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在众狐面前泰然自若,眼神冰冷寒凉,好像真的斩杀了一个魔物。

  众狐跟在她身后,不时交换一个眼神,纷纷疑惑她前后态度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赤狐乃是这届弟子中的翘楚,名为岑晏,自小便是狐族长老们为储君选定的辅佐者。为人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甚至到了刻板迂腐的地步。

  所以看到花弦想要为一个魔头放弃整个涂山时,十分痛心,眼下花弦虽亲自“杀”了那魔头,但也未必真就无后顾之忧了。

  有他岑晏在涂山一日,必不可能叫少主行差踏错一步!

  察觉到他的意图,花弦转过身来,眼神锋锐地盯着他。

  岑晏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此刻被一只比自己小几千岁的狐狸盯着,竟生出了些许惧意。

  花弦突然唇角一勾,道:“岑师兄,若无其他事,咱们便尽快回涂山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向你请教。”

  她一发话,岑晏就没有离开的理由了。而且花弦还特意将他叫到身旁,这在其他狐看来,无异于是对岑晏的重视。

  大家都是修为深厚的狐,没有必要像从前一样用双脚代步,花弦甚至都不用自己施法,眨眼就到了涂山。

  站在偌大的殿宇里,花弦望着面前的白玉座,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这不是荣耀加冕,而是一座囚笼,如果她坐上了那个位置,从今往后就没了自由,再也不是那只随心所欲的小狐狸了。

  “岑晏,我的修为比之你如何?”

  她跟岑晏都是半神之境,不同的是岑晏是自己一步步稳扎稳打,历经重重劫难升上来的,而她是得了树仙的传承,即使树仙说那原本就是她的法力,但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果不其然,不善说谎的少年噎住了,半晌才道:“少主刚刚历劫归来,灵力尚且不稳,待您将所有法力融会贯通,定能超过我。”

  花弦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狐族不是一向能者居之吗?我消失了三百年,你就没想过取而代之?”

  岑晏像是被吓到,蹭一下就跪下了,砸得白玉地板一声闷响。

  “少主明鉴,属下对涂山、对少主绝无二心!”

  花弦轻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起来吧,你身份特殊,不必跪我。”

  涂山自三千年前与魔族一战后,长老们的位置水涨船高,说是迎接新君继位,恐怕他们只是想找个傀儡任由他们操控罢了。

  岑晏是他们的人,身份自然跟普通狐狸不同,好在他虽然修为高,却有一颗赤诚的心,否则对她也不会这么尊重。

  刚走出去,花弦迎面碰上一个人,不对,一只花枝招展的狐狸。

  他紫发黑瞳,穿着不似别的狐众简朴,云纹锦衣,头发高高束于脑后,留有两缕龙须,看起来骚里骚气的。

  “你就是储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嘛。”

  花弦:“是没什么特别的,修为不高,长相在美狐如云的涂山也平平无奇,不若你把我送下山,自己当这个储君吧?”

  骚包狐狸往后退了一步,惊疑地看着她,“臭狐狸,休想害我!”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即便有也不会高谈阔论,要是被他爹知道,得扒了他的狐狸皮。

  “嗯嗯嗯,我是臭狐狸,你是香狐狸。那么香狐狸先生,您能让一让吗?”

  骚包狐狸取出别在腰间的扇子,“啪”一下打开,挤眉弄眼道:“公子我叫景川,你可以叫我景公子,也可以叫我景哥哥。”

  花弦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最后的耐心:“那么,景公子,请你让一让!”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但面前这位景公子没听出来,不知道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这么单纯,不会察言观色。

  “你刚来肯定对涂山的地形不熟悉,要不要我当你的向导?作为报答,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花弦看他,他便自恋地撩一撩垂下来的龙须,还不忘对她眨眨眼。

  花弦:“……”好想打死他哦,又有点怕打不过。

  “景公子,我再说一遍,请你让开,我不需要你做向导,谢谢。”

  花弦咬着后槽牙,景川这才发觉她生气了。

  “别生气呀,我让还不行吗?”

