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匡宁在教学楼门口等明扬,迎面等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室友二人组。
“干嘛呢这是?”匡宁赶紧避开主干道,“什么事这么疯颠?”
宋易带着女朋友路过,笑着朝匡宁解释说:“物理课互坑呢。”
“咋坑的?”
“被赵老头叫上去做题呗,还能怎么坑。”
天爷。
匡宁无语地看向走出来的明扬,这人行为极其恶劣,居然还在煽风点火:“看样子你也参与了?”
“不是我,”明扬赶紧狡辩,“主要是昨晚的我太瞎看错题了。”
意思是昨晚的你跟今天的你不是一个人。
匡宁不想吐槽,这巴掌大的俊逸中学藏龙卧虎,理实的人基本比竞赛题还要清奇。
“那边俩!”他朝叶子华喊,“百味馆走一个吗!”
“走!”叶子华抽空回头说,“来了!”
“我他妈说话了吗你就喊走!”沈家骏骂娘,直接扑到叶子华身上单方面扭打。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明扬皱着眉把沈家骏拆下来:“四个人下馆子划算。”
“哦,”老老实实被拆下来的沈家骏嘟哝,“我知道。”
可大爷的问题是这吗。
一放学,俊逸就跟鸭子出栏一样,到处是学生蹭蹭乱跑的声音。小吃街的香味一路飘到校门口,别说学生了,保安都会派遣同事去街上买两盒煎豆腐。
看得出来,匡宁和明扬是百味馆的常客,连避让路边的小吃摊都轻车熟路。沈家骏跟叶子华就不同了,眼睛从小吃摊的头扫到小吃摊的尾,再从小吃摊的尾折返到小吃摊的头。
“人呢?”匡宁回头问。
明扬拍了拍手里的三星:“买吃的去了。”
匡宁惊讶地瞪大眼:“叶子华跟你说的吧?沈家骏好像没有手机。”
“不知道,”明扬盯着旁边的果汁店,“哎哟,操。”
“你想喝啊?”
“嗯啊。”
明扬最近在攒钱,但俊逸旁边是小吃街就不可能攒钱。他炫了一杯梨橙汁没忍住,又去买了一小碗碎末米粉,站在街边嗷呜嗷呜吃了。
匡宁虽然是个爱干饭的,但好在肠胃有限,不像明扬的消化器官已提前进入下一个进化阶段。他以为这很离谱了,没想到还有他妈更离谱的。自己手里的过季西瓜汁才喝两口,叶子华就遛着沈家骏出现在了拐角。
这人在班上不鸣则已,在校外简直一鸣惊人。
“你手里啥?”匡宁难以置信,“这都什么?”
“炸串啊,”沈家骏莫名其妙,“很难看出来吗?”
“啊,”匡宁无法转移自己破碎的视线,“这一袋子多少钱?”
“将近二十吧,”叶子华见怪不怪,“还买了袋鸡柳,吃了。”
在二次元还没成为一个群体形容词的时候,将近二十的炸串真不是个小数目。
约等于把炸串摊上的三分之二拿了个遍。
匡宁想问我们还下馆子吗,但他不敢。
他怀疑下馆子的钱平摊下来还没这袋串多。
“可能在吃长饭,”明扬说,“我感觉沈家骏比昨天高了。”
“你去治眼睛可能快些,”叶子华下意识不信,往室友旁边一站,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身边这人哪哪儿都对但哪哪儿都不对,“好像真窜了?”
“你骂人呢?”沈家骏没看他们说啥,只埋头在塑料袋里挑挑拣拣。
又叫了!这小子在心里鬼哭狼嚎,明扬又叫我了!
今天真可以安详去世了兄弟们。
匡宁在街边瘫着,忽然觉着四个人站在一起很搞笑。一只过分帅气的猴子,一个炸串吃的比饭多的矮子,一个世界哪哪儿都美好的直肠子,和一个刚被竞赛题暴打的吐槽分子。
更搞笑的是,四个次元居然能组成一个平面,填满彼此的十六七岁。
“还是别……”
匡宁的“别下馆子”还没说出口,沈家骏一边吃一边拿棍子指路,“走吧?”
说完还把袋子往旁边俩男生递:“吃不吃?”
我他妈。
匡宁收回了手。
谁来救救我。
百味馆是一家很便宜的蒸菜馆,基本五块钱一个菜,一个学生点两个,四个学生能凑十个碗,什么味道都吃点。
老板娘是个老好人,一楼的小桌子压根放不下这么多碗筷,便叫他们去后厨旁的员工桌上吃,哐哐铛铛摆满一整桌。
“我操……”匡宁惊呆了,“国宴呢?”
叶子华当即要夹,明扬忽然暴喝道:“呔!”
“我操,”叶子华赶紧收手,“您指示。”
“我拍张照,”明扬拿出手机,“你那筷子拿远点,埋汰。”
这会儿明扬很严肃,显得一旁吃串的沈家骏很没头脑——是的,这逼还在吃。匡宁看得牙疼,一把拍开他继续拿的手:“先吃饭。”
“啧,”沈家骏偏不,稀稀拉拉地把串倒进饭碗里,“一起吃才够味。”
“他到底什么人设啊?”匡宁心绞痛地看向叶子华,“对得起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吗?”
“你都已经在理实了,”叶子华语重心长地规劝说,“怎么还用正常人类的角度看问题?”
