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声凉到梦,西窗烛里的灯火昏暗,萧灵从梦中惊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惆怅,正思惟,雨滴如石块一般打在荷叶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沉闷声——
他掀开云锦被下榻,嫩生生足底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推开窗,狂风带着月光和细雨涌了进来。
小兔子张着嘴把风吞进了肚里,凉意从喉咙爬到了肚子里,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刚要把手伸出去,门从外边推开了。
男人撑着一把琥珀色的油纸伞,立在屋檐下,浓稠的眸子里柔情似水。
“溟哥哥!”
小兔子一路小跑着跳进他怀里,男人把手里的伞扔了,一把将他抱在胸前,粗粝的大手摸上冰冰凉凉的足底,脸色沉了下去,小兔子立马捂上他的嘴。
“错了!别说我嘛~”
男人恶劣的咬了一下他的手心,“疼~”他把咬红的手给男人看。男人一点都不心疼,又咬了一口!
小兔子气了,拿脑袋撞他胸口。
“溟哥哥你不疼我了!”
男人无奈笑笑,不说话,大跨步的把他抱到了榻上,扯着大红色的云锦被给他盖上。小兔子以为他要走,两条腿夹着他的手不放,漂亮的杏眼里雾蒙蒙的,
“别走,陪我……”
男人冷硬的脸庞逐渐变得柔和。搓了搓他的脚,搓热了才放被子里。眼看小兔子又要夹,男人轻轻打了一下白嫩嫩的脚背。
“不走,门和窗还没关。”
“哦~”小兔子把脚收了回来。
门窗关好,男人又回到了榻边,小兔子被子也不要了,一个劲的往男人怀里钻。
轩辕溟察觉小兔子的情绪不对劲,垂眸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怎么就怕了?是做噩梦了吗?”
小兔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心脏像泡了水似的又涨又难受,梦里,有一头红眼黑狼趴在他胸口前,挖他的心,长长的爪子像刀似的扎进肉里,他半个身子都是血,咻——的一声,一把长剑刺在了黑狼的身上,黑狼变成了一团黑气,在一阵狂风中消散了。
迷迷糊糊的,有个人把他抱了起来。一口一个的叫着他娘子。听着声音好像是溟哥哥,可他睁开眼了,那个人没有戴面具,长得又邪又魅,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轩辕溟拿被子给盖上,轻拍着他的背。
“不怕的,我不想你走才骗你的。噩梦确实做了,但梦里有人救了我,他长得可好看了!”
小兔子一扫脸上的阴霾,讲的兴致勃勃。
男人的脸却越来越黑,“好看?”
小兔子躺在他怀里,抬起嫩葱头似的手指,摸上他的面具,男人微微偏过头,躲开了。
“溟哥哥~我想看你不戴面具的样子。”
轩辕溟拒绝不了,可他现在的容貌不比以前了。他不敢保证小兔子还喜欢。
小兔子再一次伸手,他一把抓住,语气郑重的说。
“在我们兰陵,摘了我的面具你就是我娘子了。”
小兔子眼里一阵慌乱,他还那么小,怎么给他做娘子嘛?
想抽回手,男人抓的更紧了,他抬眸望去,男人黑潭一般的眼里炽热坦诚,看着他的目光中又满是宠溺。
“我……我得去问问爹爹娘亲。”
“问了就给我做娘子?”
小兔子已经不敢看男人了,脑袋在他怀里藏来藏去,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男人嘴角下压,大手顺着小兔子薄薄脊背一路下滑,在屁股上停留了一下,以前这个时候尾巴差不多就露出来了。他能抓在手里玩儿,还能把他压在榻上咬。
他拍了一下小兔子的屁股。“乖,去榻上睡。”
“不要,我要你抱着我。溟哥哥~”
“不行的,阿灵长大了,明年就该去私塾了。哪还有要人陪着睡的道理。”
不是他不想,只是看得见,吃不着,折磨的也是他自己。
萧富贵夫妻俩总是出其不意的来灵轩阁,他每次从床榻上逃的狼狈不堪,好几次亵裤都没穿!
