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听到这话心跳便是一跃。她这次谈话,步步紧逼,锋芒毕露目的不在于让他俩难堪而是迫使他们说出全部的真相。

  现在目的达到,她便将笔记本翻了开来做好了记录准备。

  “可以你们谁先说?”

  陈和和张月鑫又犹豫了起来,只是这次不是犹豫说不说而是犹豫怎么说。

  挣扎了半晌,最后陈和给了回复:“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但现在要说出口,还是……很艰难,要不然你进我们的大脑里去看吧,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来珺微微吃惊,这二位中老年人几天前还质疑她工作的合法性,现在居然主动送上门来,邀请她“入脑参观”看来他们之前的质疑,就是个阻碍调查的幌子。

  “可以不过我移意也只会进一人的大脑你们谁来?”

  陈和:“回忆时我们本人可以看到当时的情景吗?”

  “可以。”

  陈和:“那我来吧。”

  “不我来。”张月鑫的目光有些偏执。

  陈和看向了她张了张嘴神色略微扭曲起来:“会再经历一次……”

  “我知道,但我想回去看看他。”

  陈和垂下了眸,没再说话,他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握紧了她,似乎担心会出事。

  来珺站起身来,开始移意的准备工作。

  “陈先生,等一下需要你回避一下,结束之后我们会通知你。”

  “我不可以陪着她吗?我就在旁边坐着,保证不说话,也不走动。”

  “不好意思,你如果在场,会对张女士产生一种心理暗示,对移意结果有影响,所以麻烦你回避。”来珺用词虽然委婉,但面上毫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不讲任何情面。

  面对这冷冰冰的态度,陈和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得跟着她走出了病房,但出门之后,他又挡住了过道,压低了声音再次恳求:“来老师,等一下劳烦你照顾一下她的情绪,我怕她会承受不住!真的劳烦你了,帮忙照看下她!”

  来珺见他说得哀婉,不禁疑惑,目前来看,张月鑫应该是“施暴者”,她难道会承受不住那段“施暴”回忆吗?

  …

  登入之后,神经世界并未亮起,周围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过在黑暗之中,显现出木门的轮廓,从门底透出光亮,呈放射状蔓延开来。来珺顺着光亮寻了过去,张月鑫的意识场就在里面等候。

  她敲开了门,屋内的布置非常简洁,只有一张黄木圆桌,两把椅子,一张床,一台老式电视机,上面放着影碟机,已经上了年头,面板上覆盖保护膜,都翘起了边角。

  来珺在圆桌旁坐下,张月鑫给她倒了杯茶,茶水浅棕,她喝了一口,入口苦涩,但细品之下,余韵甘甜——是苦丁茶,这应该是张月鑫休息时常喝的茶。

  张月鑫双手环绕茶杯,在房内的暖黄灯光下,她的面色并不见得暖和,手有些发抖,好像患了伤寒,被冻得慌。

  来珺放下茶杯,凝视她,目光深沉而平和:“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的,你是来老师,要查看我的回忆。”

  “嗯,现在你房间里有电视和影碟机,应该还有配套的光盘。把光盘放进去吧,你来操控遥控器。”

  在这条指令的引导下,张月鑫站了起来,墙边出现了个柜子,上半部像是搁架,放有无数光盘,光盘都包着纸袋,其上用黑色墨水笔标明了时间,所有的光盘都依据时间排序,从童年到少年,再从少年到中年。

  张月鑫翻找了一阵,很快找到了目标光盘,将它取了出来,用小帕子擦拭了一遍,接着打开了影碟机,把光盘放进了仓内。

  她拿着遥控板坐回到圆桌边,手抖得越发厉害,按开关键时,试了好几下,都按偏了,最后来珺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不好意思,有点紧张。”正说着,电视打了开,画面闪了闪,接着便开始正常播放,因为回忆光盘年代久远,画质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得清人物轮廓,播放得也是顺畅而连贯。

  画面中是二十年前的回忆——因为张月鑫记得清楚,记忆提取没有障碍,而且移意前取得了她的同意,所以来珺可以在她意识场的配合下,直接观看回忆,而不用像挖掘童年记忆时那样,得进入神经世界仔细搜寻,还得避开潜意识的“反入侵”防御机制。

