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 纷纷敛容,自然都是仔细听着老爷子的家训。

  老爷子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说起来:“这几年香江的经济开始发展起来, 大家也看到了, 各领域都出现大好机会, 服装、电子、餐饮和房地产,各处都是机会,这个时候对我们叶氏也是一个挑战。也许你们以为叶氏家大业大,并不畏惧这些,但你们也要知道, 就因为我们家大业大,那就必须抓住香江最好的发展机会。”

  他叹道:“如果一个小门小户抓不住这是历史机遇, 那也就罢了, 总归会有一些挣钱门路,但是我们不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要抓就得抓主浪, 抓不住主浪,吃最大的, 以我们的家底,如果只吃一些小鱼小虾,我们就是坐吃山空,就是衰败,就是落在人后。”

  众人听着, 要么点头称是, 要么低头不语。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深有同感,治家犹如治国, 治国犹如掌舵,这都是一个道理。

  叶家这种家底在香江数得着的,他就不能去吃小利,小利不足以维持叶家这庞大体系,他们只能抓大浪,抓不住就是家族地位的滑落。

  叶老爷子一双睿眸扫过众人,道:“我把我们叶家连拉再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知足了,我现在年纪大了,我要做的是趁着我还在多为你们争取机会,把我们叶家这艘船带向一个更广阔的海域,也给你们创造更多机会。”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便开口:“爷爷说得极是,爷爷的教诲我们自然都认真听着。”

  叶天卉听这话,看过去,记得此人叫叶文慵,是叶立轸的儿子。

  看来子承父业,都挺能装的。

  叶老爷子继续道:“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我也给你们说说心里话,那顾家盘踞东南亚上百年了,最近这几十年更是发展蓬勃,他们现在的家族生意遍布房地产、金融和服务业,他们的触角也已经延伸到了欧美地区。我和顾家老爷子是多年的好友,两家联姻是我卖了老脸求来的一门婚事,我必须要这门婚事成,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和顾家接下来的合作计划,而这个合作计划更是我给你们留下的锦囊妙计,是在你们陷入绝境时留给你们的一条后路。”

  他再次长叹一声:“只不过现在时代变了,不是过去那时候了,我们那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你们要自由恋爱,我也说不得什么。但是现在好不容易文茵和志镡谈了,作为长辈,我们都觉得不错,也乐见其成,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们和顾家的合作也在开展了,结果现在闹出这种事,你们让我怎么办?”

  旁边叶文茵低垂着头,乖巧地听着。

  她自然明白,顾志镡就是她最后一根稻草,顾家的联姻就是她唯有的希望。

  抓不住这根稻草,她就彻底没了指望。

  老爷子继续道:“我已经和顾老聊过了,两家联姻,他想继续,不过也得看志镡的意思,毕竟现在都是开明家庭,不可能强迫你们什么,这也是为了我们叶家的大局着想。”

  他这么一番说下来,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是叶家的发展大方向,这是自由恋爱大前提下好不容易得联姻机会,所以叶文茵的身份必须有,不然叶家找不出其它合适的联姻。

  而叶文茵则是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了,顾志镡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只要他依然愿意娶自己,顾家那边也没有意见,那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彻底保住了。

  叶老爷子再次看向叶天卉:“天卉,你是大度的,过去的事,能不提的就不用提了,你这些年受了苦,这是叶家对不住你,能弥补的我一定会设法弥补你。”

  叶天卉恭敬地垂首,用很淡的声音道:“爷爷,我明白,爷爷自然不会亏欠了我这小小一个晚辈。”

  **********

  家庭会议解散后,叶老爷子便把叶天卉叫到了书房里。

  叶老爷子的书房位于别墅区的三层,看起来这三层并没有别的用途,只是叶老爷子的书房而已。

  走廊狭长而典雅,布置得充满书香气息。

  叶天卉在秘书的引领下,沿着那走廊往前走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这走廊几乎走不到尽头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处大门前。

  那是几乎两米多高的大门,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面还配了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面雕刻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惟善为宝”。

  秘书轻轻扣响了门环,里面便传来一声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进来。”

  于是门被推开,叶天卉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先看到的是一盆翠竹,就摆放在迎客区,视线绕过那迎客区,便看到了叶老爷子。

  他正坐在紫檀木办公桌旁,微拧着眉,低头翻看着什么文件。

  开阔的办公室奢华空旷,也安静。

  安静到几乎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里是隔绝时空的所在。

  这让叶天卉想起上一世她过去御书房时,圣人的御书房也会给人这种感觉,永远是静谧而富有压迫感的,会让每一个到访的臣子感到自己的渺小。

  叶天卉走到了办公桌前,不过她并没有开口。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沮丧的,也是有些怨愤的。

