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这一点后来珺越发专注,同时接收大脑中的视觉和听觉信号,像警察查看监控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正如她发现的那般安钰一直在收纳柜前活动,从卸妆、洁面到补水、刷牙压根就没到镜子前站过,那么大一面镜子镜大面亮,就跟个摆设似的好像只是为了让幅员辽阔的厕所,显得再辽阔一些。

  洗漱完毕,安钰手伸到干手器前,将指尖的残水吹干,接着关了灯走出了盥洗室。

  途中路过了壁镜,但她余光都没瞟一下,镜子一晃而过连带着里面的画面都模糊不清。来珺本来想趁机留意一下,结果根本就没镜子的“镜头”。她有些浮躁但又不可能让摄像头转过去毕竟她充其量只是观众不是导演。

  安钰坐到了沙发上拿起手机划动了几下不过没怎么看消息又划了出去将手机熄了屏,从书架上挑了本书,随意翻了页开始看。

  这年头能冷落手机,转而看书的人,实在是稀品,不过来珺知道,她应该是怕她窥探隐私,毕竟伏意时,相当于在脑子里安了台监控,现在玩手机,就相当于拿着日记当众朗读,怪难为情的。

  看书的时间格外漫长,翻页如年,来珺感觉安钰读得奇慢,似乎开了0.1倍速,不像是在看书,而是在研究字体的结构,或者琢磨被动语态的用法。

  不知过了多久,安钰抬眼瞅了瞅时间,十一点整,她总算合上了书,将那本《百年孤独》,放回到一群更孤独的书本之中。

  起身之后,安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意来袭,连带着她的声音,都被侵蚀得疲软而绵长,她软绵绵地伸出手,将窗户关上。

  今夜也是星空万里,一颗颗星星镶嵌于苍穹之中,比黑绒内衬上的钻石还迷人。

  像是被夜空吸引,安钰在窗前停住,原本打算拉窗帘的手也垂了下去。

  窗户宽大,视野广阔,她无需多仰头,就能观赏烂漫夜景,树丛中的灯晕,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竟然格外般配。

  半晌,安钰又打了个哈欠,困意再次来袭,这次更为汹涌,连哈欠的尾音都拐了个弯,催促她赶紧上床休息。

  窗玻璃中,映照着安钰的身影,虽然并不十分清晰,但看清轮廓还是绰绰有余。来珺能够看清,玻璃中的她穿着淡青睡衣,肩胛骨有气无力耷拉着,一身的困倦。

  安钰又伸出了手,去够厚重的窗帘,准备正式“闭幕”,拉上睡觉。

  来珺的目光没跟随她的手,而是一动不动盯着窗玻璃,屏息凝视。

  之前安钰欣赏夜空时,来珺便觉得不对劲,她面前的玻璃窗有些异样——现在外黑里亮,玻璃中会反射出室内的景象,但毕竟不是镜子,反射出的事物难免模糊不清,“像素”不高。

  通过玻璃,来珺可以看清安钰的轮廓,甚至能判断她的大致表情,但她总觉得,安钰的轮廓很毛糙,毛糙得来出现了双重叠影——好像有个人,一直站在她身后,身体轮廓和她差不多,就像套娃一样,只能看到那个人的外圈轮廓。

  此时此刻,来珺紧盯着玻璃倒影,试图辨认出边缘的轮廓,但始终看不明晰,那道影子一直若隐若现,时而显现、时而重合。

  在安钰拉动窗帘时,来珺目不转睛看向窗玻璃,有一瞬间,安钰的头转向左侧,将脑袋后方空了出来。

  刹那间,来珺的双眼猛然一睁,安钰的正后方,出现了一张面孔,是一个人的面孔——安钰侧头去拉窗帘,但那个人还是看向前方,所以露出了脸庞,在窗玻璃上显现了出来。

  那道人影,起先是静静站立着,身影和安钰的重合在了一起,但在她侧身去关窗帘时,玻璃中的影子出现了变化,那倒影子忽然抬起了双手,向安钰的身体探去。

  来珺一惊,嘴巴张了开,想提醒安钰注意,但她立刻反应过来,目前正处在伏意阶段,要获得线索,就需要静观其变。

  不过安钰也察觉到倒影的变动,很快发现了异常,与此同时,有一双手从她身后探了出来,开始收拢,准备将她围困住。

  安钰尖叫了一声,声波直冲房顶,她双手疯狂地乱扇,拚命挣扎,试图摆脱鬼影的控制,挣扎了一阵,她晕头转向,已经分不清鬼影在哪儿,看准了房门的方向,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拉着把手将门一砸,猛然关上,还拧了上反锁,来了层双重保险。

  偌大的房屋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谧,安钰喘着粗气,双手一直攥着把手,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门而出。

  她的大脑中,来珺倒没多大反应,“鬼片现场”她见多了,这点还不足为惧。她只是遗憾,刚刚安钰跑得急促,转过身就落荒而逃,视野颠簸得混乱,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天花板,她只晃了一眼,没能仔细打量身后的“鬼影”,还不如在窗玻璃里看得清楚。

