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针尖的刹那白木青的瞳孔一缩,肩头同时往偏向一侧,针尖落下时她忽地抬手稳稳抓住那只手腕,让那支针剂定格在半空之中。

  行凶者欲往下扎但白木青腕力惊人硬是没允许尖头再往下半分;行凶者便准备收回麻醉剂,但白木青的韧性更是磨人攥定手腕不放松,愣是不让它回缩一点。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寒光闪烁的针剂,一时间进退为难,连凶光都失了活性。

  不知何时,楼下的争吵动静消失无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不久208的房门从外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易双全握住针剂,慌忙回头只见来珺从外走入,四下安静脚步声声入耳惊心跳肉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来珺瞥了眼悬于二人之间的针剂眼皮自下而上抬了起来。

  “易叔我们终于可以找到管姨了对吗?”

  田双 、宋一倩、詹平、徐洁、朱皓和薛沉都围了进来围在这“案发未遂现场”,他们目光仿佛粘在了麻醉剂上,久久移不开眼。除了来珺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大家好似专门围了个圈,为这未遂的凶案举行哀悼仪式。

  被众人包围,易双全的面部肌肉活动不畅,他的目光从大家的面上逐个扫过,有种亦真亦幻的茫然,仿佛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还是个毫无道理的噩梦。

  片刻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凶器”之上,再一次感受到白木青的力道,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也终于意识到了处境的诡异。

  他正准备动作,白木青双手齐上,一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手握住针头,将针剂夺了过去,起身便回到了来珺身边。来珺确认她安然无恙后,眼中焦灼的执拗褪去,又恢复成原本冷淡的就事论事。

  “你们……你们一起演的戏?”被众人围住,易双全有些不知所措,往角落里缩了几步。

  白木青按压活塞柄,针尖中冒出些水星,滴落在地砖之上,散发出独属于药物的苦香。这一动作,仿佛给了众人当头一棒,让他们联想起死者身上的针孔,以及死相的惨状。

  “演戏,演什么戏,我什么都不知道!”田双抓着脑袋,差点把头皮给薅下来。

  说完,他又转向来珺和白木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确认他就是凶手了对吗?”

  朱皓一抹厚脸,把一脸的白面给拂了去,“对,就是他!你都看见了,他拿着针筒准备行凶!”

  田双闻声看向朱皓,越发迷惑——不知怎么眨眼之间,友军变成了敌人,而敌人倒戈成了友军。

  朱皓和薛沉没管他人异样的目光,虎视眈眈盯着易双全,随时准备扑上去分食。

  来珺及时瞥了他俩一眼,“薛叔,皓哥,你们答应过我俩的,确认凶手后,先留给我们解决。现在我们完成了承诺,也请你们遵守约定。”

  ……

  半小时后,地下保安室亮起了灯,之前用在124房间的长方桌,出现在了这里。不久之前,众人还在祈祷,希望再也没有讨论会,结果这才没12个小时,就又齐聚一堂,只不过从124房间,换到了保安室。

  而人数不减反增,从7人增加到10人,薛沉和朱皓归入了大部队。

  保安室里冰冷一片,把热牛奶从一楼端到这里,可以直接变成杯冰冻拿铁。众人窝窝缩缩在一起,不知来珺犯什么浑,非要到这里来体验人生寒苦。

  白木青开了取暖器,还给每个人端了杯热水,众人把双手一捂,好歹舒坦了些,强忍着把异议压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凶手,你们快给个准信!”宋一倩冻得龇牙咧嘴,恨不能把那杯滚水灌进去。

  此刻准凶手易双全,独自坐在长桌正北方向,来珺没有绑他,也没有束缚他的行动,反而礼致彬彬,邀请他一同下来共同参会。

  之前寻找真凶时,来珺虽然面上兜着,但心里一直在争分夺秒,和时间抢人命,但现在确认真凶之后,她不再着急,也没有了着急的必要。

  “我们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她面向易双全,询问他的意见,“易叔,你作为凶手,看起来倒有点茫然,你最想知道哪一部分?”