  他侧身让到一旁,花弦越过她离开,听他又喊了一句:“喂,其实你没必要妄自菲薄,你的容貌即使在六界也是出类拔萃的!”

  花弦:我谢谢你!

  宫殿很大,沿途碰到了很多狐,他们不知道花弦的身份,只知道族里来了生人,对她保持着警惕。

  花弦无暇顾及他们,她现在急需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一下宛若情况如何了。

  修为提升后,她感应到了宛若的位置,离开山谷前特意留了讯息给她,请她代为照看朝云。

  即使树仙说会保朝云一命,她还是不放心。树仙一心想让她回涂山继承帝位,又怎么会留朝云这个危险因子,只怕她心中有自己的盘算。

  好不容易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宛若,花弦心急如焚,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正在悄然发生某种变化。

  宛若被霓镜拘着在她的洞穴里厮混了一个多月,重见天日时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那条发/情蛇榨干精气而死,幸好还活着。

  活着真好。

  “可以自己走吗?”

  霓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宛若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她不想让对方看扁,嘴硬道:“可以!”

  下一刻,身子向前倾去,酸软无力的腿根本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霓镜将她捞进怀里,唇贴在她唇上渡了些灵力给她。

  “还是别勉强自己了。”不等宛若抗议,她已经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宛若挣扎两下,随后就躺平了,因为她发现这臭蛇怀里还挺舒服的。

  算了,这一月什么亲密的事没做过,抱抱又怎么了。

  霓镜如履平地地走出瘴气缭绕的密林,一只脚刚踏出去,一片树叶就“啪”在了宛若脸上。

  “哎哟,什么人恶作剧?!”

  宛若惊呼一声拿下树叶,待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凝重起来。

  “小狐狸被涂山的狐抓走了,她女人现在生命垂危。”

  霓镜知道花弦的真实身份,并不为她担心,至于别人,她并不关心是死是活。

  但她知道,宛若肯定是要管的。

  “去哪里?”

  “青羽紫英树。”

  霓镜蛇尾一甩,眨眼间便到了青羽紫英树旁,但见树仙正要对躺在地上,散发着魔气的朝云下手。

  “涿清,住手!”宛若上前挡下一击,自己也身形不稳倒在了地上。

  霓镜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眼神冷冽地看着树仙。

  “这个人我保了。”

  树仙不满,巨大的树冠开始左右摇晃,青紫花朵不断汇入她体内。

  “霓镜,莫要忘了你的任务。”

  霓镜化为原型,修长的蛇尾摆动,将周围草木刮的摇晃。她看着树仙,琥珀色的瞳孔渐暗,身上鳞片却越发明亮,每一片看起来都锋锐无比。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是自由身,你休想拿这个来压我。今日我要带这个人类走,你敢拦我吗?”

  宛若见她似要动怒,后退了好几步,果不其然见她周身灵气逸散,逐渐形成飓风。

  树仙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嘴硬道:“你要与我为敌?”

  霓镜像是听到了笑话般,冷嗤一声:“你配吗?”

  蛇天生就是有攻击性的动物,再加上她当年得到的传承比涿清多,自是完全不怕她。

  树仙在霓镜的强势威压下偃旗息鼓,树冠舒展开,花朵全部都拢了起来,真身也渐渐跟树合为一体。

  一阵微风扫过,树上的花瓣飘下来,糊了霓镜和宛若一脸。

  宛若取下脸上的花瓣,讽道:“也就只能用这种手段泄愤了。”

  霓镜蛇头一甩,用尾巴把宛若卷起来,游到朝云身边。

  “伤得太重,没救了。”

  霓镜看了朝云一眼,下了结论。宛若心想这哪成啊,连忙输入灵气稳住她心脏的伤势,但那缭绕的魔气却怎么也去不掉。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小道姑怎么会入魔呢?霓镜,来帮帮忙嘛,我一个人搞不定。”

  霓镜俯身看她,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光:“让我帮忙可以,你打算拿什么回报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于你修行有益的,还求报答?”

