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陈和这么个反应来珺都不由心里一紧,治疗不就是需要付钱买医疗资源吗?怎么还和病患家里扯上关系了?

  “神医说明了两个要求,第一我们需要将鑫和留在她的医馆让她好好观察一天;第二,她问我们这个病是不是遗传的我们说是,她便告诉我们鑫和可以治好,但是我们家里面可能会死一个人。”

  听到这么个回答,来珺的第一反应是否定,她从没听说过治病还要“株连九族”的,就算是遗传性疾病,也没有以命抵命的说法除非是从家人那里摘两个肾,移植给病患。

  她皱起了眉头,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但还是示意陈和继续说下去。

  陈和注意到了她的脸色,神情更为惨淡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其实我当时听到这话时也和你一样不相信还有这种事而且那神医治疗鑫和时我看不出明显效果我们离开庐元之前他又上呼吸道感染,虽说不是特别严重,但总归没有好。不过……我们回到叙平家里后,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说到这里,陈和停了下来,很是难过,一时间,慌乱、心虚、难过、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脸上抢夺地盘,竟分辨不出哪种情绪更胜一筹。

  来珺结合之前神医所说的要求,立刻猜了出来:“你们家里有人去世了?”

  陈和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鑫和的奶奶去世了。”

  来珺对这位老人家有印象,她记得陈鑫和三岁之前,都是奶奶在带,但奶奶去世之后,陈和他们便将孩子带到了珞玉来。她当初还奇怪,他们一家子,为什么要跨省移居?现在看来,这其中的关系有些微妙。

  “当初神医让我们选,我们当时救子心切,没管那么多,就说无论如何都要治好鑫和,可是没想到……妈她突然去世了……”

  说着,陈和捂住了脸,额头撑在手掌上,手指又将头发使劲抓了抓,又难过又懊恼。

  趁着他捂脸的时间,来珺消化了一下这段信息,随后问道:“那个神医贵姓呀?”

  “姓苟。”

  “苟医生有解释原因吗?”

  “没有,我有问过她,但她不说,只是让我们选择,治还是不治。如果治,就每周带着孩子去她的医馆,如果不治,以后都不用再去,就当这话她没说过。

  “我们肯定是想治呀,所以就在皖安待了一段时间,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来做,但鑫和又病了一场,我们便回了家里。其实当时我们已经忘了神医所说的后果,直到妈突然去世了,而她去世之后,鑫和又渐渐好了起来,健康长到了现在。”

  “突然?”来珺追问道,“老人家是怎么突然去世的?”

  “那天是我发现的,我做好了早饭,去叫妈下楼吃饭,但是无论怎么叫,她都没反应,最后我破了锁,冲进门去,才发现她没气了,我们还是叫了救护车,但是送到医院之后,就被正式宣告了死亡。”

  来珺眼眸一垂,又快速抬起:“有验过尸吗?”

  陈和听到这几个字,没反应过来,似乎不知道验尸是个什么东西,来珺给他解释了一遍,他才回答说:“没有,因为她身上便没有伤痕,晚上门窗都是关闭的,她就像平时睡觉时那样,安安静静平躺在床上,不可能是其他人杀害的,没有尸检的必要。”

  来珺撇了撇嘴,不过动作幅度微小,几乎不可察觉:“老人家去世之前,身体状况如何?”

  “还行吧,虽然有点偏头痛,但也没生过啥大病。”

  “既然没生什么大病就突然死亡,你们都不觉得可疑吗?都没有想过申请验尸?”

  陈和又摇了摇头,“因为她当时的情况,确实像是年龄大了,自然死亡,不过可疑嘛,我确实有怀疑过,但我怀疑的是,可能和皖安的苟神医有关,她当时不是说过吗,鑫和可以治好,但我家里会有一个人……”

  来珺凝视着他,声音低沉了几分:“陈先生,以你的常识判断,你真的觉得治好一个人,可能会害死这个人的亲属吗?”

