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后来珺双目出神,条件反射就想开个分析讨论会,但身子一转看清了眼前的布设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不在珞玉所而且郝岸和丁冬远在天边手里的个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只需要操心技术部分。

  不过好在白木青还在身边,已经烧好了水准备给她泡一杯胖大海加罗汉果,润润她这饱受烟霾的肺。

  “阿青,你觉得这次移意怎么样?”

  白木青半蹲在沙发边,按开加湿器开关,侧脸的神情淡定非常。来珺已经习惯了她的淡定那是司空见惯后,自然生出的平稳。

  “感觉不怎么样呀,槽点太多了。”

  “比如呢?”

  “比如说他原本应该枝繁叶茂的兴趣绿洲,变成了一片荒漠;本该记忆犹新的痛苦回忆却变得模糊不清;本来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却歪曲成母慈子孝的经典片段。”

  “还有章妈妈给他念的本来是故事会怎么变成佛经了?难道是他之后读了佛经记岔了安到了他妈妈的头上?”白木青坐了上来,和来珺并排,但没挡住加湿器喷出口,让水雾直迎来珺的面部。

  来珺头倚靠垫,暂时没吱声,水雾在周遭喷涌缭绕,又散落在发梢面颊之上,她整个人犹如水中玉像,就是眼神过于迷离,不知飘到了几重天去。

  在观察室,面对章妈妈的质疑,来珺以面不改色的忽悠技术,让她相信没什么大事,就是记忆出了点小差错。章伟宁的大脑一切正常,瞧他那“我若安好,便是晴天”的样儿,再健康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在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俩一致觉得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来珺吸够了水汽,精神回血,开始梳理其中的逻辑,“我们可以看到的是,经过总所和医院的联合治疗,确实治好了他的人格障碍——章伟宁童年时饱经忽视与贬低,他的自尊感降低,不知如何进行情感表达,以及对成功有严重的偏执观念。而他对自己的兴趣异常执着,在执着的过程中,却屡屡碰壁,始终不得志,反过来又降低了他的自我价值感,加重了心理异常。

  “你的意思是,我们发现的问题点,就是导致或加重他人格障碍的因素?”

  “对,不过这些因素都消失了,或者模糊掉了,难怪他现在一切安好,连铅笔画纸都扔得像垃圾一样,完全变了个人,变了个存活方式。”

  白木青侧过身子,手支棱起头,拉近了谈话距离,“珺子,你说这一切会是高所长他们的手笔吗?”

  她的目光落到她的唇齿处,见她微微张了口,半晌喉头处一滚,滚出了一声疲惫,“根据这前后的因果关系,像是他们,但又不能确定是他们。”

  “怎么说?”

  “不管是绿洲的消失,画面的模糊,还是回忆的偏差,如果是人为的操作,就是对原本神经世界的篡改。不过说是‘篡改’,在正常的移意中,也有类似的操作,比如来访者主动要求舍弃某段回忆,意识师便会进行清除。

  “但这段记忆与整个神经世界相比,只会是非常渺小的一段,像是人生胶卷中,截掉小小一格。不过像章妈妈说的,章伟宁现在是脱胎换骨,小到饭菜口味,大到生命价值观,都发生了巨变。要产生这样的变化,绝对不是改变了部分记忆、兴趣那么简单。”

  “那要怎么样,才会让人宛如新生呢?”白木青活像刚入学的小朋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提,让来老师的脑子一刻也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转。

  来珺直起身子,双手十指张开,靠近加湿器,像取暖般取湿,“神经网络是一个整体,所以我们看到的神经世界,也是一个整体,它们一起构成了一个人的性格、情感、思维、态度、价值观等,如果要全部改变,就说明神经世界要大幅翻新,可是大脑里的世界坚如磐石,里面的人物、环境,甚至是一草一木,都绝对不会轻易改变或者消失。

  “所以我们移意有个原则,只能引导和调整,而不能砍掉重造。若章伟宁现在的神经世界,真的是人为建造的,我会很疑惑,那个意识师是怎么做到的?”

