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早已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听从父母之命,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做妻子仿佛已然成为一种令人不齿的落后行径。

  其实以盛霁皖的身份地位,老太太再如何闹又能如何呢?他不愿娶便不娶,着实不必为了挡下谁而另娶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只是这些年来,盛寄皖心里总有一个念头。

  自己如果真的娶了那位姨姨的女儿,母亲在那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说来也好笑,盛霁皖从不信鬼神,却偏偏在关于母亲的事情上抱有一丝幻念。

  如果真的有转世之说,母亲应该早就已经投胎转世,再度为人了吧。

  盛霁皖想,这一世的她该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吧。

  已经太多年了,盛寄霁皖甚至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但她那温柔慈爱的目光,却仿佛依旧温暖地笼罩着他。

  盛霁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另一边,祝松予犹如接受命运审判一般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动作,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某个临界点,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祝松予心跳如雷,身子几乎就要坐不住。

  盛霁皖瞥见他微微发颤的身体,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喜秤,用它轻轻挑起盖头的边缘,接着顺势往上一勾,那大红盖头就落到了地上,露出底下一张无措的红白小脸。

  盛霁皖看到祝松予的模样之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是有二十了,怎么长得这样小,竟要比明襄还单薄些,难不成家里都不给饭吃的吗?

  模样倒是标志得很,不是寻常女子的扶风之姿,反倒有一种清透活泼的灵动。

  看到祝松予嘴角还残留着一些没擦干净的糕点碎渣,盛霁皖竟有些想笑。

  这不是挺能吃的,怎么就长得这样瘦小?

  祝松予见他掀了自己盖头就站着不说话,冰冷的目光就这样无言地注视着他,时而露出诡异的冷笑,心中不由凉了大半。

  他就说盛二爷哪里是个好骗的,那小姐估计已经从船上被抓回来了,说不定像昨天的他一样被捆着关在柴房里。

  估计是那边已经搞定,现在轮到审问他这个同党了。

  祝松予顿时哆嗦起来,当即就想下跪求饶。

  “你很冷吗?”盛霁皖见他浑身抖得厉害,不禁诧异道。

  “不不不不冷。”祝松予摸不准他的意思,难道说这盛二爷与洋人打交道惯了,也学了他们西方所谓的人道主义关怀,杀人之前先得关心两句?

  盛霁皖没再说什么,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长颈酒壶,往旁边的两个小酒杯里倒满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又端了一杯递给祝松予。

  祝松予被他搞懵了,慌忙站起身来。

  这盛二爷可真是讲文明有礼貌,行刑前还给他喝断头酒。

  盛霁皖见他哆哆嗦嗦地把酒杯接过,里面的酒几乎都要被他洒完了,不由挑眉道:

  “你好像很怕我?”

  笑话,猪见了屠夫哪有不怕的,犯人见了刽子手哪有不腿软的?

  “不不怕,就是有点紧、紧张。”

  没错,男人就是要硬气,死到临头也不能说怕。

  祝松予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盛霁皖知道外界都在传他冷血无情,手段狠戾,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听信了这样的传言,对自己产生惧怕心理也是正常的。

  盛霁皖瞧着他这小模小样便想起明襄,兼之这媳妇又是母亲给定下的,心中虽不起情爱,难免也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既然不怕就将这酒喝了吧,从此你便是我盛家的人了。”

  “什、什么?”祝松予愣愣地看着他,他手里的不是断头酒吗?

  盛霁皖见他一直呆呆愣愣的,不禁又想,他这新媳妇怕不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不知多养几年能不能养好。

  “你在家时,家里的长辈没同你说清楚流程吗?拜了天地还要喝合卺酒才算礼成。”

  祝松予虽是头一回结婚,流程却还是清楚的,毕竟前一天晚上那小姐拉着他说了无数遍呢。

  只是——

  “你还要与我结婚?”

  盛霁皖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要与我结婚?”

  “我......我要,当然要的。”

  祝松予心中千回百转,暗道这盛二爷看样子应该还没有看穿他们的计划,也没发现眼前的新娘子并不是真正的新娘子。

  可是这人难道就不会好好说话吗,害得他猜来猜去,险些吓破胆。

  祝松予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恐他多疑,连忙为自己找补了几句。

  “二、二爷莫怪,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盛霁皖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太相信却也没有往下追究。

  “既然如此,就把酒喝了吧。”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磨蹭下去倒显得心里有鬼了。

  祝松予心一横,将握着酒杯的手直接穿过对方的胳膊,酒杯转了个圈又绕回了他的嘴边。

  祝松予已然豁了出去,大声为自己壮胆道:

  “来,喝!”

  说完便闭着眼睛,径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劲醇厚,温润顺滑,祝松予回味着口中残余的酒香,一句“好酒”险些脱口而出。

  他睁开眼睛,发现盛霁皖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新鲜事物似的。

  也不知怎么着,喝了酒的祝松予瞬间胆子大了许多。他往盛霁皖杯中一看,发现里面滴酒未动,不由劝道:

  “喝呀,难不成二爷在外边喝多了,到这儿便喝不动了?”

  盛霁皖看着他,眼神颇有些玩味,半晌儿,才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着急。”

  祝松予只觉无奈,心道方才不是你自己硬要与我喝酒吗,现在我喝了你又不喝,还非说我着急,哪有这样的道理。

  祝松予没喝过这样甘醇没兑水的酒,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有些醉了,只觉得盛霁皖磨磨唧唧的,不是个爽快人。

  盛霁皖倒没再说些什么,就这样在他的灼灼目光中把酒喝完,又将自己的手抽回,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酒也喝完了,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盛霁皖扫了一眼桌上空了一半的糕点盒子,想起他嘴角的细碎,不由笑了一下。绕过他走向床边,扫开床单上的干果,款款坐了上去。

  “下一步,下一步是......不行!”

  祝松予的意识已经有些朦胧了,他下意识想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可又瞬间想起了些什么,两手交错护在胸口,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哦?你不是很高兴与我结婚,很着急与我喝合卺酒吗,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祝松予不禁又想起之前他扶着自己下了轿子,竟在青天白日之下摸了自己的手的事情来。

  此人难道真是个衣冠禽兽?只要见着个女人便要往上扑,连他那虐恋情深的红颜知己也不顾了?

  那小姐也真是的,怎地连此人品性都不调查清楚,若是今夜真入了洞房,岂不是一切都要败露了?

  不行,绝对不行!

  祝松予顿时便给吓得酒醒大半,支吾了半天突然急中生智道:

  “就是,我,那个,我来月信了,对,就是月信,二爷知道吧,但凡女子都要来的。”

  盛霁皖配合地露出了然的神色。

  “来月信了?原来是这样,所以今夜就不能......”

  话还没说完,祝松予便立即接上道:

  “对对对,不能不能不能,二爷你看,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想的,但是,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了的,还望理解,还望理解。”

  盛霁皖满脸遗憾道:“当真不能?”

  祝松予脸上堆着歉意的微笑,语气却十分坚决。

  “当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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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祝日记(多云):

  还好还好,计划没有被发现,我演技超棒的!(๑˃̵ᴗ˂̵)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