  此刻,来珺坐直了些,面向电视屏幕,“你如果觉得有任何不适,可以按暂停。”

  张月鑫点了点头,她怕按错了键,便将遥控器放在了桌上,双手交叉着,极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屏幕里出现了两个人影,来珺立刻认了出来,是张月鑫和陈和,二十年前他们不到三十岁,但脸部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屏幕中更是满脸愁容,皱纹都显得憔悴,黑发茂密,也没能让他们显得年轻气盛。

  画面中,张月鑫撕开了冲剂的包装,倒入了热水杯中,细小的颗粒坠下,不久又漂浮上来。她拿着根筷子,不停地搅拌,最后所有颗粒与热水融为一体,整杯水变成了棕黄色,她手里还是不停,一直搅一直拌,不停不休。

  陈和叹了口气,站到了她身后,两只手放在她的肩头,不发一言。

  “老陈,我听说滁西那边,有个老中医可以治这病,过两天我们带鑫和去看看?”

  “可是咱们这次去了医馆,医生说了治不好,只能平时注意,让孩子别感染了。”

  张月鑫直直盯着水杯,杯子被她搅拌得叮咚作响:“那是她自己水平不行,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医生,肯定有能治的,不就是抵抗力差点嘛?这玩意总能补起来!”

  陈和垂下了头,放在她肩头的手往前移,抓住了她手腕,迫使她搅拌的手停下来。

  “老婆,老婆啊,我知道很难的,我知道的,但是医生已经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医院开的药已经没什么效果了,药吃多了,孩子的听力都废了,我们现在不到处跑了,我们就陪着他在家里面,好不好?”

  “没门!你是想让孩子等死是吗?你是听了那些庸医的话?他们治不好是他们的问题,又不是孩子的问题,谁平时不生点病啊?鑫和他又没缺块心脏少块肺,怎么就治不好了?”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哥小时候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一直在医院里,我是看着他没的,月鑫啊,医生没有骗人的,我们别带着鑫和乱跑了,会增加感染风险的!我们就好好陪着他……”

  陈和说得激动,但张月鑫比他还激动,一把将他推开,端着水杯就出去了,脚步声咚咚的,发泄心中的不满。

  屏幕上卡了两秒,紧接着画面一转,背景变得昏暗,透过布帘半遮的窗户,可以看出户外已经浓黑似墨,房间里开着灯,但灯光孱弱,快被这浓重的黑暗侵吞湮灭。

  来珺微微眯起了眼睛,试着看得更真切些,她看到床中央躺着个孩子,面容枯瘦,头发柔软地贴在脑门上,眼下有些发青,紧闭着双眼,鼻头没有翕动,他睡得非常安静,像才出生的羊羔——来珺认了出来,这是王兰依照片上的男孩,也就是真正的陈鑫和。

  张月鑫抱起了他,拿起毯子将他一裹,转身往外走。陈和站在房门口,堵住了去路,她的眼睛高高肿起,像才哭过,可是此刻眼神里除了悲伤,还有近乎绝望的哀求。

  “老陈,你快去叫车啊,你快去啊,我们马上去滁西让医生看一看,你快去啊!”张月鑫抱着陈鑫和,拍着他脑袋,着急地催促,双眼都直了。

  陈和两只手无力地摇摆着,像是安抚,又像是恳求:“月鑫你听我说,孩子已经不在了,我们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没有痛苦的,他只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现在很快乐的。”

  张月鑫忽然伸出手,直直将他一推,这一把用力不小,陈和倏地撞到门把手,身子瘫了半截在地上。

  “你放屁,你就是被那些庸医洗脑了!你他妈不去就在这儿呆着,别碍事!”