  这话问出后,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来珺也没想得到回应,这问题不光是她,没有哪个意识师能轻松回答。白木青知道自己是个菜鸟实习生,解决不了这么个高深问题,于是麻利转了方向,伸手抚摸来珺的肚皮,画了个圈。

  “想东西最费热量了,想吃什么?我做去。”

  ……

  第二天上班时,来珺刚走出小区门,就有辆车冲她鸣笛,她还以为自个挡了道,准备往人行道边偏,却见车窗摇了下来,一张芙蓉面闪亮登场,人比车靓。

  许诺伊手一挥,示意她上副驾驶座,香车宝马为“珺”开。

  来珺之前还纳闷,许诺伊问她住址干嘛,原来是上赶着来当专车司机了,免费载她上班——这得亏是在小区外,要是在家楼下,被白木青瞅见了,可真就是清晨艳遇既视感。

  来珺系好了安全带,又接过热腾的三明治,冷冰冰做了表示:“谢了,我走过去就十多分钟。”

  可要是开车,遇上个早高峰,怕不是得堵十多个小时。

  许诺伊调了个头,向着朝阳前进,“主要不是为送你上班,是想和你当面聊聊复询的事儿。”

  来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许女士,已经加入调查小队,算是内部人员,有必要知道最新进展。

  “和小芩、单敏浩一样,这位来访者也是从内到外发生巨变,对原本的爱好没了兴趣,且人格基础有了改变,原本偏执敏感,但是现在宜人系数高,一切都看开了,安全屋内素雅得近乎禁欲,像是带发修行,把寺庙开到了自己脑子里。”

  “我移意后,还发现爱好有关区域变得荒芜,而且痛苦记忆模糊零星,奠定他人格基础的童年记忆普遍扭曲,整个世界的基调并不压抑,而是充斥一股拿起放下的随意,和他如今的性情对了上。”

  车速不快,许诺伊把控方向盘的间隙,还有时间皱个眉,努个嘴,细细琢磨。

  “这样看来,像是包括兴趣、记忆、思维、价值观在内的所有东西都被改写,可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让整个神经世界面目全非?”

  要是放在外科手术,相当于把大部分神经元拆散重接,这不是修复,而是换头——以意识师的能力,可以做前者,也就是移入之后,引导神经世界的调整和修缮,而不是后者,将神经世界炸掉重建。

  比如一个来访者讨厌猫咪,讨厌到把“厌恶猫”列为择偶标准,意识师可以找到其讨厌的根源,引导其接受,而不是给他换个大脑配置,让他变成个宠物爱好者,一天见不到猫就活不下去。

  来珺懂许诺伊的疑惑,毕竟她也才经历过同款惊讶,惊讶到怀疑意识师的能力和职业操守。

  “以前我们怀疑,来访者的改变与总所有关,但现在我在怀疑,总所到底有没有这种技术?”

  “反正我听若颜说,四年前,总所的咨询部就有了变化,不断进行试验和调整,可能就是在试用新的技术?”

  这下,来珺沉默了片刻,没关注新技术,而是关注到了许诺伊身上,再一次谨慎起来。

  “那位尤女士,真的信得过吗?”

  许若伊一笑,信心倒是充足:“你别担心,我和她关系很好的,小时候是邻居,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而且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说,虽然读大学时分开了,但关系永不过期,她不会害我的。

  来珺:“你们既然无话不谈,那四年前,你有没有给她说过小芩一案?”

  “……有,但她让我不要多想。”

  “那现在的单敏浩一案呢,你有和她谈过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如果需要,我可以和她谈谈,我对她有信心!”

  车内迎来一阵沉默,来珺没再提问。

  许诺伊专心开车,结果好死不死,车一过红绿灯,就刹进了车堆里,从街口一路排到商贸大厦门口,远远一望,还以为大厦里有什么爆品,值得这么多车主早起排队。

  来珺看了眼时间,又目测了下车流的流速,最后推算出,自己的两条腿比汽车快,至少不会出现堵人的惨像。

  以来珺的气质,一看就严于律己,时间方面拿捏得非常死,宁可早到一年,不肯迟到一分。许诺伊抓挠着下巴,过意不去,“这样吧珺子,我把你送到下个路口你再下,正好我往左可以开回家。”

  来珺身子端直,目光忍不住往右侧瞥去,“你家住在洪湖路那边?”