  一个小女儿家的情绪应该在这个时候实时展现,那才叫真实。

  这样也能让叶老爷子在自己面前产生轻松拿捏的感觉——以她如今的地位,她绝对不可能去挑战这位老人家的权威。

  这时候,叶老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这个时候才发现,叶老爷子的五官很是深刻,看得出,他年轻时候必然是一个美男子,估计如今的叶立轩和他年轻时候很像。

  此时他饱经世事的眼睛竟格外慈爱,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

  就仿佛,之前那位威严的大家长消失了。

  这让叶天卉不得不佩服此人,实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显然因为叶立轩这个儿子当场的反驳,让叶老爷子面上无光,觉得自己权威被损,是以他放了重话,要给叶文茵找回一些面子。

  他给叶文茵面子,这都是给以后留后路,怕是想着万一以后叶文茵还是嫁了顾家,到时候别因为如今的种种凉了叶文茵的心。

  但是自己到底是他的亲孙女,且他并不想放弃这个孙女,所以私底下又来安抚自己。

  刀切豆腐两面光说的就是他了。

  叶天卉上辈子见识过不少这种人,倒是见怪不怪。

  这时候,叶老爷子终于开口:“孩子哪,其实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感到亲切,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和我投缘,后来知道你是我亲孙女,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果然如此。”

  叶天卉没怎么吭声。

  叶老爷子见此,起身,绕过那紫檀木桌,走到了叶天卉身边。

  他抬起手,爱怜地拍了拍叶天卉的肩:“骨肉亲情是这个世上最宝贵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孩子,我看着你,我心疼哪!”

  叶天卉抬起眼睛看过去。

  这位老人的眼睛坦诚而充满慈爱,乍一看就是一个疼惜晚辈的老人家。

  随便换一个人,必然被他迷惑了,怕不是要感激涕零。

  叶天卉低声道:“爷爷,你说这会话,我心里并不好受,你也应该知道吧,只是刚才在大家伙面前,我不能不给爷爷面子,但我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叶老爷子听着,却是仿佛有些意外的样子,困惑地道:“怎么,天卉,你生爷爷的气了?”

  叶天卉:“爷爷,你心里非常清楚为什么我被会留在内地,被那个养母虐待,我吃了这么多苦,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比谁都清楚吧?我以为我找到我的亲人,会有人为我主持公道,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不是我的亲爷爷,倒是叶文茵的亲爷爷。”

  叶老爷子叹了声,无奈地道:“你这孩子这不是说傻话吗,无论如何,你都是爷爷的亲孙女,我怎么舍得我亲孙女受苦受累,爷爷肯定会为你着想,至于那些外人,那也是没办法,其实我心里肯定向着你啊,你还能不明白爷爷的心思?”

  叶天卉听着不免好笑。

  这手段,他不去古代当皇帝拉拢人心都可惜了!

  叶老爷子自然看出这孙女的不满,他迈步,走到了一旁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之后才道:“咱们家这座大宅,其实是战前就买下的地皮物业,当时造了房屋,不过一直到四十年代末我从大陆过来定居,才决心把这里的居所改造,又把周围的地皮都买下来,终于扩充成之现在的模样,我当时想着,我所有的妻儿子嗣,我们叶家的后代就住在这里,世代传承,大家永远和睦幸福。”

  叶天卉:“美好的愿望。”

  大抵那些开创出一片基业有所成就的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永享荣光,比如那秦始皇便盼着二世三世代代传递。

  这叶老爷子显然也不例外,才建下偌大的叶家宅邸,但其实谁人知道身后事,这还没咽气呢,只怕各房子嗣已经为了些许利益争得一个头破血流。

  叶老爷子自然看出叶天卉笑容中的嘲讽,他自己也笑了:“你看,你在笑我一个老人家,我自己也知道很可笑,可孩子,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兴许会多理解我一些。”

  叶天卉:“爷爷,我相信你在我这个年纪,听到这样的美好愿景,你也会想笑。”

  叶老爷子一愣,之后哈哈笑出声:“对对对,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意气风发,很是看不惯老人家那一套呢,人在不同的年纪总归会有不同的想法。”

  半晌,他收了笑,才道:“孩子,你爹地的母亲是我的原配发妻,这你应该知道。”

  叶天卉:“对,但我知道爷爷你心中另有所爱,你的原配发妻不过是糟糠妻吧。”

  叶老爷子摇头叹了声:“你小孩子家的,心直口快,净说一些不该说的,什么叫糟糠妻,走到哪儿那都是我的原配发妻,你亲爹如今是我惟一嫡生的儿子,懂吧?”

  叶天卉:“……好像有点懂。”

  叶老爷子:“孩子,你也许认为我冷血无情,但我是你的爷爷,同时也是叶家的当家人,我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家族,所以我今天和你说的,都会是肺腑之言。”

  叶天卉知道这老爷子是说真的,也就收敛了:“爷爷,你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叶老爷子颔首,他背着手,缓慢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口中却是道:“顾家和叶家的这桩婚事,我是必须要的,原因我也说过了,目前未曾婚配,且年纪差不多合适的,也只有顾志镡了。”

  他看着叶天卉,道:“现在我们以大局为重,应该拿稳这桩婚事的时候。这桩婚事,文茵就是最好的保障,至于她到底在我们叶家是什么位置,那就看你的了。”

  叶天卉:“看我?”

