的,凌剑锋上清静有余,却是太枯燥了些,与仙家相比,还是凡间更有趣些。”

  “师尊更喜欢凡间吗?”于骁翎终于抬起头来,黝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林晏安。

  少年的眼眸中满是倾慕和渴望,以林晏安的脸皮,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低咳一声,低眉浅笑道:“是啊,凡人虽然寿数短暂,却有七情六欲,短短的一生活得有滋有味,岂不比冷冰冰的仙人有意思得多?”

  “师尊说的是。”于骁翎心里萌发出一阵难以言说的喜悦,师尊说……有七情六欲更好,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会为了某个人心动?如果是的话,那他是不是有可能……会因为自己心动?

  少年窥见了一丝晦涩的希望,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叫嚣着让他试一试,只要试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只要能把这满腔胸臆抒发出去,就算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也没关系……然而下一刻,他却察觉到发自内心的一股凉意。

  那可是他的师尊,他最尊敬的,最重要的人,是他在这个苍茫世上最后的倚靠。倘若真的把那些亵渎的心思说出口,师尊雷霆震怒,再也不理会他了,他又该怎么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只是一个倚靠着剑安长老生存的少年,从小就被卖进凌然派的他,除了会一点粗疏的烧柴打水之类的杂活之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若是失去了师尊的宠爱,他根本就一文不值……

  短短的一瞬间,于骁翎想了很多,再回过神时,便看到自家师尊含着笑意的眉眼。

  “翎儿不饿吗?怎么不吃?”坐在对面的白衣男子仍然笑得温柔,于骁翎却觉得眼底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忙捧起碗,顾不得烫,扒了两个馄饨到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好吃……师尊,你也快点吃……”

  林晏安失笑,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给于骁翎:“慢点吃,也不怕烫着。”

  于骁翎接过帕子,虚虚地擦了擦唇角,略一犹豫,把那洁白的帕子收进袖中。

  少年自以为做的不着痕迹,实则全都被林晏安看在眼里。为老不尊的剑安长老眯着眼睛笑了,故意探手,把那帕子从于骁翎袖子里摸出来,皱眉道:“翎儿,你若是缺帕子,直接告诉为师就是了,何必偷偷藏起来?”

  于骁翎愣在了当场,耳朵尖红得冒烟,窘迫不堪地说:“我,我不是……”

  林晏安眨眨眼,反手把帕子递给于骁翎,别有深意道:“翎儿想要师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不必偷偷摸摸的。”

  于骁翎怔怔的把帕子接过来,有些搞不明白林晏安的意思,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任何东西……都可以?”

  “是啊,”林晏安微微眯起眼,眸子里藏着某种于骁翎看不懂的情绪,低声道,“任何东西,只要你想,为师都可以给。”

  于骁翎双唇微微蠕动,心中的冲动差一点就汹涌而出,却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走过路过的让一让啊,花神灯路过,小心留神!”男人的大嗓门灌入耳中,小摊边喧闹的人群猛地一静,随即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花神灯啊,据说每年的花神灯都是百花楼里的花魁娘子亲手做的,若是谁能答对灯上写的谜题,花魁娘子就会亲手把那盏灯相送,还有可能跟花魁秉烛夜谈呢!”

  “秉烛夜谈?你说的也太好听了,那明明是共度良宵,哈哈哈!”

  “哎,你一看就是外地人,我们霁陵百花楼里的花魁娘子可不是那等庸脂俗粉,最美的那位秦娘子,可是出了名的卖艺不卖身的清倌,长得国色天香不说,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要是能跟她秉烛夜谈,便是聊上一整夜的诗词歌赋,我也愿意啊!”

  “就是就是……”

  于骁翎盯着路过的花神灯看得出神,脑子里却半点没想所谓的灯谜和花魁,满心都是林晏安刚刚那句“任何东西都可以给”。林晏安一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他那副魂飞天外的模样,成功的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把那些关于花魁娘子的风言风语听进去了,正在肖想那秦娘子的美貌,一时控制不住,眉峰高高扬起,当即就想发作。

  就在这时,于骁翎喃喃道:“师尊,徒儿的确有一个心愿。”

  为了保持自己剑安长老的基本形象,林晏安不得不暂且把怒火压下来,略显僵硬的问:“什么?”

  于骁翎沉默片刻,微微抬起眼眸,低声道:“晚上去庙会的时候,徒儿自会告诉师尊。”

  林晏安看着自家徒儿,心底莫名的升起一丝混杂着兴奋和不安的情绪——此时此刻的于骁翎,终于有了一丝段迟渊的影子。

  如山岳般沉稳,又如深渊般莫测,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有了段迟渊的雏形。

  林晏安的呼吸滞了滞,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酸涩。

  没有人直到他有多想念段迟渊,于骁翎不知道,墨棂不知道,就连白无常都未必知道,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一个表面平静,实则危机重重的世界,他没有人可以依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只有这种时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和段迟渊的差距。

  ……他远没有老段那么坚强,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