“啊?不要!”小兔子从大红色的被子里钻出来,手脚交缠的抱着男人。
“你这段日子都没怎么陪我。日日跟着爹爹去庄子上。好几次醒了,你都不见了……还一去就是两三日。”
青州最近有一帮凶悍的土匪出没,轩辕溟武功高强,跟着萧富贵去送货。
男人一走,兄长也去私塾了,娘亲打理府里,还要打理店铺,根本就无暇顾及他,他只能追在蚂蚁屁股后边玩儿。
轩辕溟想想最近确实冷落了小兔子。但他要是不讨好萧富贵妻俩以后怎么把这只小兔子给掳走!
“货送完了,不去了。以后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男人一点头,小兔子利利索索的从他怀里爬起来,爬上榻了再一把拉着他也上了。
熟练的拉过男人的臂弯枕上,两条腿把被子夹过来,用手扯了扯,大红色的云锦被把两个人盖的严严实实。
“溟哥哥你睡着了吗?”小兔子想跟他说说话。
男人下巴撞了撞他的脑袋。“没有。”
“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出过几次府,爹爹娘亲说他身子弱,不能出府。
外头的人知道萧府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却没几个人见过。
轩辕溟看他闷闷不乐的就哄他,“明儿我给你带冰糖葫芦回来,再做一个兔子风筝,咱们在院子里放,好不好?”
“还有芙蓉糕……”
“好,那拨浪鼓要不要?”
“要!”
小兔子美滋滋的闭上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开眼一脸担忧的问,“爹爹给你发的月银,你都给我买吃的玩的了,你……你还有存的吗?你要什么没有,你怎么娶我啊?”
小兔子直白的话,把男人弄得脸红心跳。
他倒是没发觉,自顾自的继续操着心。“我……我也有了不少银子。我给你吧!爹爹娘亲要是不同意,我就收拾包袱跟你跑!
唔唔……”
轩辕溟扯着被子盖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小嘴,隔着被子亲了亲他,在重重压上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咧着嘴角笑了,小兔子快点长大吧,夫君等了你好久了——
小兔子在被子里憋的脸通红,出了被子就不理他,侧着身子睡另一边,等睡着了又下意识的翻过身,往男人怀里钻,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
一觉睡到天亮。
正厅外,
小兔子手里拿着男人给他做的兔子风筝,乖乖的等着男人出来,男人给他做好兔子风筝,就被爹爹叫走了,又怕男人一去不复返,他就偷偷跟到了正厅外。
“阿灵?”萧髯从正厅里出来就看到自家弟弟,拿着风筝蹲在地上画圈圈。
“兄长,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溟哥哥呢?”
萧髯有些不乐意了,自从那个大冰山来了,他这个宝贝弟弟早把他这个兄长忘得一干二净了。
“都三日没见我了,你不想我吗?”
萧灵不会撒谎,摇了摇头,“不想。”
萧髯,“……”
他一没忍住,掐了掐自家弟弟的小脸。
“小没良心的!”
“唔……”
“你还没说呢,溟哥哥呢?!”小兔子的追问道。
“他都快要娶媳妇儿了,还粘着他。是不是他入洞房了,你还要站在旁边看啊?!”萧髯话还没说完,小兔子踩了他一脚,飞奔的往正厅里跑去。
萧髯抱着脚抽气,“嘶~”
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小兔子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厅堂里还坐了不少的人,是族中的长辈。他也不管。直接就往男人身上扑去,大声问的,
“你要娶媳妇儿了?!”
轩辕溟刚要开口哄。
萧富贵一把拉开小兔子。“阿灵,你这是干什么?快下去,我们在谈事儿呢!”
“不!兄长说,溟哥哥要娶媳妇儿了!不要,我给他做娘子了!”
小兔子死死的抱着男人的大腿。
急的眼睛都红了,不是说好了要他当娘子的吗?
怎么要娶别人了呀?
是因为他小吗?
可是他会长大的呀!
萧富贵扯了一把萧髯的耳朵,“你乱说什么呢!”
萧髯捂着耳朵反驳道,“我没有乱说,不是爹爹,你要给他娶媳妇吗?”说完他就跑了。
娶妻的事儿是萧富贵提出来的,他看轩辕溟年纪不小了,就想着给他张罗一门婚事。可人家还没听完就婉拒了,说有心上人了,他正要问他心上人是谁?他的小儿子就闯了进来!还上赶着给人家当娘子!