  易双全垂着眸子,面色冷得可怕:“我不是凶手,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你们蒙在了鼓里。”

  “你不是凶手,你拿着麻醉剂袭击……”

  徐洁的话还没问完,被来珺拦腰打断,“好吧,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我们就从最近的一个受害者,薛可愿的死说起吧。”

  朱皓的脸色一沉,憋着气没插话。

  “前天,我们在208房间中进行翻找,翻出了以往的信纸,确认薛可愿就是威胁信的作者,从而坚信她就是凶手,但是我们返回247房间时,发现她被杀害了。而按照她遇害的时间来看,应该就是我们翻找房间,朱皓和薛叔冲进来和我们发生争执时,凶手趁乱溜到了247,将其杀害。”

  “发现薛可愿被害后,朱皓和薛叔向我们施压,要求我们快速锁定凶手身份,当时我和我姐姐思量了很久,觉得若凶手喜欢趁乱行凶的话,那也许可以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引他现身。”

  田双皱着眉头,指了指来珺和白木青,又指向了朱皓和薛沉,有些恍然大悟。

  “哦……原来你们是联合起来演戏呀,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来珺抿了抿嘴,欲说又止,给了白木青一个眼神,示意她后面台词太多,交给她来。

  “因为当时我并不能确定,你们谁是凶手,虽然你、你老婆和詹平,都死过亲人,但是恕我直言,我们也并不能完全排除家属作案。”

  毕竟这座围楼已经够诡异,若再出现弑亲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宋一倩和詹平同时急了眼,指向朱皓和薛沉:“他俩也死了亲人,你们为什么相信他们?”

  “你们还记得前天在208的那场纷争吗?当时趁乱溜出房间的人,就是凶手。但是当时我们争做一团,完全没注意谁在卧室、谁在厕所、谁在厨房,也没注意谁中途出了门,也就是无法确认凶手的身份,但是我们却可以确定,有两个人肯定是全程没有离开过208房间。”

  听白木青这么一提醒,大伙立刻反应了过来——是朱皓和薛沉,毕竟他俩就是捣乱者,他俩若是中途离开了,那争执也就停止了,是最容易引起众人注意的人物。

  “所以昨天和他们谈话时,便邀请他俩一同再次设个陷阱,引出真凶。”

  顾征明回想起昨天,朱皓挟持白木青,对着来珺喊话的场景,头皮再一次发麻,总觉得心有余悸,好像白木青随时会被撕票。

  易双全抬起了眼,看向来珺的眼中,满是失望,“可是你们就不怕,再次抓错人吗?上次是小薛,她也是带着刀站在你身后,但是最后却证明,她不是凶手!”

  “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那麻醉剂扎小白,而且麻醉剂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因为我是保安,这儿本来就剩的有麻醉剂,而且当时我看我们一时拿不下他俩,就想提前上来给小白松绑,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为什么那针扎她……你们之前也目睹过她砸门的样子,还有和薛可愿厮打的样子,我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稳定,危险性有点大,而且也怕正好她是凶手,和她单独在一起不安全,所以想先让她昏迷后,再去解绳子。”

  白木青听完,脸上浮现出笑意,身子往他倾了倾,“易叔,你刚刚一直没有说话,是在想这段说辞吗?”

  顾征明忍不住替易双全想了想,接了她的话:“其实……拿支麻醉剂虽然可疑,但是也不能说可以完全定罪,毕竟现在大楼里很危险,多一重防护也正常……”

  来珺目光一斜,淡淡道:“好,我们来说说其他的疑点。”

  说完,她环视在座众人,“大家还记得昨天凌晨,我们挨家挨户找你们谈话吗?谈话一是为获得更多的线索,二是为确认嫌疑。”

  詹平茫然:“是和我们谈完后,排除了我们的嫌疑?”

  易双全一惊,“可是你们并没找我谈过话!”

  在白木青被“挟持”之前,她和来珺一起,拜访了詹平、田双和宋一倩、徐洁,朱皓和薛沉,之后来珺孤身一人,还拜访了顾征明。

  所有人都获得了“倾情拜访”,唯独除了易双全,怎么看怎么像区别对待的意思。

  “没有和你单独谈话,是因为没有必要了。我们和朱皓他们谈完之后,便知道,你的嫌疑已经超过了大楼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次不消他人问,来珺自发开始解释:“两天前,我们认定薛可愿是凶手,但是事实证明,是我们的误判。但是薛可愿生前的举动,困扰了我很久,一是她在休息时段起来,身上带着刀,单独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二是她非常紧张,看见我准备呼救后,便扑上来捂我的嘴。

  “这样的举动,排除掉袭击杀人这一可能后,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天其实凶手确实打算向我下手,而薛可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情况危急,所以中途起来提醒我。”

