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日,直到晚上夜色暗涌时才停,屋子里燃烧着火灵石,阵阵热浪将几分寒意尽数驱逐。

  白慎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转动着大了不少的黑色眼仁,待光亮一点点的盈满视野后,才仿若摁了开启键的机关一样动起来。

  慢慢坐起身的动作,也的确是比昨日要连贯了很多。

  韩锦衣还在睡,眼下布满了青色痕迹,她显然睡得极不安稳,一双眉都在微微皱着。

  估计是昨夜里被白慎言折腾到累了吧,她睡的很沉,连此时白慎言慢腾腾起来的动作都没能惊醒。

  反正白慎言自己是不太记得昨夜前面之事的,她大概只记得的,就是自己睡得很好吧。

  她现在精神头很足就是了。

  身子坐在木椅上,韩锦衣一张静谧柔和的脸倒映在模糊的瞳孔之中,她趴在床头睡着,一头青丝微乱滑落。

  白慎言睁着眼睛看过去,她甚至都还能慢半拍的感觉到有呼吸清浅的扑在自己手背上,带着几分小小的痒意刺激着感官。

  酥酥麻麻的直戳心底。

  几缕黑发滑落眼角,衬着那略显苍白的面色更显不安虚弱,也不知怎的,白慎言目光呆滞的看着她,脑海里,竟是忽然浮现出一幕幕模糊不清的怪异画面。

  看不真实,看不真切,就好像幻觉般失真,但又似乎……无比的真实。

  就很奇怪。

  奇怪到白慎言一点也分不清,但恍惚之中,却能听到几分含笑的温柔嗓音,柔和悦耳的回荡在那满目血红的人间地狱。

  在试图将她的理智一点点拉回。

  听不清那些话,但心神的所有暴躁惶恐却又仿佛被这声音所安抚了一般,渐渐安静下来。

  白慎言。

  白慎言——

  如同醍醐灌顶般渐渐清明,白慎言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她的睡颜,出了神。

  “韩…衣,衣……”

  最后打败了白慎言的,是她胃里空虚的饥饿感,看着韩锦衣疲惫苍白睡着的样,她抓抓脑袋,有点痒。

  打心底里不想打扰这人,最后她转动着黑色眼仁,自己慢慢的,一点点挪下床。

  地上放着鞋子,但她不会穿,就这么赤着脚走在地上,弓着身子,张开双手慢慢的走。

  一边用迷茫的眼神打量着四周,一边慢慢挪到了门口。

  白慎言的动作不太利索,但也摸索着拉开了木门,冬日的天很冷,但这点冷气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大雪昨夜停了之后就被人打扫了出来,但放眼看去,远方还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白慎言不会用词,却也觉得不错,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她肚子饿啊。

  可该去哪里……吃,是叫吃饭吧,白慎言想起了昨日韩锦衣用过的词,她记下来了,又想想昨日吃进肚子里白粥的香味。

  她下意识舔舔唇角。

  不过虽然她自我认知是没了,但好在下意识的五感还在,她还是很敏锐的,于是,左右看的白慎言很快就闻到了味道。

  那是一种比昨日喝过的白粥还要香的味道,勾引着她的馋虫像打鸣似的叫起来。

  她就顺着那方向走,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石沙地上,有小石头硌着她的脚,的确是疼的,但这些疼比起记忆里的那些酷刑而言简直都能忽略不计了。

  所以白慎言压根就不在意,她只是以一种比昨日要好上一些,但还仍旧不太利索的动作过去了。

  肚子在叫,可她心里越着急,本来就不快的行走速度就越慢了,但其实那也不是慢,就是一左一右的手和脚总不太连贯,所以速度就慢了。

  七扭八拐的,反正就是闻着味的前进,最后走啊走的就到了玉清峰上,位于后山位置的厨房。

  当然,白慎言可不知道那是厨房。

  她就知道那里传来的味道最浓郁,也最香。

  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面进进出出很多人,有很浓很浓的香味传出来。

  白慎言睁着的唯一一只右眼赫然一亮,整个人徒然绷直了些,踉踉跄跄的就冲过去了。

  双手直直伸出来,随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的怪异动作上来晃荡着,那画面看着就惊悚知道不。

  饭堂厨房里正在为正午备饭,几个外门弟子在里面忙碌着,结果一转头,一抬头,随着敞开的窗子就看到了唰唰过来的白慎言。

  那怪异造型,速度快的啊,那全身大部分被包扎上了,直挺挺过来惊悚的啊。

  几个人都呆了。

  直到白慎言赤着脚“嘭”的一声撞烂了木门冲过来,全身挂了木屑不说,断裂的木头噼里啪啦砸过来,可把这几个外门弟子砸蒙,但也都砸精神了。

  “等下,你是谁?你来厨房做什么?”

  玉清峰是韩锦衣的地方,不是太始门专注修行的地方,韩锦衣又没收亲传弟子,所以怎么说呢,这峰上的人少,是真少。

  少到彼此谁都认识,但这人……

  不认识!