  “不是,还要更远一点,博物馆那边去了。”

  “是自己住吗?”

  “哈哈不是,”车流松动,许诺伊赶紧跟上,“没能力在这儿买房呢,还是跟父母挤一块。”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看吧,什么时候把事情调查清楚,什么时候返回湘安。”

  ……

  总研所长得俏丽,在一堆建筑中最为起眼,别的建筑设是水泥钢筋混合物,而它由白砖一块块垒成,入口处分为三面,中央高耸,两侧略低。开了三个门,皆是拱形状,中央拱门上方还镶了个时钟,指针指向上午十点。一入其中,两侧花车夹道,万年不变的百合和凤尾,让来访者从步入开始,就有洗涤灵魂、干洗大脑的神圣感。

  但是来珺从未被纯洁的外表迷惑,从第一次进入起,就怀揣质疑,如今亲自到来访者的脑子里逛了一圈,质疑变成了惊疑,再步入门厅时,感觉自己走上了奈何桥,走是能走过,但是得割舍掉部分东西。

  这两个星期,她被分到咨询12组,在林高懿手下混,跟着一起做咨询任务。林高懿这个奇男子,第一次让她认识到,原来快乐是可以移植的,只需要在来访者头中种下期待,期待得到满足后,快乐就会在现实中开花结果。

  经过上次的“快乐之争”,来珺对林高懿的“植入”论点,已经半推半就地接受,但不知道是不是“燕麦仙”奶茶的荼毒太深,她现在总觉得林导是奶茶广告代言人,在来访者头中插播快乐促销广告,第二杯还半价。

  不过她今天没来得及和导师见面,才到办公室 ,就被研究部主任陶旭给借走了,来珺从咨询部办公区,直穿到研究部实验层,两地由一座玻璃天桥相连,光线从明到暗,过道从窄到宽。路上没有暖气护体,寒冬的秉性尽显无余,顺着石砖往上爬,泠得来珺打了个寒颤。

  她顺着天桥过道往前望去,能看到紧闭的金属大门,笼罩于房顶投落的阴影下,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油然生出个股冷感,拒人于门外。

  来珺的脚步不禁放缓,迟疑着不愿进入实验大楼,总有股不安预感,仿佛她一旦进入,便会沦为实验对象,躺床上任人观摩和操控。犹豫之间,她掉了队,陶旭没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不禁冲她招手催促。

  他正朝向阳光,面庞被照得熠熠生辉,无论是耸立的头发,还是饱满的腮部,都弥漫有好客般的热情,好像是实验部的导游,迫切需要她入内参观。

  来珺被他这么一招,心里犹是发紧,魂魄都受震,但还是跟了上去,不能让“热情好客”的陶老师久等。

  作为在总所实习过的半萌新人,来珺一直知道实验室的存在,之前也到里面做过资料,但不知是它的布设过于冷肃,还是自己的菜配不上它的高端,来珺接近时会本能地抗拒,即使是陶旭浑身纯天然的亲和,也没能稀释这份抗拒的浓度。

  进入实验室前,陶旭将她上下一打量,最后扫了眼她胸前的蘑菇挂饰,给了个温馨提示:“进实验室前需要更换衣物,不能佩戴任何首饰。”

  同时手掌一指,出示了更衣室的方向。

  ……

  他们进入的实验室名为“电极室”,名字非常朴实,但金属门平移开后,里面的豪华阵容尽显无余。

  首先是人员配置的豪华——来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高蔚来的面孔,同时心里明了,为什么陶旭会专程带她过来。

  高蔚来常年都是黑色西服,现在外面加了件实验白褂,衬衣加马甲加外套加白褂,可谓是衣物叠中叠,但都被他撑得板正,虽然年近半百,高所长的身材“风韵犹存”,把一所之长的自控和高阶意识师的自律,渗透到了每一寸衣料纤维之中。

  见来珺到来,他从观察舱前抬起身子,眸光再一次拔高几个度,比头顶的防尘灯还亮堂。

  “最近在林老师的小组还习惯吗?”