  说着,张月鑫跨过他的身体,就要去开门。陈和上半身靠在门上,死死抵住,他哭了起来,双手抱住她的大腿,把头埋在她的腹部。

  张月鑫发了狠,抬脚便踹他的腹部,往死里挣扎,想要脱身而出。但陈和用了蛮力,哭得双肩发颤,任凭她怎么踹,都不放手。

  画面中的张月鑫,神色已经不太正常,有些偏执,有些木然,还有些疯癫,似乎就算门外着了火,火势汹涌,她也会义无反顾往外冲。

  画面外,来珺微微侧过头,发现坐她身边的张月鑫,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右手死死攥住左手,啃咬着左手的指甲,指尖已经被她咬破,深血顺着指头往下流。

  来珺伸出手,用纸巾帮她擦净了血迹,接着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把手放在桌面上,同时覆上了她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电视中,突然破发出一阵哭声,来珺转头一看,画面中的张月鑫抱着孩子大哭起来,她没再往门外冲,而是退到了墙边,顺着墙蹲下了,泪水打湿了她的面颊,很快也打湿了衣襟,落在怀着孩子的面颊上,但孩子却没有反应,双眼一直紧紧闭着。

  她哭着,用袖子擦拭孩子的面颊,不想让泪水把他的脸弄脏,可她自己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痕。

  陈和被踹得一身狼狈,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宽慰,两个人就那么抱在一起,中间隔着个死去的孩子。

  最后,墙角只剩下张月鑫一个人,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陈和来抱过几次孩子,但她两只手就像铁钳,死死箍住陈鑫和,怎么也不放开。

  窗外亮起又暗去,室内的灯开启又熄灭,画面中的张月鑫已经是蓬头垢面,她的头发随意垂在眼前,像干枯的野草,发根还带着油腻,衣服一直没换,就缩在角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紧抱住陈鑫和,连睡觉都紧紧抱着,生怕有人来把孩子抢走。

  不知多久后,陈和再一次进入房间时,他手里也抱着个孩子,穿着小鑫和的衣服,戴着小鑫和的帽子,长得和小鑫和一般大小,只是面颊红润饱满,眼珠子四处乱转,灵动得紧。

  张月鑫见他进来,警惕地往后一缩,把小鑫和藏进来了怀里。

  陈和抱着孩子蹲了下来,他将孩子的帽子往后掀了掀,脸上挤出了笑容,“老婆你看,这是鑫和呀,他又回来了,鑫和的灵魂到他身上了,他回来了!”

  张月鑫仔细打量那孩子的脸颊,在他脸上看到了陈鑫和的影子,她的眼眸忽然一亮,好像在漆黑的长夜中,看见了闪亮的星星。

  她发着怔,咧嘴笑了起来,伸出手将那孩子接了过去。

  趁着张月鑫接孩子的时候,陈和赶紧动作,顺势将小鑫和抱了过去,藏在了怀中,蹑手蹑脚出了门去。

  画面中,张月鑫将孩子放在膝头,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想看清他的模样。孩子有些抵触,两只小手张不开,像两个馒头,抵住她的胸口,不想让她靠近。他的头一个劲往后仰,嘴里叫着“妈妈”,左右打量了一阵,没见到妈妈的影子,便张大口哭了起来。

  洪亮的哭声再次响起,像是号角,振聋发聩,生生将张月鑫震醒,她目光中的焦距恢复正常,像是恢复了意识,双手捧住孩子的来回摇动,嘴里反覆哄着:“妈妈在,不哭不哭……”

  可是她的声音和哭声相比,小如蚊蝇,哭声铺天盖地,可以盖住任何响动,什么劝哄声都入不了耳。

  张月鑫终于站了起来,将孩子抱在了床上,手抚摸他的脑袋:“不哭了乖,不要怕,不要怕……”

  门开了,陈和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个奶瓶,奶嘴往孩子的嘴里一送,他约莫是哭饿了,见有吃的,便不再哭嚎,开始专心喝奶。

  张月鑫看着他认真喝奶的样子,僵硬的面部终于柔和起来,她抬手捏着孩子的脸颊,自己也笑得像个孩子。

  “鑫和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孩子嘴里不停,两只眼睛又黑又圆,瞳孔发亮,一动不动盯着她,最后似乎确认她没有危险,便试探性说出了话。

  “小红头,小红头……”

  张月鑫一愣,几天没梳洗头发经她一抓,越发蓬乱,高高地翘在头顶,她最后实在想不出,便抓住了陈和:“小红头是什么?”