  宛若勉强把朝云断了的心脉接上,但也只能这样了,朝云伤势过重,以她的修为无法确保她活下来。

  “救了固然于修为有益,但不救也无碍,我已是半神之境,又不出落月谷,修为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你知道的,我向来怕麻烦。”

  所以你就霍霍我是吧?宛若腹诽一句,伸手抱住她的脑袋。

  “哎呀,你就答应人家嘛,你都快把我榨干了,还跟我提回报不回报的,多没有人情味儿啊?”

  可我不是人,我是蛇。霓镜眼睛一转,略有些害羞,但她现如今是蛇身,就算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好了,你让开,我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宛若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一口,顺便揉揉她的脑袋:“我就知道阿霓最好了!”

  霓镜脸更红,眼睛转到别处,竖瞳里映着落日余晖。

  “再不撒手,她真的没救了。”

  宛若连忙放开她,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霓镜蛇尾摆动,游弋到朝云身边,查看了她的情况后轻叹了口气。

  “魔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现在去除她会立刻死去,我只能救她性命,至于魔气……没有办法。”

  宛若眉头轻蹙,叹道:“或许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霓镜不语,闭上眼睛运转法力,将朝云身上损伤的筋脉尽数修复。

  等状态稳定下来,朝云身上的魔气反而更重了,像要把她整个人吞没。

  “怎么会这样?”宛若喃喃,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把她送到噬魂崖,那里更适合她休养。”

  霓镜说着就要把人送走,宛若连忙按住朝云,面露难色。

  “噬魂崖可是魔物聚集的地方,把她送过去不是要被吞的渣都不剩吗?”

  “她难道不是魔物吗?”

  这话把宛若给问住了,若说不是,这小道姑身上的魔气无从抵赖,若说是,她一个人类,怎么躲得过那些穷凶极恶的邪魔?

  “谢谢你们,把我送出去吧。”

  朝云没有睁眼,声音弱的不像话,如果不是两人听力好,恐怕根本听不到。

  霓镜斜睨宛若,似乎在等着她的答复,朝云的意见不重要,全看宛若怎么说。

  宛若沉默片刻,抬眼望向远处:“送她过去吧,谷中都是草木灵气,于她的伤势无益,送她过去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霓镜运功打开一个黑色的漩涡门,把朝云抬起送了进去,朝云虚弱无力地说了句“谢谢”,便昏死了过去。

  噬魂崖被黑气笼罩,终年昏暗无光,朝云被随机传送,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岩石冰冷如铁,朝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但比起身上的伤,心里的痛更要命,心脏好像被反复用剑捅,碎成了一块一块。

  怎么会有人如她这般傻呢,被欺骗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狐狸是最狡猾的动物,它们惯会骗人,花弦尤甚。

  朝云望着幽暗的天空,笑了出来,声音悲戚苍凉,笑着笑着声音就染上了哭腔,先是小声抽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很快一口血涌出来,她又昏了过去。

  而远处一直蛰伏的魔物,却在嗅到血腥味后,开始蠢蠢欲动。

  花弦蹲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扶桑树后面,一直等着宛若的回信,从白天等到黑夜,终于在月上中天时听到了。

  感觉到灵力波动,她伸手一抓,一只蝴蝶便在她掌心出现,翅膀扇动,紫色的鳞粉抖落,化为一个个小字。

  ——小道姑性命无碍,但她已经入魔,我把她送到适合她的地方了,不能保证绝对会活下来,你若是可以出来,亲自去瞧一眼比较好。

  后面附有噬魂崖的地址,还贴心地标注了路线。

  花弦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朝云身边,但她实在是分身乏术。凭空出现一个少主,只怕这涂山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她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继承帝位,她在乎的是能不能顺利脱身。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还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不惊动这些人,又能安全逃走。

  朝云,再等等我,我一定尽快来找你。

  花弦刚说完,身后突然窜出来一只狐狸,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蝴蝶捏死。

  她将蝴蝶放了,起身往前寻去,在昙花后面看到了一只小狐,还是幼崽,圆乎乎的一个小团子,十分可爱。

  见她走过去,小狐警惕地看着她,然后两狐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小狐先伸出了试探的爪子,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向她靠近,最后抱住她的腿,爬到了她怀里。

  “你这小狐倒是大胆,就不怕我把你扔下去?”