  “开始习惯了,谢谢高所长关心。”来珺没有与他对视,目光一转,落到了透明舱体上,里面有个简易小家,房主人是只仓鼠,现在姗姗睡醒,正在草坪里用餐。

  草坪里长满了食物,胡萝卜、青菜叶、苹果,还有葵花籽,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偌大一草坪,就是它的食物后宫,不知今天会临幸哪块场地。

  高蔚来同她一般,默契地保持沉默,在舱前站定,观察仓鼠兄今日的意向如何。

  来珺曾也年少鲜活过,在宿舍里养过仓鼠,还亲自给它做过饭:坚果、蔬菜、水果和谷物,换着法儿地搭配,也摸清了鼠类的口味。

  现在见到一只胖鼠,她心里先下了判断,估摸着它会食欲大涨,在葵花籽地里吃个酒足饭饱,或者再到蔬菜丛里滚一圈,来个荤素搭配,像后面的那些辣椒和洋葱,怕是入不了它的法眼,只能当做磨牙棒啃着玩。

  那小白胖子一路摸摸索索,嗅了嗅苹果,蹭了蹭萝卜,最后绕过松子,来到了洋葱面前。这一嗅可谓是一见钟情,它两爪一伸,抱住了洋葱球,张口就啃,最后啃出一个圆洞,整个头都埋了进去,吃得忘乎所以。

  来珺不禁惊呆,她很想伸手进去,把仓鼠给提拉出来——吃洋葱可是有害它的健康,相当于在嗑药,慢性自杀。

  高蔚来的反应截然相反,见房主大快朵颐,他乐得观摩,甚至还想再加加餐,怕鼠兄不够吃。

  很快,仓鼠就把半颗葱啃完,头终于露了出来,两只小眼睛亮幽幽的,估计被辣得不轻,眼泪花子都出来了。但开心是真的开心,对洋葱恋恋不舍,围合它转了一圈,才踱到草坪外面,开始跑轮运动。

  来珺很快从惊呆中平缓过来,想起这是实验室,是新事物诞生的摇篮,一切皆有可能发生。是以她没问鼠兄为什么行为反常,而是问:“这只是不是基因变异了?”

  高蔚来笑得收敛,不置可否,带着她到了侧边的计算机前。那里坐着位研究员,全程跟踪记录数据。屏幕上,有张大脑示意图,总体白色,不过有几块呈现鲜红,显著地区分开来。

  来珺认了出来,这是大脑活跃区域示意图,大学里有专门理论课讲这个,一看成像图,就知道大脑活动区域,从而推测动物的行为轨迹。在成像图边,还有详细数值,不断更新变动,反映机体的各项生理指标。

  来珺紧盯屏幕,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仓鼠大脑的监测数据图,只是这实验室里,又没有断层扫瞄仪,也没有头盔,那计算机上的数据从何得来?无线电传输吗?

  为了供她思考,高蔚来留足了时间,最后徐徐开了口,“电极在小宝的大脑里,哦,忘了介绍,这只是我们部的宠儿,名叫小宝,电极就在它的大脑里,既可以搜集各项数据,又能发出刺激,让电流贯穿脑部神经。”

  “所以,刚刚是刺激了它的感觉中心,让它觉得吃洋葱很愉悦?”

  “这样的话,就和几年前的实验没什么差别了,”高蔚来淡淡摇头,“而且每次要它吃洋葱,都需要施加刺激,需要人为操控。”

  说着,他朝向那位研究员,“学文,你来解释一下吧。”

  林学文从屏幕前抬起眸子,整个脸被屏幕光映照得煞白,那是独属于研究员,长期在实验室内泡出的白净。

  “我在电极中,编写了一套电子算法,以电流的形式转换为生物算法,输入到小宝的头中。该程序是一个梦境,当电流通过它的大脑时,它会梦到自己与兄弟姐妹一起吃洋葱,并且产生强烈的愉悦感。连续三天做到洋葱梦时,与喜爱洋葱相关的神经通路开始形成,连续七次做梦后,神经通路已经成型,今天是第九天,从昨天开始,我停止了电流输入?1?。”

