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来珺都盼着毕业，而每一天，柏情都盼着她毕业她买了老式的撕页式日历。每过一天就撕下一页，等着日历与墙面齐平把等待缩减为零。
在等待期间柏情对来珺的爱意，因为相隔千里无法尽数传达，便都倾注到了丈母娘卓嫣的身上她时不时就到她家里坐坐，带点水果，做做饭，代替亲闺女献孝心，不过宣称的是来珺的闺中密友。
她小算盘打得周到，想先打好关系再说，给一个过渡期等来珺回来再正式公布恋情，再开始明目张胆地甜甜蜜蜜。
比较幸运的一点是卓嫣早就知道来珺不太直已经有了心理建设而柏情又抓紧时间和她打好了关系到时候再成为一家人就是顺水推舟想不顺利都难。
时间过得飞快来珺22岁，升入大四，到了柏情第一次见她的年纪，也到了拉出去实习的年纪。
来珺本来第一志愿是沪研所，但是柏情看了她的绩点和考核等级，给出了理性建议：“其实你可以申请总所试试，里面虽然难度高，但是能让你成长得很快，而且里面的实验都是业界前沿，非常开拓眼界，反正之后要回沪安，不如先去总所炼炼？”
来珺从善如流，接受了柏大佬的建议，最后喜提总研所的实习资格。
实习期间，来珺和老同学分开，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不禁倍感孤独，所以每晚都粘着柏情聊天，一讲就是几个小时，给她讲《总所见闻记》。
“学姐，你当时实习时是在哪个小组呀？”
“咨询6组，由原辉老师带的，不过陶老师也经常带我，你呢？”
“我是在综合2组，由林高懿老师带。”
“综合2组？是改名字了吗？”
“好像是咨询部最近整改了，新增了特殊小组，专门接待青少年来访者，所以原来的小组就叫‘综合组’。”
说到青少年，柏情最近就接到了一个，名叫南艺芩，刚满18岁，而且她的主诉问题也与众不同，别人都是有异常，而她是太过正常，正常得来不太正常。值得一说的是，南艺芩之前在总研所做过咨询，成功解决了问题，在咨询后产生诸多变化，也都是正向变化，家人也没在意。但是南艺芩的父亲南颂，最近发现他的宝贝女儿，居然从左撇子，变成了右撇子。
一般来说，习惯于左右手由大脑结构决定，行为习惯改变，说明结构发生了变化。南颂不敢马虎，怕是咨询的后遗症，便在沪研所预约，检查一下是哪里不对。
来珺问：“你进入之后，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神经世界一切正常，具有典型的右利手者大脑特征，并且没有刻意改变的痕迹。”
来珺对着视频，听得聚精会神，和上课时一样认真，“那位来访者是在总所治疗过吗？因为什么原因呢？”
柏情张了张口，又摇头，“这个我就不方便说了，可能会涉及到隐私问题。”
如果能掩去身份信息，意识师之间可以分享交流咨询个案，共享心得，但是南艺芩已经是半个“名人”，江湖上仍有关于她的传说，要是把问题一说，来珺没准会对应上真人，毕竟南艺芩的事迹，可谓是吃瓜八卦的热门素材。
……
原本的大脑检查，一天就能完成，但是在南颂的强烈要求下，咨询分了十次进行，柏情将世界的各个角落都翻看了一遍，别说是有毛病，就算是有些许瑕疵，都能检查得一清二楚。
但柏情发现，南艺芩的世界非常标准，呈现出现的面貌和结构，反映出她头脑的聪颖、性格的和善、三观的端正、生理的健康，堪称是意识界中的世界标体[1]。若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过于标准，略微单板，没有特色。
连续检查了数次之后，柏情瞌睡连连，她拖着步子，进入到最后一片区域，也是最深的区域，南艺芩神经世界的边界地带，裹藏着她最深远的回忆。
周围静谧出奇，只余鸟啼叶簌声，柏情被一片绿叶包围，环视了片刻，进入到一个别墅之中。
门厅中无人，她上到了一楼，看到一个粉嫩的房间。方形小床，落地纱帐，羊绒毛毯，连衣架顶端的装饰，都是公主头冠。柏情知道，这是小芩的房间，不仅如此，整个一楼都是她的——更衣室，玩具屋，游乐房，连看书都有单独的房间，美其名曰“书房斋”。
柏情进去时，小芩坐在地上，正翻阅绘本，抬头见了她也不奇怪，仰着头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对，”柏情在她身边坐下，“今天你想学什么？”
“学北欧神话吧，书上有写，但是我想你给我讲。”说着，她将神话书一递，柏情接过一看，发现全为英文，虽然绘有图片，但要理解起来需要费些功夫。
她快速浏览完毕，引用书中的形容，描述起来：“……诸神和巨人之间积累了许多仇恨，在漫长的严冬之后，他们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大战，引起了无数浩劫和动荡，星辰从苍穹中落下，时间已不复存在，焦黑的地面摇晃着，沉入波涛汹涌的海底，触目所及的只有滔天巨浪，整个世界沉没在了水底[2]……”
小芩听得认真，坐到了南瓜沙发上，沙发质软，将她环抱其中。她一走开，柏情发现她原本坐的地方，似乎是裂了开来，出现了缝隙。她将书都挪开，一扇门的形状露了出来。
“这个地上，怎么会有门呢？”