  “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因为鑫和的病,我自己也没少查资料看医书,我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就不可信,但是……鑫和的身体真的好转了呀,这个是事实,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可以去查他的身体呀,他能活到现在,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陈和忽然提高了嗓门,显示出十足的底气。他最开始眼神躲闪,都不敢直面来珺,但此刻不仅身体转了过来,还挺直了腰,脸上的焦虑也淡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分急切,急切地想说服来珺。

  来珺一时间没说话,因为这一点她也无法反驳——陈鑫和来意研所咨询的第一天,她怀疑是内脏病变,便先让他去做了检查,后来的体检单她是亲自过目,印象深刻,可以判定他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除了睡眠有问题外,其他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且他因为梦女一事,还硬抗了五天未合眼,一般人这样早凉了,他居然还能独立来意研所求助,身体已经不是健康了,而是坚硬,来珺都不禁佩服。

  可是连各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居然被一个个体户的民医治好了,有点难以置信。

  而且这个民医救回一条命时,又带走了一条命,更是匪夷所思。

  看着坚信不疑的陈和,来珺决定还是先将疑虑放一边,跟着他把思路过一遍,试着确定梦女的身份。

  “好,如果说老人家是因为鑫和被治好,才去世的话,那你们是觉得,他梦到的那个女人,就是他奶奶吗?”

  说到梦女,陈和和再次紧张起来,瞳孔里反射出的光,都带着恐惧和不安。

  “对……我们怀疑就是他奶奶,本来梦到她也不是啥坏事,毕竟鑫和小时候和他奶奶最亲,也最听她的话,现在梦到,可能是想她了。但鑫和的反应非常奇怪,他很害怕她,怕到睡不着觉,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甚至都有生命危险了,所以我们怀疑……他奶奶可能是来……来索命的……”

  陈和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说话都不太利索,他端起起茶几上给来珺倒的水,自己喝了起来。

  “我懂了,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件事呢?”

  “因为……你难道不觉得,是我们间接害死了她吗?我们之前也有这样的愧疚,但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实际的依据。直到前几天在意研所里,你问我们梦女的事儿,说和鑫和的童年有关,我们就马上想起了我妈,再加上鑫和做梦时的状态,我们就可以断定,当初苟医生的话是真的,她让我们做选择,我们选择了救鑫和,但是牺牲掉了一位家人,现在那位家人,回来偿命了!我们搬家搬到了这里,搬了这么远,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躲不过呀!”

  “躲不过”三个字咬得极重,来珺的心颤了颤,不是因为这俩字的份量,而是陈和说这话时,一脸的绝望和痛苦,好像是亲眼看见了陈奶奶的孤魂,也预料到逃不出她的索命追杀。

  带着这一脸的绝望,陈和忽然抓住了来珺的胳膊,激动得音量再一次调高。

  “来老师,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能保鑫和平安吗?你一定要帮他摆脱噩梦呀,帮他忘掉庐元市,忘掉他奶奶!你要保护好他,我们的鑫和已经到鬼门关去过一次了,我不能让他再去一次,请你一定要帮他顺利度过这道生死关呀!”

  说到最后,情至深处,陈和痛哭了起来,但只有眼泪,没有声音,他弓着身子,肩膀随着气息上下抖动,默默将哭声吞咽了进去。

  看他这痛苦万分的样子,好像真的会马上失去陈鑫和一样,来珺不擅长安慰人,便只是陪他安静地坐着,顺手抽了两张茶几上的纸巾,递给他擦擦脸。

  不过一动一静中,她依然默不作声地观察,陈和不善于演戏,更何况是要有眼泪加持的哭戏,所以这场痛哭是真的,他的伤心和绝望也是真的,来珺感受得出真切,难免喟叹了一声,心里生出些哀戚。

  离开陈和家里后,来珺发现白木青就在楼道里等着,她还真用俩硬币买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吃着,半边身子靠在墙上,右手拿着手机,正低头刷着新闻。

  听到来珺的脚步声,白木青抬起了头,将棒棒糖从嘴里抽了出来,“询问工作进行得怎么样呀?”

  来珺带她走出了单元楼,这才回答了两个字:“还行。”

  说着,她突然一侧身,看向白木青,因为头脑里琢磨着事情,所以眸光格外专注,久久不动,凝聚在了她身上。

  白木青被她这么一看,棒棒糖都不吃了,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会想歪的!”

  说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如果她随身带着粉饼,估计还要掏出来补个妆。

  来珺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神色专注,开口道:“有件事情我需要咨询一下你,在你们神婆界,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治好一个人的病,但同时会要另一个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