整个省城的高中体系有三座山,一座是俊逸中学的理科实验班,一座是仁礼中学的文科一班,还有一座是仁礼中学与世隔绝的独苗国际班。
国际班不参与任何形式的联考,只参与丰富履历的各类竞赛。这班学生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一般都在友好城市的哪所高中写小组报告,跟国内的学生说不上几句话。至于俊逸的理实和仁礼的文一,算得上两所学校的金字招牌。
但只有老师知道,这金字招牌的反面就是一块破铜烂铁,一群脑子里勉强还记得搞学习的人类幼崽。
“师傅,这蛋怎么两份?”明扬朝后厨喊。
“送的!”后厨的大伯一边炒菜一边说,“你们坐贵宾席嘛!”
四个男生听了直乐,赶紧拿起碗干贵宾席的饭。
一份蒸排骨,一份辣椒炒香菇,一份啤酒鸭,一份红辣椒鸡丝,一份炒腊肠,一份烧茄子,两份蒸蛋,一份绿叶菜。
四大碗饭,四份免费紫菜蛋花汤。
“这么吃真没事?”匡宁看了眼沈家骏的肚子,“沈啊,你还记得自己吃了串吗。”
沈你个头。沈家骏郁闷地捣碎蒸蛋,懒得说话,只顾着自己暴风吸入。
“这哥,”叶子华一边嚼鸭脖一边转桌盘,“吃饭吧你尽操空心。骏骏这白瓷嫩肉的,不吃香喝辣能养出来吗。”
雀氏。
沈家骏虽然很小,但看上去并不瘦弱,胳膊和腿非常结实,整个人就像等比例缩小的魁梧男子。他和明扬坐一起的既视感很强,好似乎逃亡了八百年险些要吃不上这口饭,在俊逸门口就地饿死。
匡宁当真要去摸沈家骏的胳膊,碗里却掉进来一块鸡肉。
“大爷,”开朗猴子很诚挚地看向他,“再慢点请你吃屁。”
“……”匡宁。
六。
“喝酒吗,”叶子华贼兮兮地提议道,“反正晚自习不抓人就抓门,踩点冲进学校就行了。”
“我可以,”沈家骏率先顶着一张白瓷可爱脸举手,“两瓶轻轻松松。”
“一瓶吧,”匡宁已摆烂,“微醺状态下做题速度快。”
“明扬呢?”叶子华朝帅猴子努努嘴。
明扬扭头问:“你几瓶?”
沈家骏豪气的嘴角顿时往旁边歪,扭扭捏捏地比了个一:“一瓶。”
明扬点点头:“那我一瓶。”
“……”叶子华。
六。
反正这俩的气氛就很少女,就很让直男们格格不入——沈家骏不像叶子华认识的沈家骏,明扬不像匡宁认识的明扬。等酒上桌时,两人异常同步地把空掉的饭碗往前一推,齐声打了个舒适的饱嗝。
“咋的就吃完了?”匡宁傻眼。
“拿什么喝酒啊你俩这?”叶子华也傻眼。
“你要添饭吗?”明扬拿起自己的碗,没手了,用脚蹭了蹭沈家骏的凳子。
“添,”沈家骏把自己的碗递过去,“那你去添饭,我给你把酒开了。”
“OK,”明扬点点头,“添多少?比刚才多点还是少点?”
“少点。”
一套配合行云流水,任何多余的碎动作都是对两人干饭精神的不尊重。
叶子华目瞪口呆,赶紧把剩下的扒完伸出手喊:“欸!也给我加点儿!”
“自己去,”沈家骏坐着指挥道,“没看明扬两只手满了吗。”
你他妈。叶子华只好自己起身,把酒罐子往沈家骏这儿一放:“给爷松松罐。”
“啧,”沈家骏熟练地拿筷子一翘,“放桌盘上了等会儿自己转回去。”
两人一走,员工桌旁就剩他和匡宁了。这俩高一时并不同班,匡宁中考时发高烧砸了瓢,踩着线进了俊逸。他班次靠后,高一时就坐在教室最后混,混完了成绩却次次排头,在女生堆里叱诧风云。
“你初中哪儿的?”匡宁问。
“我?”沈家骏在玩筷子,两指头夹着,险些暴露抽烟酗酒的不良习性,“乡镇的,估计说了你也不知道。”
“中考还是自招啊?”
这问题问得好,教育资源稀碎的乡镇怎么可能知道俊逸和仁礼的自招时间。沈家骏笑了笑,想掏薄荷糖却发现自己没吃完饭,只好窝囊地把手放回来说:“中考。”
“学习任务重吗?”匡宁好奇地问。
“嗯……”沈家骏眨眨眼,“……可能没有学习任务?”
每天上学的时候听几个字就睡,睡完了再抽烟醒觉,醒完了靠上课催眠,睡着了再起来抽烟醒觉,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非常自律。
匡宁脑袋一片空白。
别说,他也挺自律的。
从七岁开始,上完小学上奥赛课,上完奥赛课上围棋课,上完围棋课上书法课,上完书法课再上英语课,一个周末就这么过去了。
哦,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一个星期的最后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种学习强度还叫个屁的周末。
“我操,”匡宁嚼出点味来,“你说的乡镇中学到底啥水平啊?”
沈家骏觉得这帮子人当真不食人间疾苦,只好站在俊逸学生的立场上思考了一下说:“县六中,知道不?就是那种为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开设的初中,每年大概十个人左右考上高中吧。”
啊?
虽然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平台,但匡宁还是保守地问:“那你第一名来的?”
“……算吧,”沈家骏想,“记不得了,好像村里挂了横幅。”
“横幅写啥了?”
“热烈庆祝沈家骏三镇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