  但白慎言可不管那么多,黑色眼仁在纯白的骇人瞳孔里转了转,立马就看到了一个外门弟子刚放在一边的烧鸡。

  似乎刚出锅,还腾腾冒着热气呢,白慎言看着眼睛就不转了。

  本来她的动作是不太利索,但偏生这时候利索的不行,赤着脚几步窜过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啊呜一声张大了嘴。

  “……”几个外门弟子。

  可白慎言的动作是很急,但又委实不太连贯,她微颤颤的举起来咬下去,结果张开的嘴还没等咬到呢,手一哆嗦,好好的烧鸡控制不住“啪”的就掉在了地上。

  滚了两圈,不动了。

  “……”几个外门弟子愣了。

  白慎言自己也呆了,她瞪着眼睛,左看看自己的手,右看看自己的手,慢半拍似的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捡。

  微颤颤的捡起来,这次她聪明了,抱进怀里只掐着脖子把脑袋往嘴里送,啊呜一声,终于把肉吃到嘴里。

  一连串的动作让几个外门弟子都反应不过来。

  这人是谁呀?

  哪个峰下的弟子?

  能干出跑厨房里抢东西吃这事不说,掉地上了还捡着吃?也不管那上面沾了灰尘石子,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但毕竟是自家人,应该,大概吧,一个外门弟子看不过去了,心里虽然吐着槽,可还是伸手去拉白慎言;“这位师妹,这鸡都掉地上了,还是先别吃了。”

  他手一伸过去,白慎言还以为他要来抢,眼底瞬间涌出了暴戾来,嘴里呲牙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响,不太利索啃下来的几分肉沫立马全喷出来了。

  她呆了呆,立马闭嘴。

  “呃!你说什么……”

  那弟子皱着眉头不明所以,伸手就去拿烧鸡,白慎言怕喷,也不叫了,直接一脚踢过去。

  砰!

  白慎言那什么实力啊,直把那弟子踢的吐血摔出去,最后砸墙上昏过去了。

  “张师弟?”

  几个外门弟子这下不干了,一个个都怒了。

  “这人脑袋有病吧,敢来玉清峰上闹事,先抓起来再说。”

  玉清峰因为是韩锦衣的山峰,自是不在太始门几个传承山峰的排行之中,但也正是因为韩锦衣在,这里反而成了门中禁地。

  韩锦衣就是太始门的精神信仰,即便她已经身体残废,功力尽失。

  几个外门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他们虽是外门,但多年习武修道,也是颇有几分威势的,只是可惜啊,在白慎言看来也都是白给。

  不过好在她的注意力此时都放在手里的烧鸡上,倒是也没下死手,主要是没功夫搭理他们。

  于是,等过来探望韩锦衣的云鹤推着她找到白慎言的时候,所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几个弟子们横七竖八的躺着,但好在都没什么生命危险,而白慎言就坐在了地上,手里抱着个沾满石子灰尘的烧鸡,左啃啃,右啃啃,最后死命揪着脑袋啃。

  啃的还不利索,吃一点掉一点,实际上掉的比吃的还多。

  但看她是吃的真香,还一脸有滋有味的。

  云鹤诡异的沉默了。

  她来探望韩锦衣,然后就看见了韩锦衣着急不行的在找白慎言,再然后她就跟着一起找,再再然后就找到了这里,可就是吧。

  这,呃!什么情况?

  但韩锦衣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这几日太过疲惫,昨夜又整晚安抚白慎言,本来身子就不好,也实在睡的沉了些。

  但也没想到白慎言不但醒了,醒了她还跑了。

  天知道韩锦衣被打开房门放进来的冷气冻醒时,看不到白慎言,她有多害怕。

  抿着唇角,双手推着车椅上前。

  白慎言也听见声音了,她抬头看了看,全是戒备凶戾的眼神在看见韩锦衣的时候,啃了满脸油腻的一张脸朝着她露出傻乎乎的笑来。

  也不像别人伸手要碰就炸毛,她反而将手里啃的乱七八糟的烧鸡宝贝似的举起来,递到韩锦衣面前。

  “嗬嗬。”

  看着她这样,韩锦衣就更心酸了。

  心酸又心疼的不行,喉咙动了动,可过了半晌才压下哽咽颤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红了眼睛;“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怎么自己出来了?”

  白慎言傻乎乎的笑,听见声音过了好半晌,似乎才明白过来韩锦衣说什么似的,爬起来一手还抱着烤鸡,另一只手去拍自己的肚子。

  “嗬!鹅……”

  四不像的含糊发音,但韩锦衣听明白了;“是饿了吗?”

  白慎言点头,又抱着啃了乱七八糟的烧鸡往前走,递给她;“嗬,次……”

  韩锦衣笑了笑,一点也不嫌弃的接过来;“你的给我了,那作为交换,白慎言,我带你去吃粥好不好?”

  “嗬,次…次……”

  “这个更好吃吗?可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呢,暂时还不能吃这么油腻的。”

  “嗬嗬。”

  韩锦衣有点无奈;“行,那我去给你选,你记得不能自己乱吃,也不能在乱跑了知道吗?”

  “嗬。”

  这场面就这么形容呢。

  看着韩锦衣和白慎言根本就语言不通的无障碍交流,云鹤揉了揉眉心,请原谅,她是真没听明白的这乱七八糟“嗬嗬”说的都是什么?

  也真亏你能听得懂啊,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