  “但是它今天还选择了洋葱。”来珺凝视跑轮上的小白鼠,低声喃喃。

  高蔚来走回观察舱前,抬手敲了敲,脆声一响,吸引了那位洋葱爱好者的注意,它快速跑到舱壁旁,直起前爪观望,看是哪个不速之客,敢动它的城堡。

  “这位小宝可挑食得很,喂养得太好,营养过剩,连递上嘴的萝卜块,吃一口就扔。洋葱气味不佳,在它眼里可能还不如老鼠药。”说着,高蔚来眼尾一弯,少许皱纹加叠,温和又亲切,手掌贴在舱壁上,对小宝凭空一抚。

  “但是现在好了,洋葱成了它的心头至爱,边吃还边能产生回忆,幸福指数都提了上来。”

  手掌投下阴影,将小宝笼罩其中,完全覆盖。它静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对眼前的庞大生物失去了兴趣,转而跑去了娱乐区,开始自娱自乐。

  来珺的眼光跟随它的身影,却略过了毛发、皮肤、筋骨,直穿入头颅之中,试图定位那块程序电极的位置。

  “高所长,这个实验的目的,应该不是让仓鼠家族爱上洋葱吧?”

  “那当然不是,”高蔚来直起身子,衣袍又被他撑得端正,一丝不皱,“不过让动物喜欢上原本无感的事物,用途可以十分广泛。比如很多人抱怨,说宠物养不家,对主人爱搭不理。若是我们将程序的刺激信息,从洋葱换成主人的信息,那效果会如何呢?”

  ……

  当天,来珺在实验室留到很晚,她每次一遇到高蔚来,两个人就聊个没完,一个愿意说,一个乐意听,两人凑一起,给了加班时长充足的保障。

  不过两人并没闲聊,来珺有意识地引导谈话方向,往“有料”的地方深挖,比如今天,她听高蔚来讲完了从四年前到现在,总研所进行的所有意识实验类别,像今天的“洋葱梦”实验,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

  而高蔚来更是知无不尽,侃侃道来,来珺乐意听,他便倾囊相授,似乎将她当成了入室弟子。

  交谈结束后,来珺的大脑里装满了信息,在更衣室开柜门时,脑子都在思考,动作全靠潜意识控制。她将实验大褂放回原位,戴上白蘑菇,走向玻璃桥准备原路返回,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可是刚踏出房门,就和一人撞上了,来珺肩头倾斜,打了个趔趄,扶墙站稳后,看清了来人。

  尤若颜也被撞得不轻,耳边服帖的头发都落到颊边,遮住了半边眉眼,露出的半边更显秀气,还漂浮出惊慌失措的微红。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明明是对方出门太急撞了人,她倒先开口赔了不是。

  来珺没回话,即使撞得晕头转向,她仍旧持有最初的冷淡。

  “尤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哦,”尤若颜食指一弯,将脱轨的头发绕到耳后,“年前要更新考题,我来找陶主任拿测试数据。”

  来珺颔首,紧接着望向出口处,只见暮色已过,夜色浓厚,“这么晚了,尤老师可真是认真。”

  尤若颜笑了笑,“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忙到现在吗?快回家吧,吃点热饭暖身子。”

  两人分别后,来珺往出口处走了几步,很快脚尖一顿,侧过了身来,寡淡的神情中,终于添上了些许温和,“尤老师住在哪里?”

  “住在武德街。”尤若颜答得快速,但语气浮动,不知为何忽然问起住址。

  “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的。”

  “那边都是老小区,是你自己买的房子?”

  “是我爸妈的房子,他们见房子离我上班的地方近,就让给了我,他们搬到东巷路去了,那一套是新的。”

  来珺颔首,脚步再次调整,这次正面相对,直直朝向她:“你住得离我很近,我等你吧,下班后和我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参考自纽约州立大学大鼠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