  来珺的身体就在隔壁客房里睡着,处于待机状态。见关键节点已过,她便从安钰大脑中退出,移回自己的身体,苏醒过来。

  不一会儿,客房门开了,来珺走了出来,以大活人的形态,出现在安钰身边。安钰的气儿还没喘顺,见了她,越发喘得厉害,来了个双重惊吓,不知她什么时候退出了“监控室”。

  “我能进去看看吗?”来珺说着,目光落在安钰的双手上,那双手还攥着门把手,骨节泛白,用力过猛,若门有神经有知觉,肯定会被她捏得哇哇直叫。

  安钰见她平静得可怕,一点都不像刚看完“鬼片直播”的样子,不禁皱眉:“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一时间,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安钰脸上恐慌笼罩,汗水密布,而来珺目光冷淡,心跳速度仿佛是人类最低值,一点都不给鬼影面子。

  “还好,你如果害怕,就在门口休息吧,我进去看看。”

  安钰无话可说,只能给这位英勇的女士让了一步,来女士开门走了进去,卧室窗户已关,窗帘拉了一半,玻璃倒映着室内景象,偌大而静谧,空无一人。

  来珺走到刚刚安钰所站的位置,将窗帘拉开,仔细查看倒影的画面——她的轮廓大体可见,边缘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也没毛里毛糙。

  来珺转过身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室内没人、没鬼、没任何喘气的活物,视野之中一片正常。

  安钰没走,就靠在门边看着,见她清了场,确认安全无害,便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目光中还渗着担忧,满满的受惊后遗症。

  来珺示意安钰站在窗前,她靠近了窗户,仔细打量其中的倒影,这次确认没有重影,只有一个人的轮廓。

  刚刚那个鬼影,还真的是消失不见了。

  安钰在床上坐下,背靠墙面,神色好歹恢复了些,只是疲倦和忧虑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我确实可以看见鬼影!”

  来珺面对着窗户,抱臂思索了片刻,“我一直都相信你说的话,只是对你看见的东西有点疑惑。”

  安钰皱起眉头,她皱眉时,眉中心会凸起一座小山,有凸起,有凹落,加大了她面部的疑惑感,而不像来珺,嘴上说着疑惑,脸上一点也不配合,选择性面瘫。

  “疑惑什么?”

  “小钰,你认识你看到的鬼影吗?”

  “不认识,怎么了?”

  “你应该看见过它很多次,以前有正面碰上过吗?”

  “有,”安钰垂下了眸子,“只是每次看到,都会被它吓得不轻,像刚刚那样,实在没心情关心它的长相如何。”

  来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一时没说话。她转身又将窗帘合拢,室内一下子越发幽秘,雍容的色调反而加深了这幽秘感。

  “我今天有注意到,你一直没照过镜子,是怕从镜子里面看见它?”

  安钰点头,看向了盥洗室的方向,脸上又加了层苦色,不过更多的是厌倦和烦闷,像是饱受骚扰的受害者,而不是恐怖片的受惊者。

  “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随时都得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东西从身后探出来,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真的太痛苦了!”

  来珺察觉到,这是咨询以来,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感受,之前一直压抑着,虽然也害怕,但怕得谨小慎微,藏着掖着,生怕怕得太过明目张胆,违背了科学原理。

  “那它每次出现时,都会像今天这样,伸手抓你,向你靠近吗?”

  安钰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颤,她点了点头,神色越发不安。

  来珺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现在便尝试放下原有的认知体系,从鬼学的角度来解释,很快得出了结论,低声道:“你是不是感觉,它想上你的身?”

  安钰抬起了眸子,眸子不太稳,颤了颤,“应该是这样,它看中了我的躯体,它想要占为己有,不然也不会缠着我不放。”

  来珺再一次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呀……”

  安钰忽然有些激动,这次声音都颤了起来:“来老师,现在你看到了它的样子,知道它想干什么,就一定能消除它对吧?我想拜托你,赶快把这只鬼影赶走,别再来纠缠我了!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身体让给它的!”

  ……

  安钰睡下后,宋婉和安庆春从三楼客房里探出身,招呼来珺进去,想询问伏意的情况。

  昨天计划移意时,咨询2 组经过商议,建议他们回避,让侍者也暂时各回各家,营造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一个类似于恐怖片的现场,这样方便鬼影出没。

  刚刚在客房里,宋婉和安庆春都听到了响动,尖叫声那叫一个凄厉,听得他们都担惊受怕的,但按捺住了没出去,憋了许久,担心越积越多,急需爆发一下。

  来珺知道他俩急,生怕女儿是出了什么精神问题,但急也没办法,她得一步一步来。

  “二位请稍等,我想和我的同事讨论一下,方便我们做出下一步咨询计划,安钰的情况,我之后再和你们细说。”

  安庆春眉头紧皱,一脸的威严,一看就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一方,但他现在在来珺面前,有求于人,也不方便摆架子,只好带着宋婉退出,把郝岸和丁冬让了进去。

  丁冬手里已经拿好了电脑和数位板,一进来就在沙发上坐下,活动着手关节,磨刀霍霍。

  “来吧珺子,那鬼长啥样儿,好久没画孤魂野鬼了,我忍不住有点澎湃呢!”

  来珺在她身边坐下,靠在扶手上,眉宇间满是思索的痕迹。

  “这次……不用画。”

  “嗯?为什么?”丁冬抬起头,有些费解,以前都是移意完,趁着记忆还热乎,得把速写图赶出来,这次居然没这个环节?

  来珺回想起在玻璃窗中,倒影的那个鬼影,不禁闭上双眼——她其实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很难相信,竟然会看到那张脸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章,好像有一点点吓人,所以在天还亮的时候发出来了,贴心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