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问题都来得急切,田双眼睛瞪得发直,恨不能冲上来掐住白木青的脖子逼她一股脑吐个干净。

  白木青知道大伙儿急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便继续甩着两条长腿在房间里走动起来。

  “现在我们回到这座大楼上来。你们觉得这里除了被封锁了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吗?”

  众人急得白了脸白木青便代为效劳,“首先这里的房间布局不一样,三层楼,每一层都有一条笔直的长廊,房间分布在长廊的一边,而且房间面积不大四四方方;第二,大楼里的床,都可以升降人可以坐起来,又可以躺下;第三大楼的地下室非常之冷尤其是这间保安室到了零度以下。”

  徐洁:“每个居民楼都有它自己的特色我们这儿属于中下等小区条件确实很一般。”

  白木青走到了她身后,双手一抬,搭上了她的椅背。

  “我们和徐洁女士,也有一场谈话。那个时候,她其实是重点怀疑对象,因为我在值班时,发现她在空房间里进进出出,说是在找尸体,理由牵强。在谈话中,我们向她反覆确认,为什么做出这么诡异的行为,她告诉我们——因为总觉得空房的床上有人,她需要去查看,每天休息时间,要把房间都查看完后,她才能休息。”

  听她说着,大家的表情无一不是奇怪,但又尽力去思考,在理解的边缘徘徊。

  白木青绕到了来珺后面,在她身后挺拔而立,像是在代她发言。

  “长廊、医疗箱、升降床、每晚查房,你们不觉得,这里很像是某个地方吗?”

  众人如同被扯住了头皮,瞬间躁动起来,忍不住发出了疑惑。

  “……医院!是医院吗……”

  “是啊,这里真的像是个医院啊……”

  “怎么会是医院呢……”

  在七嘴八舌之中,白木青抬高了音量:“没错,这里就是医院,我们住的房间,其实就是一间间病房。我们熟睡之后,徐洁在空房间里出入,其实就是在查房,这是医院每日的必备流程。”

  徐洁一脸惊异,半天说不出话来,似乎不知所云,又似乎恍然大悟。

  “既然是医院的话,那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白木青脚尖朝下,点了点地面,“在负一楼,同时也在走廊的尽头,温度最低,大家觉得,这里是对应了医院的哪个地方呢?”

  “停尸房!”

  众人纷纷从座位上弹起,绷着脖颈,在室内东张西望,像是坐在了焚尸炉里,浑身都被烤得焦灼,又像是埋在了冰窟里,后脊背瑟瑟发凉。

  而在长桌边,来珺和易双全却还坐着,只不过一个坐得端然,一个坐得惴惴,易双全正对着取暖器,额上的密发被汗打湿,趴在脑门上无精打采,和脸上紧绷的神色一对比,态势鲜明。

  众人惊慌了一阵,但见四周无异常,又陆续恢复了过来,看向白木青的眼中,多了好些茫然。

  “这里是停尸房?这房间里的东西,书桌……椅子……取暖器……衣架……哪里能停尸呀?”

  田双说着,拉住抽屉的把手,把它直接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洒了一桌,全是些人畜无害的小杂物。他眉头一拧,又问道:“怎么,你们是不是发现暗格和密室了?”

  白木青暂时没回话,来珺却侧头,重新把焦点拉回到易双全身上。

  “易叔,你说呢?这房间里你常年值班,应该对它的构造最清楚,你觉得这里面有隐藏的空间吗?”

  易双全微微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双手离桌,来回搓了搓,想赶去寒意,“你们是不是觉得最冷的地方,就是最容易藏尸的地方?”

  “不是因为这里冷,所以觉得它藏了尸,而是因为藏了尸,所以才会冷,连带着整个房间都寒冷刺骨。”

  来珺的字音咬得坚决,没了之前询问的语气,众人一听,感觉越发地冷,快要原地冻僵过去。

  “易叔,你说我们唯独没有找你谈话,其实我们谈过的,你忘了吗?昨天凌晨,我和我姐姐到这里搜查,你突然下来了,要和我们一起搜,期间还主动和我们聊了很多。在那之后,我们基本就确定了你的嫌疑。”

  易双全的嘴唇开了几次,肌肉开始发颤,兜不住字音,“昨天的搜查?我们昨天离开时,不是确定没有异常吗?”

  “昨天你抱着两件衣服下来,是真的怕我们冻着,给我们送衣服吗?你主动加入搜查,是真的为了帮忙,加快进度吗?你用棍子敲打地面和墙体,是真的为了确认,它们有没有异常吗?”

