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谚和许若伊看到来珺醒转时有片刻惊奇,不过更多的是惊喜,等着她给出胜利的手势宣告已经大功告成。

  但是来珺的唇齿张了条缝又闭了回去,“停止催眠”四个字在嘴皮子上一滑又溜回了腹中她还是处于两难之中,暂时没说话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她先到房间里休整片刻。

  白木青和尤若颜躺在主卧之中还处于宕机状态,意识场停留在高蔚来和宁栾大脑之中。

  来珺走过时,匆匆看了她们一眼,步子稍微一顿,紧接着走向次卧关上房门。

  她拨通了母亲卓嫣的电话,今天小年,来珺在晚餐开始前就给她道了祝福。卓嫣也是没想到,这才一个多小时女儿又打来了电话她差点都以为爱女被盗了电话号码这是打开诈骗的。

  “喂妈。”

  卓嫣听是来珺的声音依旧是那句没有感情的问候这才放下心来大方地应了,“在呢,一个小时没听见我声音,又想为娘了吗?”

  “主要不是想您,是想问一个故人。”大脑内外有时差,她得抓紧时间。

  “谁呀?”

  “您知道柏情吗?”

  手机里迎来可怕的沉默,卓嫣不知是一时忘了,还是一时说不出话来,硬生生空出了谈话间隙。

  “怎么了,这个人好像已经死了,为什么忽然提起她?”和来珺不同,卓嫣天性直白,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这会儿也表露在声色中,在原本的声线上添了一层焦虑。

  “今天小年和朋友聚餐,我听朋友提到了她,说到了她生前的辉煌,还说我肯定认识她的,以前打电话都跟家里面夸她,但我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并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想问一下您,我以前夸她什么了?”

  卓嫣明显激动起来,虽然有意控制,却反而欲盖弥彰,“是哪个不靠谱的朋友呀!他应该是记错了,你没向我夸过她,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小年夜谈些开心的事情,别越谈越疑惑了,这还打电话跟我场外求助了呢,当真是麻烦!”

  来珺捏紧电话下端,心想:难道谈论柏情,是一项禁忌吗?

  见谈话的成效不大,来珺一抿嘴,决定下一剂猛药,“哦,可能他记错了,毕竟柏学姐当年可是校园风云人物,他觉得我理应认得。这个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他是柏学姐的粉丝,刚好又是学生会宣传部的,拍了很多学姐的精彩瞬间,剪成了一个长视频,我们等一下就准备当成电影来看看,听说里面还有我呢!

  来珺的话以肉眼可见地变多,但因为内容过猛,卓嫣忽略了这点异常,当即呼出口来:“别看!”

  “怎么了?”

  卓嫣自知失态,嗫嚅了半晌,声音又紧又急,“快过年了,今年我来看你吧,我马上坐飞机过来,你别看电影了,准备来接我。”

  来珺眼睛眯起,盯住远处忽明忽暗的一点,却始终看不清那发光体的轮廓,不明何物。

  “妈,这也太赶了,这都快八点了,您太晚出门不太安全。”

  “没事,我晚饭还没吃,马上到你那儿吃,你可以提前准备好晚饭,然后来接我。”

  这是冒着不吃饭饿死,出门被冻死,赶夜机累死的风险,也不让她看到有关柏情的回忆呀。

  来珺无声哽咽了下去,压住了嗓子,“妈,先别过来,过几天我就回来了,我不看电影了,今晚就开始收拾东西,看把您急得,跟八辈子没见过亲生女儿一样。”

  来珺挂掉电话后,托起了自己颈上的白蘑菇,胸中的感伤已经沉甸,但展现在眉目间的,不过是浅淡的皱痕。

  给她白蘑菇的这个人,明明那么温柔,那么用心,可是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到底做过什么,会让自己的母亲闻风丧胆,避之而不及呢?