  狐狸崽不会人语,蹭着她撒娇,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十分软萌。

  “你是谁家的幼崽,我送你回去。”

  小狐似乎连方向都辨不了,只一个劲冲花弦撒娇,撒着撒着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到底还是动物,说睡就睡。花弦轻叹一口气,抱着小狐狸回了她的飞霜殿。

  来时岑晏着人好好为她介绍了一番,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寝殿在哪,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晚了,岑晏还在候她。

  “少主,您去哪了?”他一脸担心的样子。

  花弦把怀里的小狐狸抱得紧了些,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它,面无表情地回:“怎么,我来了你们尊贵的涂山,就连狐身自由都没有了吗?”

  岑晏连忙低下头,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担心。”

  “这里到处都是同类,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站在我的闺房门口,长老们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此话一出,岑晏羞臊得脸都红了,躬身行礼之后便退下了,临走还不忘看一眼她怀中,什么都没瞧见之后目露疑惑。

  明明就闻到另一只狐的气味,怎么会没有呢?

  待岑晏离开,花弦抱着幼狐进了寝殿。

  寝殿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装饰考究,十分奢华,像是讲究排场的涂山狐族的手笔。

  花弦把幼狐放到床上,还贴心地为她盖上了薄被,幼狐翻个身蹭蹭她的胳膊,然后就开始呼呼大睡,看得花弦十分羡慕。

  如果她也能这么没心没肺就好了,只可惜心里装着事,一点困意都没有。

  在窗前坐了大半夜,花弦才有了些倦意,不是想睡觉,而是单纯身体疲累,支撑不住了。

  树仙给她的法力堆积在体内,还没有跟身体融合,所以她现在的法力还跟以前一样,或者经过妖丹碎裂事件,更加不如了。

  表面上看起来进入了半神之境,实则还差得远。软件跟上了硬件没跟上,这也是她白天不跟那些狐狸动手的原因。

  他们都太厉害了,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能虐她,更何况一群。

  现在唯二的办法就是,一、让他们找个新储君继位,她把自己成功摘出去;二、将体内的法力融会贯通,届时便可轻而易举逃走。

  第一个不太可能,第二个需要时间,她怕朝云等不了那么久。

  噬魂崖那个地方,光是听名字就很可怕,朝云一个人类进去,还不得被大魔物抓去打牙祭。

  花弦坐在窗前,睁着干涩的眼睛看圆月,直到酸痛的眼睛流出泪来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倒是容易,一只调皮的小狐狸一直在闹她,不醒都不行。

  花弦昨晚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导致整个肩膀又痛又僵,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小狐狸趴在桌子上看她,然后爬过去蹭蹭她的鼻子,十分亲人。

  “你说你要是普通狐狸,我收你为灵宠也不是不行,但凭你这毛色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狐,我得赶快物归原主才行,免得你家里杀过来。”

  幼狐原本还在蹭她,听到她说家里人时,明显不高兴了,眼睛都垂了下去,背对她坐着,看起来莫名委屈。

  “好了好了,不把你送回去,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幼狐转身,发出嘤嘤声,拿脑袋蹭她。

  花弦本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再加上同类之间相互吸引,她一下子就被这只小萌狐击中了心巴,立刻打算留下她。

  反正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多只狐狸陪伴也挺好的。

  花弦找飞霜殿的侍女打探了一下消息,问出各个长老的住所后,就打算去会会他们。

  要是能说动他们另立储君最好,说服不了也能摸摸他们的脾性,横竖都不亏。

  涂山总共有五位长老,分别住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居所的位置暗合五行和八卦,这在他们看来,是有益于涂山兴旺的。

  东南西北四个长老一个比一个难缠,而且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花弦没说两句就出来了,就算她刚来,好歹也是储君,干嘛要受这些老梆菜的鸟气?