  “那既然是这样,当初审问她时,她为什么不说呢?”徐洁听得拧眉,很是“怒其不争”。

  来珺和白木青对视了一眼,来珺对她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说出来,她可能会被凶手栽赃陷害。当时虽然情况糟糕,但好歹她还有家人,还有丈夫和父亲坚信她的清白,但若是被凶手盯上,反咬一口,那可能连亲人都要倒戈相向了。”

  听白木青解释完,轮到其他人互相对视,忽然间,大家都想起了那两封“威胁信”,脑中电光一闪,同时看向了易双全。

  ——薛可愿被怀疑是凶手后,易双全表示,威胁信极有可能是她所写,而众人在她房中找出“同款信纸”,这才让朱皓和薛沉都信了,她就是凶手。

  在投向易双全的目光中,有两束最为锋利——来珺凝视进他的双目,开始有针对性地问话。

  “是这样的吧易叔,薛可愿恨你,直觉上便认为你是凶手,而当晚就是我和你一起值班,其他人都睡了,你有大好的下手时机,薛可愿意识到危险性后,便来想来提醒我,但她见到我准备呼救,于是慌忙来捂住我的嘴,怕把你给招来了。但是她还是成了你的替罪羊,被当成了凶手,却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因为她不能表现对你的恨意,不能表现出怀疑你,因为你有她的‘把柄’,要是把威胁信扔出来,证实了是她写的,那就更坐实了凶手的身份,连家人都会误解她!”

  易双全听完,似是呼吸不畅,气息逐渐堆积,到了一个极限后,来珺以为他会大叫出来,没想到“噗——”的一声,却是一声笑意。

  “小珺,这都是你的个人猜想罢了,我是知道你的,惯会玩逻辑假设那一套,之前把这一套用在小洁身上,然后是顾哥,接着是明鑫、薛可愿,现在成了我。可惜的是,你之前的逻辑假设都被证伪。这次用在我身上,我没意见,但也需要拿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证据出来吧,证明我和之前的受冤者不一样。”

  白木青听易双全居然当众怼来珺,怼得还颇有几分技术,她坐不住了,把凳子一推,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还以为她要拎起易双全的衣领,像砸门那样砸他的脑门。但是白木青手上没动作,脚下一动,围着长桌踱起步来。

  “易叔,你觉得这栋大楼里,要是把所有人都怀疑一圈,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是谁呢?”

  易双全:“你想说是我对吗?”

  “对,”白木青对着他一笑,依旧保持着客套,“你的妻子失踪,算是最早的受害者,又在寻找的过程中从楼梯上摔下,至今带着伤,一开始就博得了同情。而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断,绑走你妻子的人就是杀人凶手,我们很容易就会把你排除,你也就自带‘无辜群众’的光环,庇护你免遭怀疑。”

  易双全顶着额头上的伤疤,没说话。

  “但在薛可愿遇害后,我和小珺认识到之前的思路存在盲点,于是全盘重来,把每个人都分析了一遍,包括受害者家属、最后我们发现,其实易叔你的身上,存在很多被忽视了的疑点。”

  “比如第一,保安室的医疗箱失踪了。虽然顾叔表示,大楼里的住户,有偷走医疗箱的可能性,但其中嫌疑最大的,难道不是负责值班的保安吗?第二,田甜的尸体被盗,以及周姨被杀时,刚好都是你在值班,虽然任何一个人都有下手的可能性,但是难道不还是值班人员,下手最为方便吗?第三,受害者的尸体统统不见,要移走一百多斤的尸体,最可能的还是青壮年的男性吧,你可在重点怀疑对像内。”

  众人听得认真,听完之后,都没反驳,但是徐洁犹豫了片刻,还是举起了手:“虽然我急于找到凶手,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三点,顾叔……他好像也符合。第一有顺走医疗箱的可能性,第二田甜死时和尸体被偷时,他都在值班,第三他也是青壮年”

  宋一倩气得白眼差点翻过去:“你们是不是脑子有……都亲眼目睹他动手扎针了,还为他辩解呢!”

  徐洁:“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确认!可愿姐就是因为被误解才没的,咱们这次一定要问清楚,行不!”

  白木青笑了起来,为有人能跟上思路感到欣慰,至少众人智商都在线,没留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确实,这样看来两个人都有嫌疑,但是我们之前说过,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尸体藏在哪儿,你们还记得吗?”

  田双、詹平和朱皓同时抬眸,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找到尸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