这让他老脸往哪搁?
等族中的长辈都走完了,小兔子也没松开男人的大腿。
“行了,快松开吧!”萧富贵坐在正厅上,双手撑着脑袋,头疼不已。
“不!”小兔子吼出了哭腔。
萧富贵没好气的说,“那你要抱一辈子啊!”
“嗯!”
“乖,你误会了,没有的事,我不娶别人。”
轩辕溟摸了摸他的头,小兔子仰起脑袋,漂亮的杏眼里泛着泪花。看得他心口绞痛。
小兔子吸吸鼻子。松开了他的大腿,拉着他的手,要他抱自己,男人没理解他想干什么,他就跳起来,想要去扯下男人的面具,往男人身上爬了又爬。
“哎,你干什么?!!!”萧富贵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下来,成何体统?!”
小兔子夹着男人的腰,就是不下来,伸手就要去扯男人的面具。
“我……我扯下面具就……就能给溟哥哥当娘子了!我是他娘子的,他只能娶我!”
轩辕溟浑身像被定住了一般,在小兔子的一声声的娘子里沦陷了——
小兔子的手刚碰上男人的面具。就被萧富贵给一把扯抱了下来。
“胡闹!”
眼看就差那么一点点扯下男人的面具了,现在全都功亏一篑了——小兔子气急败坏,对自家爹爹又打又踢。
“我都要给溟哥哥当娘子了,都怪你,我当不成了——呜呜呜~~爹爹,你坏死了,我不喜欢你——今日不喜欢你了,明日再喜欢……”
萧富贵被气笑了,一把将他圈的怀里,
“小祖宗,小小年纪什么娘子不娘子的?跟谁学的?又是跟你兄长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溟哥哥的娘子,你不要瞎给他找媳妇儿。要让他娶我,我长大了就娶我!我给他当娘子!!!”
“好好好。你给他当娘子,不哭了——你娘亲回来了,看你哭成这个样子,你爹爹我就要去跪搓衣板了!”
萧富贵只当是小孩子说笑,也没放心上。
小兔子把眼泪鼻涕抹他身上,一脸认真的说,
“真的哈!我是他娘子,说好了喔,等我长大了,你就要把我嫁给溟哥哥!”
“好,嫁嫁嫁,给你准备三十三层嫁妆,好不好?”
“好!”小兔子彻彻底底不哭了,一骨碌的跳了下去。
“爹爹,你忙吧。我带我未来夫君先走了!”
小兔子眼睛,鼻子哭的红红的,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抱,放风筝!”
男人一把抱起来他,“老爷,我们先下去了。”
萧富贵眼不见心不烦。“去吧去吧,赶紧走!”
男人抱着小兔子出去,路过萧髯面前,小兔子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兄长是坏蛋!”
“哎,我怎么就成坏蛋了?”萧灵趴在男人肩膀上。一个劲的对着他做鬼脸。
谁叫他先吓自己的。
吓了他就是坏蛋!
“你再这样,我中元节可不带你出去玩了!”
“不带就不带,我现在有夫君了,我让我夫君带我去!略略略略——”
萧髯气得暴跳如雷,“以后你有事儿可别再找我——”
“我有夫君了,我才不找你呢!”
小兔子把鼻子指成了猪鼻子,萧髯气着气着就笑了。
行呗,有了夫君,兄长没用了呗——
到了中元节,
青州城里鬼影幢幢,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萧夫人往萧灵身上套了一个又一个的铃铛。
萧灵把手搭在萧夫人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娘亲为什么每一年的中元节都要戴铃铛呀?为什么哥哥不戴,我要戴?”
萧夫人面露难色,紧紧的抱着他,像是害怕失去似的。
“宝贝乖,你身子弱,这个时候妖魔鬼怪很多。戴上铃铛了,它们就不敢靠近你了。”
“哦,好吧。”
萧灵看了看手上的铃铛。总觉得跟他平时里看到的都不一样,上面画了很多像祥云一样的图案,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兽图,都是他没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