  陈和也是一愣,甚至慌了起来,他怕稍微回答不好,张月鑫再一次陷入魔怔。他抓耳挠腮了片刻,最后终于挤出了个回答。

  “是一种糕点,鑫和在电视上看到的,他刚刚看到的。”

  张月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双手往身上胡乱擦了擦:“好的,我这就去做。”

  陈和一脸苦相,准备去拦她,这时孩子再一次哭了起来,比刚才还要响亮,不知是吃不到小红头,还是又在找妈妈。陈和捡起床上的奶瓶,往他嘴里递,可这回他根本不稀罕,一个劲用手刨开,东张西望着,试图挣脱张月鑫的怀抱。

  这一回,卧室门再一次打开,陈奶奶挪了进来,她一直扶着门把手,每一步都进退为难,站都站不稳,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陈和和张月鑫同时回头看向她,怔愣之后,陈和赶忙上前去,将老人扶到了床边坐下,“妈,您好点了吗?是不是吵着您了?”

  老人从进来开始,眼睛就落在孩子身上,一刻都没移开过。她坐下之后,孩子便停止了嚎哭。

  陈奶奶的长相中没有老年人的慈蔼,双眼吊梢,法令纹深,人中偏长,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味道,孩子被她一直盯着,仿佛察觉到自己再哭,就会被做成肉糜吃掉,所以乖乖闭了嘴。

  张月鑫看出来孩子害怕,赶紧抱起了他,将他搂进怀里,离得远了些。

  陈奶奶没回答陈和的关心,指着孩子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陈和仿佛被桶了命穴,手足无措起来,“妈,这是鑫和呀!您连孙子都不认识了吗?”

  陈奶奶眼睛一瞪,吊梢眼越发凶狠,“你再说一遍!你是当我老年痴呆了!”

  “这……这……咱们出去说吧,别吓着孩子!”陈和没想到老人家反应这么大,便扶着她往外走,关上了房门。

  此刻从神情来看,张月鑫已经恢复正常,她目光有神,动作自然,见那两人走了出去,便依旧抱着孩子,将门开了条缝,透过门缝往外看。

  虽然被陈和搀扶着,但陈奶奶才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瘫在了客厅的椅子上,陈和蹲在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妈……妈,我要不然送您去医院吧,在家我真的怕照顾不好!”

  陈奶奶一把将他的手拍开,声音压低了不少,很是嘶哑:“你老实回答我,孩子怎么来的!”

  陈和就蹲在她脚边,几乎要跪下来,本来魁梧强壮的一个男人,此刻却宛如被雨淋湿的病猫,又狼狈又瑟缩。

  “是我买来的,是买来的,对不起妈,您不要怪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老人听完,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几乎喘不上气,手捂着胸口,脸憋得发青,最后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快要将肺管子咳出来。

  陈和慌忙起身帮她顺气,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马上去给医院打电话!”

  说着便准备往楼下跑,陈奶奶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但陈和冲得太过用力,将她直接带倒在地上,他又慌忙回身,将老人扶起。

  陈奶奶起身的瞬间,一巴掌便扇到了他脸上,这力道不大,陈和身子几乎没动,但看得出来,她已经用尽了全力,恨不能将这儿子一巴掌扇飞出去。

  “你个畜生!你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鑫和没了你就该多积德,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你居然还去祸害别的孩子,你这是让他死了都遭罪啊!遭罪啊!”

  陈和挨了巴掌,但还是不敢放手,一直扶着她,他哭了起来,一张脸皱到了一起,也不辩解,抬手顺着她的背,怕她再噎过去。

  张月鑫在门内,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一直伸着手,捂住孩子的耳朵,怕他听到这段谈话的内容。孩子咬着拇指,躺在她怀里,好奇地看着她,像在研究她眼里的水光,为什么那么晶亮?为什么一直闪个不停?