  说着,来珺也站了起来,和白木青不同,白木青虽然也在陈述案情,但是语气平稳,姿态松和,引人深入,但留有自由思考的空间。来珺一开口,就是字字较真,压迫感十足,让人不得不跟上她的脚步。

  她目光朝向面对房门的墙壁,贴上前去,屈出骨节,抬手敲了敲,声音厚实、沉闷,如同其他的墙体一样。

  “搜查之时,你主动负责这面墙,而且反覆查了多遍,隐隐阻碍我们靠近,是因为后面有蹊跷吗?”

  易双全紧盯来珺,目光胶着,青筋显露,白木青见了,不禁进入戒备之中,生怕他会暴起,做出非常之举。

  来珺的手指贴在墙上,慢慢摸索,摸到了墙上的挂钩,挂钩上满是杂物,遮挡了视线,来珺将它们全部取下,她目光一扫,见金属的挂钩排成一排,整齐得宛如一条直线。

  她紧紧勾住其中一个,猛然用力一拉。

  墙面没有动静,挂钩粘得黏实,岿然不动,牢牢挂在墙上。

  但与此同时,易双全忽然起身,向她扑蹿过去,白木青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拦住,下一秒,詹平和朱皓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围拢夹击,箍住他的双臂,把人拖了回去。

  “你在害怕什么?他们就在这面墙后对不对?他们是不是就在这面墙后!”

  说着,来珺转过身,双手拉住挂钩钩头,整个人往后拽拉,墙面一动,分离出一块正方形的小门扇。不久,随着她的发力,一条冷藏屉被拉了出来,惊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停尸屉上,躺着具尸体,是田甜,小姑娘被清洗得干净,穿着寿衣,容貌安详,嘴唇和皮肤白成了一片,浑身上下寒气腾腾,尸身并未腐损。

  室内的所有人瞬间呆住,包括易双全自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具尸体之上,一时间安静如冰,只余寒气袅袅,从停尸柜中漫出,让满室的冰寒雪上加霜。

  不知是冻的,还是怒的,田双眼睛湿了,围在尸体旁边,好生地检查,他嘴唇抖得厉害,快要说不出话来:“易双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有吗!?”

  易双全抖得比他还要疯狂,从眼珠到双腿,甚至每一根汗毛都在抖动,尸体周身的寒气直直朝他侵袭而来,要从他的每丝毛孔中钻入。

  来珺往后退了一步,又攥紧了下一个挂钩,白木青见她费力,便上前帮忙,又一个冷藏屉被拉出。

  这一具,是周英自,和田甜一般模样,浑身上下都没了血迹,被冻得五官都化得轮廓模糊。

  詹平扑了上去,也顾不上冻人,一个劲地喊“妈”,周英自浑身僵硬,他便弯着身子,竭力抱住了她。

  下一个,是闫明鑫,顾征明和徐洁近了上去,分站在冷藏柜两旁,脑袋低垂,眼内含伤,都没说话。

  房间中,众人分散到尸体周旁,与失踪多日的死者“团聚”,没有人再有心思束缚易双全,但他站在原位,也没了动作,目光发直,神如死灰。

  白木青见他如此,便没再理会,准备拉动下一个挂钩,但在动手前,易双全再一次扑了上来,一把拧住她的手腕,拚命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其他人本来沉浸在悲恸之中,被这一喊叫惊醒,情绪顿时飙升,不约而同扑了上来,直冲着易双全的脑门。

  白木青见势不妙,一手拽住易双全的胳膊,把他往身后一甩,和他调换了个位置。来珺也转过了身,挡在众人面前,右手一抬,如同一根拦路杆,将众人挡下。

  “你们什么意思?怕我们动手?”

  来珺眉头一皱,理直气壮:“你们确实会动手。”

  “我们动手也是该的,你们家没死过人,你们不能理解。”

  “能不能理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要是想从这座楼里出去,现在就不能动手。”

  众人又是一惊,忽然想起来,他们还被困在大楼之中,还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目睹尸体的激怒,和生死未定的恍然,两者交织糅杂,一时间分不出高下,硬生生将众人定格在了原位,难以再行动。

  见场面恢复过来,来珺转过了身,与易双全双目相对,这次近在咫尺,来珺直直看了进去,看向了他的思想深处。

  “易叔,其实管姨没有失踪对吗?”

  易双全眨动了几下双眼,嘴唇颤抖起来,没有出声。

  来珺伸手拉住挂钩,打开柜门,将最后一个冷藏屉拉了出来,一具完整的身体缓缓出现,隔在了两人之间。

  她的目光越过冷藏柜,继续探入易双全的双眸之中。

  “管姨从一开始,就被你藏到了这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