  回去的路上她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正打算再探探的时候,狐狸崽扑到了她怀里。

  “今天是去办正事,没法带着你,你让碧落姐姐带你玩好不好?”

  碧落是飞霜殿的侍女,生的一副好相貌,声音犹如黄鹂,正儿八经的人美声甜,花弦见她性格不错,便嘱她照看小狐狸。

  小狐狸嘤嘤地叫着,听着十分委屈,花弦只得抱着她返回去。

  “那你要乖乖的,不可调皮,咱们要见的这位可是大人物。”

  东南西北再厉害,长老殿还是被居于中间的景霑把持,只要把他拿下,其他四个不足为惧。

  但是,要怎么拿呢?

  这位虽然年轻,但一向深居简出,而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惧内,对夫人言听计从,要不把她老婆绑了?

  不行不行,会被大卸八块的。

  花弦将脑中想出来的法子一一否定,快要到景霑的宅邸时,怀里的小狐狸激烈挣扎起来。

  “怎么了,难不成这里灵气太盛你不舒服了吗?”

  小狐狸叫得急切,花弦稍一松手就从她怀里跳了出去,一下蹿到旁边的树丛里不见踪影。

  花弦在找景霑和小狐狸之间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只可惜景宅门口看守的狐将告诉她,近来府中有事,景长老闭门谢客。

  她无功而返,回去的时候小狐狸已经在飞霜殿了,见她回来气呼呼地转身背对她,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下次不带你去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狐狸到底还是兽类心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花弦道歉后又肯跟她亲近了。

  花弦抱着她叹气,喃喃道:“不知道朝云抱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伤了她两次,她肯定不愿意原谅我了。”

  说着便有眼泪滑落,恰好掉在小狐狸唇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咸又苦。

  即使不太通人性,它也知道花弦此刻心情不好,于是乖乖缩在她怀里,仰着头看她,轻声呜咽。

  花弦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一只狐狸幼崽面前掉了泪,连忙擦干净眼泪,对小狐狸道:“一天了也没见你吃东西,饿不饿,要不要姐姐烤鸡给你吃?”

  小狐狸喝琼露吃灵叶长大,不知道她说的鸡是什么,但听起来应该是好吃的东西,高兴地点了点头。

  花弦捏捏她的耳朵,笑道:“果然是贪吃狐,说别的你不明白,说吃的就懂了是吧?”

  小狐狸藏进她怀里,懵懂地想,为什么要摸她的耳朵呢,娘亲说狐族的耳朵只能让最亲近的人摸。

  娘亲爹爹哥哥摸她,是因为他们是家人,那这个今日刚认识的漂亮姐姐为什么要摸呢?

  小狐狸想不明白,只当姐姐喜欢她。

  花弦带着小狐狸溜进旁边的树林里,里面奇珍异兽很多,都是些没什么攻击性的,草木灵气也很充沛,氤氲着肉眼可见的淡绿色光点。

  甫一走进去,花弦就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凝滞在灵丹里的法力开始向周身扩散,有一种要慢慢融合的趋势。

  她大喜,干脆找个平整的石头坐下来,开始吐纳调息,好让法力能够更快的游走。

  小狐狸蹲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吐息,很快洁白的毛发开始迎风而动,身上散出的强大威压使得那些灵兽退避三舍。

  以此同时,景霑狠狠一拍景川的肩膀,沉声道:“我找到你妹妹所在的方位了,在北边的忘途林里。”

  景川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躬身行礼后便化作一阵紫风消失了。

  花弦看着小狐狸运功时展现出来的异象,知道它必不是凡狐,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万一它的家人误会自己掳了小狐狸怎么办?要不还是问清楚送回去吧?