  门外,陈和哭得不成样子,压低了声音恳求:“妈,送不回去的,这孩子只要买来,就送不回去了,要是不要的话,只有扔掉……”

  陈奶奶脸色发黑,一脸的心如死灰,不再痛骂,也不再质问。她站了起来,甩开了陈和的手,颤颤巍巍地往屋里走。走进屋后,背着手将门一带,门关了上,将陈和隔绝在外,也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响。

  客厅内安静下来,画面也静止了下来。

  下一幕,画面一动,响起了踹门声,光影有些混乱,聚集在陈奶奶的卧室门前,惊呼声随之而来——

  “妈,妈你怎么了——”

  “快叫救护车——”

  来珺正想细看,画面突然停止,定格在了一片晃动的人影中。

  她转头一看,张月鑫终于伸出手,按了暂停。此刻她的神情,和电视中的别无二致,只是多了沧桑,眉头痛苦地皱起,眼眸一直垂着,不愿意再看屏幕。明明是她最熟悉的记忆,但现在多看一眼都无比艰难。

  来珺从刚刚那一瞬的声响和人影,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抬手拿过遥控器,将电视关闭。

  屏幕一暗,回归了寂静和黑暗。

  这之后的事情,她都亲眼见过了——陈奶奶的丧礼上,陈和和张月鑫跪在遗像前,恳求她的原谅,他们让孩子叫奶奶,乞求她的保佑,保佑他平安无事,顺利长大。

  来珺沉默了半晌,没有立刻说话。其实在观看回忆之前,她心里就有猜测,孩子的“来历”多半违法,所以她知道真相时,并未十分惊讶。

  相反,她刚刚目睹了小鑫和去世的全过程,内心沉重,所以一时不想开口质问,给了张月鑫喘息的时间。

  张月鑫侧着头,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但抽噎的气息,还是从指缝溜了出来,在略显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来珺没说话,也没动作,安静地坐着,安静到近乎透明。

  等终于哭完了,张月鑫抹了下眼睛,先出了声:“老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都会回答。”

  来珺没有看她,一脸平静:“不急,你如果想休息,可以在床上躺一会儿。”

  “不用了,我想抓紧时间,早些让鑫和把梦境解开,他也能早些平安。”

  来珺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话。她站起了身,离开了这座小屋。

  …

  半个小时后,陈和和张月鑫并排坐在病房里,监护仪已经收掉,张月鑫刚刚躺过的地方还有褶皱,枕头上残留着打湿的痕迹。

  陈和又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关心起来:“还好吗?接下来的问题我来回答,你去休息下?”

  张月鑫摇了摇头,没看他,“没事,我们犯的罪,一起担着。”

  来珺将前后经过全部理顺,此刻已经准备好了问题,开始逐一提问。

  “陈先生,二十年前在陈鑫和死后,你买来了一个孩子,对吗?”

  陈和点了点头,“是的,我之前其实有听说,某个村的一户人家,因为生不出孩子,就去买了个孩子来。当时鑫和死后,我妈病了,月鑫又……我怕她们出事,就去那个村打听,联系到了人贩子,我问他们:有没有两三岁的小男孩,健康的,和鑫和长得像的?他们说有,便开了价。”

  “那你买的时候,知道孩子的身份吗?”

  “不知道,我是看到孩子之后,他天天嚷着说要吃小红头,我一查,才知道他原来是皖安省庐元市的,也就是我们带着鑫和治病时,住过的地方……”

  来珺乜斜着他,直接点了出来:“那很有可能是这样,在你提出了购买要求之后,人贩子才去物色孩子,拐走孩子!”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妈,害了鑫和……”陈和俯下了腰,双手捂住了脸,疯狂地自责起来。

  说着,他猛然抬起了头,直勾勾看着来珺:“你要找的梦女,就是人贩子,就是抓鑫和的人贩子!鑫和怕她怕得睡不着觉,她当时抓他时,肯定用了极其残忍的法子!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彻底找不到她了!”

  他说得激动,面色一阵发红,好像恨不能穿到陈鑫和的梦里,将那人贩子给活活掐死!

  但来珺静静看着他,双眉微蹙,一时间并没有回话。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梦女】篇开始以来,小伙伴们就在踊跃猜测,我都看了,很多推测得都很有道理,已经很接近了,你们很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