  ……

  高蔚来和宁栾睁开眼时,见饭厅中气氛暖祥,菜色鲜明,杯中的酒水过半,还残留着啜饮痕迹;来珺和程谚依然并肩而坐,低头夹菜,只是来珺面色不明,而程谚却是面带疑色,眼神在桌上飘忽不定,找不到落脚点。

  房间内时间进行得顺滑,没有一丝卡顿,仿佛刚刚大脑里的一切,只是眨眼间的幻觉,只是高蔚来酒足饭饱后,开的一个小差,做的一个小小的白日噩梦。

  高蔚来举起葡萄酒杯,摇了摇,凑近了一闻,这次没喝,“这味道,倒是足以以假乱真。”

  程谚盯着那杯下了催眠药物的温酒,心里越发紧张,配合着笑了起来,“这是皮诺干红,纯正的,高所长如果喜欢,我们这儿还有两瓶,可以带回去尝尝。”

  高蔚来没接话,侧脸看向宁栾,给了个眼神示意。

  宁栾离开了桌子,走到阳台上,拨通了电话,只是声音太低,听不见谈话内容。

  程谚见两人这番动作,有些慌神,时不时就看向来珺,试图寻求安慰,或者寻找一丝平安无事的迹象,但来珺只是低头吃饭,全程未发一言。

  不多时,她进了屋,将白木青唤醒,不由分说地带她出来。白木青一走出,正好遇上从阳台回来的宁栾,两人隔空相望,同时立住,目光在半空胶着了片晌。双方身上都带有躁动的气焰,偏偏撞上时,又撞出了锋芒毕露的冷冽,将饭厅的温馨,割成了刺人的危险。

  宁栾先动了脚步,大大方方坐回原位,唇角一咧,扬出了凌厉的客气:“没想到呀,原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怎么不出来上桌子一同吃饭?”

  白木青没理她,转向来珺。刚刚在记忆大楼中,她明明还在弯弯绕绕地兜圈子,给来珺争取时间,但宁栾忽然进了保安室,告诉她:可以出去了,咱们在现实世界见。

  宁栾的出现,可不是一个好迹象,甚至可以说是晴天霹雳。

  白木青此刻目光如炬,紧盯着对方,想要弄清情况。

  来珺察觉到目光的温度,抬起头来,直迎上去。她俩朝夕相处,她已经熟悉了她面部的每一分弧度,神色的每一丝变化,但是现在两个人隔得这么近,看得那么认真,来珺觉得她好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分辨不清她的真实名字。

  “阿青,现在计划有变动,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白木青的眼风扫过高蔚来,浑身激灵,“你在里面和他谈过话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来珺牙关紧闭,没有回答。

  倒是高蔚来主动打了招呼,态度怡然大方:“好久不见,不过我也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次见面。”

  这声招呼虽然随和,但却加重了现场的凝滞。尤若颜和许若伊到了卧室的拐角处,藏在灯光的阴影里,不敢轻易露面;程谚在原位如坐针毡,拿着筷子像拿了双铁钳,手腕处隐隐抖动,有力无处使。

  白木青没有搭理高蔚来,只是面向来珺,情绪出现了裂缝,“珺子!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话音没落,就被敲门声压了下去,众人齐齐望向门口,主人家没动,倒是身为客人的宁栾起了身,大步过去将门打开,迎接来人入内。

  门外鱼贯而入三个人,为首者是林高懿,大半夜打扮得周吴郑王,盛装出席了这场小年聚会。他身后跟着数个保安,制服整齐,配备齐全。进门后没问好,没换鞋,目不斜视,迳直冲向目标对象。

  尤若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保安围住,限制住行动。宁栾见了她,笑得皮肉分离,“师妹,这最后晚餐里的犹大,原来是你呀!”

  尤若颜的脸又青又白,自下而上睇着她,她天生嘴笨,比不得对面那个伶牙俐齿,虽然满腹气恼,但此情此景下,真怼不出话来。

  许若伊那个暴脾气,见宁栾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恨不能冲上去开撕。不过宁栾稳操胜券,知道她是个易燃桶,提前投入了安保力量,把剩下的四个保安都分给她,给了她以一打六的机会。

  许诺伊一甩肩膀,试图挣开保安的围困,“你们什么意思,抢闯民宅,明目张胆抢人吗!”

  高蔚来穿上大衣,整理好着装,最后戴上了绅士帽,眉目间落下一簇阴影,背脊仍旧挺直,仿佛纵使有雷霆万钧,也无法迫使他压下腰板。

  “别误会,我只是想请珺子到总所做做客,知道你们不肯,所以请了几位朋友来,帮你们控制情绪。”

  白木青红了脸,这红意蔓延到眼珠,连眼白都发了红,“珺子,你不能跟他走,别信他的话!”

  一片混乱中,来珺已经站到了高蔚来身边,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别处,笃定一片:“现在有些事情,我需要查证。在此过程中,还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