  在她出神之际,小狐狸睁开了眼,爪子扒着她的袖子,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鸡……鸡……”

  “你会说话了?!”

  花弦有些惊喜,但试了之后又失望了,小狐狸除了鸡之外什么都不会。

  不过这足以见得她对鸡的执念,不带它吃是不行了。

  于是花弦在一只黄鼠狼的洞穴前守株待兔,成功从它嘴里抢了一只肥鸡。

  “借你的鸡一用,改日必还。”

  黄鼠狼一脸懵逼,半晌才道:“改日是哪日?”

  花弦:“瞧你小气吧啦的样子,我是景霑景大人府上的,若你害怕我不还,便去他府上讨要,你得到的不会比这个少。”

  花弦晃了晃手里的鸡,然后在黄鼠狼怀疑人生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离去。

  找了个视野开阔,适合野炊的地方,花弦麻利的把鸡清理了,又找了些可以做调料的香草,一切准备就绪,挖坑起火烤鸡,一气呵成。

  小狐狸乖巧地坐在她身旁,看着她手里转动的鸡,眼里流露出了渴望。

  哥哥还说灵叶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大骗子!

  鸡烤好后,花弦撕了一只肥嫩的鸡腿给小狐狸,小狐狸抓住就要咬,她连忙阻止。

  “小傻蛋,这样吃会烫到的,要吹一吹凉了才能吃。”

  她给小狐狸做了个示范,小狐狸有样学样,等鸡腿没那么烫了才下嘴。

  见她吃得开心,花弦问:“好吃吗?”

  小狐狸诚实地点头,比灵叶好吃多了。

  正在小狐狸吃得开心时,一阵风拂过,景川便出现在两狐面前。

  “好你个小鬼,让我好找!”

  小狐狸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藏到花弦身后,花弦以为她要伤害小狐狸,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是我的狐狸,景公子手下留情。”

  景川眯眼:“你的狐狸?”

  花弦点头。

  景川瞪一眼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的小狐狸,揉了揉眉心,忽又闻到肉香,声音拔高了八个度

  “景泠!你怎么能食荤腥?!”

  花弦听他叫小狐狸景泠,便知道自己搞错了,尴尬地问:“这小狐狸该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景川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哼道:“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

  “她是我妹妹。”

  花弦看看他,又看看小狐狸,有种带着别人家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对小狐狸道:“你哥哥来找你了,你跟她回去吧。”

  小狐狸也不管自己两只油爪,抓着她不放,对景川呲牙,像在赶他。

  景川走过来揪她耳朵,道:“好你个小东西,偷跑出来也就算了,还敢偷食荤腥,偷食荤腥也就算了,还敢对你哥哥我大呼小叫,谁教你的?”

  小狐狸怯怯的望向花弦,花弦:“?我何时教你这个了?”

  小狐狸便低下头去,神情恹恹的,不大开心。但景川要抱她走,她却死死抓着花弦不放。

  “这可怎么办,她看起来不是很想跟你回去。”

  景川无奈,坐在两人身旁,鼻子动了动。

  “还挺香。”

  花弦看他一眼,试探道:“要不,来点儿?”

  景川立刻道:“我不是一百岁的稚狐,这种有损修行的事我绝对不会做!”

  过一会儿。

  “别说,这林子里受了灵气熏陶的鸡就是香。”两个大鸡腿下肚,景川还有些意犹未尽。

  花弦:“……”真香虽迟但到。

  景泠却不让他再吃了,这可是姐姐给她烤的,她才吃了一个鸡腿,哥哥凭什么吃两个!