“不知道，”小芩不以为意，“不过维修工来试过了，怎么也打不开，下面可能就是地面，妈妈已经定制了地毯，铺上就看不出来了。”
柏情凑近之后，轻轻敲试，声音沉闷，确实是实体，但她不肯放过一丝异常，将小芩哄回卧室后，她撸起袖子开始仔细检查。
边界的地带，凭空出现的事物，这两个敏感点合二为一，便是一个疑点，辛辛苦苦查了十次，终于逮到一个异常之处，柏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疑点，势必要看看门后是什么。
柏情五指张开，抚在门上，逐渐用力，可是门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她两手齐上，倾注了意识场的大部分能量。若是在平常，她稍微用力，便可以使记忆翻动，时空扭转，但是如今使出了后备力量，才让门开了条小缝。缝虽有了，却没有任何光线透出，柏情使用手机电筒，往下探了探，一无所获。
下方可能真的是地面，若要将门完全打开，估计得把地面凿穿。
以防破坏神世，柏情见下面没有异常反应，便又关合了地门，将一切恢复如常后，退出了移意。
检查周期正式结束，移意报告显示，神经世界运作良好，未发现明显异常。
当天晚上和来珺视频时，柏情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她，末了忍不住感慨一句：不愧是总研所的手笔，居然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避免了任何负面作用——至少以主流观点来看，南艺芩的改变，都是求之不得的进步，堪比回炉重造，安“三好学生”说明书标准制造。
结束了检查，柏情手里没了咨询任务，第二天本想接新，却见观察师康见云火急火燎，大鸟似的飞掠进来，一甩额前的刘海，眼珠子瞪得太大，差点一起甩飞了出去。
“柏老师，小芩她失去意识了——”
柏情放下手里的鲜牛奶，“怎么，出意外了吗？”
“不是，昨天从咱们这儿做完咨询回去，她就睡了，结果一觉起来就失去了意识，现在还在床上瘫着呢！”
……
分析室，柏情坐在首席，康见云，徐违涛，许诺伊围了一圈，程谚本来想回去补个觉，却被许诺伊抓来坐着，壮大队伍，增强气势。
“我觉得应该是和那扇门有关，门松动之后，导致神经世界出现错乱。”
“可是什么门会有那么大威力，开一下就毁灭世界了？”康见云松了松衬衣纽扣，到现在心还提在嗓子眼，说话都得靠挤。
许诺伊抿着大红唇，颜色的热烈加剧了思考的浓度：“这个来访者不是变化很大吗？是不是神经世界调整太大，导致框架不稳，那个门就是框架的一部分，一抽开，相当于了动了承重墙，房子就塌了？”
众人围着脑袋，思考其可行性，一片沉默中，程谚先开了口。
“有两个问题，第一，如果要改变框架，相当于把神经世界推倒重造，目前的移意技术，还达不到这个水平；第二，就算有意识师这样做了，神经世界里也应该出现异状，毕竟伤筋动骨，可是根据柏老师的描述，里面一片安详。”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真是活久见了！”
……
虽然没商讨出原因，柏情隐约觉得，应该和总所的治疗有关。她想起近期总所咨询部的变化，便再一次向来珺确认。
“你们那边新增的咨询小组，是负责青少年的对吗？”
“是呀。”
“什么类型的青少年？”
“有行为品德问题的，很多都犯过罪，这是高所长感兴趣的方向，他最近的研究课题，全是围绕问题少年呢。”
柏情将特点提炼出来，发现和南艺芩完全对得上：品德问题，行为不端，问题少年。
“他为什么忽然对这个主题感兴趣呢？”
“不知道吧，需要我去问一下吗？”
柏情刚想给个肯定回复，一犹豫，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而问：“对了，沐阳呢？她最近有去所里吗？”
按照年龄，高沐阳也属于青少年。
“没有呢，我一次也没见过她诶。”
和来珺结束通话后，柏情心里的不妙感剧增，紧接着又和尤若颜打了电话，她刻意没有联系宁栾，因为从来珺的日常分享中，她知道宁栾和高蔚来关系太近，会知道很多信息，但也可能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柏情和尤若颜寒暄了半晌，绕了一圈，绕到了高沐阳身上，笑意自然：“以后你若来沪安这边来，可以把沐阳也一起带来，当时告别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有好好聚一下。”
本来欢畅的氛围卡住不动，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终于有了回应：“小情，沐阳她……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标体：是指被保险人健康状况符合《生命表》的基本范畴。对标准体保险公司可不附加任何条件，而依标准保险费率承保。
这里指来访者的神经世界挑不出毛病，完全健康，可以作为参考标准
?2?出自北欧神话“诸神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