  见她护食,景川也不同她争,只道:“快吃,吃完跟我回去,娘亲都急疯了,再不回去小心爹打你屁股。”

  景泠犹豫片刻,乖乖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喜欢待在家里,但不想让娘亲着急。

  吃饱喝足,花弦跟景家兄妹一起回去,在寝殿外辞别。

  “不用送了,你们回去吧,小狐狸要是想来我这玩,你可以随时带她过来。”

  因着景泠这只可爱的狐狸幼崽,花弦对景川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我看她现在就想跟你进去,但我得带她回去交差,改日再来叨扰。”

  景川今天格外正经,正经的花弦都有些怀疑他被夺舍了。

  小狐狸趴在景川怀里,巴巴地看着花弦,花弦笑着送她离开,直到两人身影再也不见,才转身往寝殿走。

  又是一夜无眠,花弦试着感应噬魂崖的情况,不但没感应到,差点被里面的戾气反噬,法力紊乱了好久才平复。

  实在放心不下,花弦决定明日找个机会溜出去,白天她四处溜达,已经找到了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只要把那几只狐狸解决了,就可以直接到达噬魂崖。

  睁眼到天亮,花弦正准备出去,就有侍女来报,说景长老的夫人求见。

  花弦料想可能是因为景泠的事,收拾妥当后出去见她,刚看到就被她的美貌惊住了。

  景夫人是传统的古典美人长相,柳叶细眉,丹凤眼,鼻子挺翘,嘴唇小巧红润,青丝在脑后束成一个松松的发髻,身着青丝罗裙,外罩白色薄纱大袖,看起来灵动飘逸,整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花弦心道,怪不得景长老耳根子软,换她她也软。

  在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景夫人不露声色地观察一番,眼中明显有惊艳之色。

  “景氏罗烟见过少主。”景夫人屈膝行礼,礼数周全。

  花弦连忙将她扶起来,道:“景伯母折煞我了,如此大礼我怎担得起?”

  “伯母?”景夫人微楞。

  “景川比我年长,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叫您伯母,若您介意的话……”花弦以退为进。

  “不介意不介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介意?”

  景夫人对花弦越发满意,两人坐下寒暄,她说明来意,是特意为花弦照看景泠登门道谢的,花弦告诉她自己很喜欢景泠,谈不上照看。

  两人聊了好一阵子,景夫人打从心里喜欢花弦,临走时身上掉出来一个很薄的册子。

  花弦捡了还给她,景夫人按住她的手,暗中渡了些灵力给她,道:“是我族中修炼的法子,谈不上高明,少主若是不嫌弃,闲来无事可以试试。”

  等她走后,花弦打开册子,上面记录的是一种魂体和肉身分离的秘术,如果法力足够深厚,魂魄跟身体甚至可以分开数年而无损。

  花弦心念一动,试着用景夫人渡给她的那些灵气修炼,身体像是有记忆般,很快就无师自通了。

  景夫人不会无缘无故送她灵气和修炼秘法,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想帮她一把。

  花弦有些感动,但此刻她的首要任务是去噬魂崖看朝云,已经两天了,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

  花弦躺到床上,驱动刚刚学会的术法,魂体沿着宛若给的路线,很快就到了噬魂崖,进去后眼前便变得昏暗,连路都看不清。

  这里地势复杂难行,她只能摸索着往前,来到一处断崖前,互听前面有声音,她靠过去才发现,几个魔物正在围攻一个弱小。

  那个弱小不是别人,正是朝云,她身上伤痕累累,衣服也破烂不堪,身子跟魔气混在一起,连面容都看不清。

  “你一个外来的竟敢抢我们的东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吞了她!”

  同为魔物,没法互相杀死,只能彼此吞噬,大魔吞小魔,小魔吞更小的魔,如此循环往复。

  朝云周身的魔气被撕扯蚕食,但她的神色只痛苦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眼神惨淡无光,没有半点求生意志。

  花弦飞身上去击退围在她身边的魔物,声音幽冷如冰。

  “我看活得不耐烦的是你们吧!”

  朝云古井无波的眼睛动了一下,缓缓抬头望向面前看不清脸的灵体。

  作者有话要说:

  锁章已经改了,要是今天不出来,那就明天再来看吧,我实在太累了,睡觉去了,晚安~感谢在2022-08-0722:23:28~2022-08-0822: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玥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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