  叶老爷子眸中温和起来:“你是我的亲孙女,虽然你长在内地,不曾被悉心教导过,但是我相信,你一点不比叶家长起来的这些姑娘差,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足够优秀,这桩婚事,你也可以试试。”

  叶天卉:“我?我和谁?”

  叶老爷子:“当然是顾志镡了。”

  叶天卉:“?”

  叶老爷子:“只是让你们接触接触,其实文茵和志镡目前也只是接触而已。”

  叶天卉一时无言,还可以这样?

  富贵人家这么不讲究的吗?

  叶老爷子:“天卉,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最初为什么选中志镡,其实还是和顾家的布局有关,顾老太爷一共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才是最出色的,不过太出色了,只不过那个太出色了,别说我们,就是顾家都不能把控的人物。”

  “他还在国外一直没回来,就算回来也未必上心顾家这些事,所以我们没法考虑。而其它三个儿子都各有安排,志镡是二房的儿子,而二房如今掌控着金融投资方面的业务,这以后就是顾家的重点发展方向,所以在顾家几房中,我选了二房,就是给叶家选了最有前途的一房来联姻,二房除了志镡,其它年纪都不合适。”

  他看着叶天卉:“也不是说非要勉强你,我就是想着,先给你们一个接触的机会,至于成不成在你们。”

  叶天卉:“我见过那位顾家的公子,看起来他对叶文茵很上心。”

  她顿了顿,才道:“所以,是顾家二房,也就是这位顾家公子的父母不太赞同这门婚事了?”

  叶老爷子听这话,眸中泛起意外,他看着叶天卉,之后便笑了。

  他的笑意中慢慢有了激赏:“很好,你很聪明,太聪明了。”

  他笑着说:“你猜得不错,是二房的媳妇看不惯,她不喜欢文茵,如今只是碍于顾老的面子,但私底下难免有些怨念,我想着结亲嘛,是结两姓之好,如果父母有些意见,总归是存着隐患,所以我也想着,你也试试,到时候如果你觉得合适,顾家那边也没问题,这个机会自然属于你的。”

  叶天卉听到这里算是明白老爷子的如意算盘了。

  就是让她和叶文茵开展竞争,叶文茵的优势是她和顾志镡情投意合,但她的劣势是顾志镡妈那里不待见她,不松口,且她不是亲生的,显然顾家那边也知道。

  反正现在老爷子是两头哄着,到时候无论真孙女还是假孙女成了,他都可以拿来用。

  所以,她和那叶文茵就是饭桌上两盘菜,就看谁得卖相好口味好了。

  呵呵。

  她便又问:“我可以问问顾家那个第四子吗,他是什么情况?”

  叶老爷子:“他啊,那可是顾家,甚至是香江都罕见的人物,他如今应该在欧美发展,前几天我听到他消息,他在英国,正趁着英国经济危机,大举低价收购英国制造业的股份。”

  叶天卉也就不问了,提起自己的正事:“爷爷,我既入了叶家,自然当为家族效命,但你觉得,我能在那蛇蝎心肠女人手中安然长大,又能踩着惊浪赶过来香江,最后出现在你面前,终于让你承认我的身份,难道我就没有别的用处,我只配当一个联姻的工具吗?”

  叶老爷子听这话,认真看着叶天卉,终于道:“哦,怎么,你不想嫁人。”

  他挑眉,猜测道:“你懂马,你想介入家族赛马的工作吗?”

  叶天卉:“是,我不是已经向你证明了我的实力吗?”

  叶老爷子呵呵笑了:“很好,说说你的打算。”

  叶天卉道:“再过一段时间,香江新一期的赛季要开始了,我知道叶家前后一共从英国购置了四匹马,我希望得到这些马匹的管理权,这是给我一展所长的机会。”

  叶老爷子:“这……天卉,一时之间,你的这个要求我没法答应。”

  叶老爷子显然有些意外,叶天卉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太突兀了,叶老爷子是想先观察下再做打算。

  然而,叶天卉是野心勃勃的。

  她若没半点野心,也不必非要挤进叶家的门,她就是要利用叶家的资源来兴风作浪。

  是以,她提议道:“我知道叶文茵在英国读过赛马相关的专业,可能专业知识丰富,但是爷爷,这次的事情也证明了,赛马是一个实践性更强的项目,我对于马匹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比起那些饱读诗书的医生,我自认为我更胜一筹。至于赛马,爷爷,我想你一定对我做过调查,我手中拿着两百港币来到香江,能够安顿下来,我想,爷爷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吧?”

  叶老爷子便呵呵笑了:“你是前些日子跟着内地逃港人群一起登记的,之后便进入马场工作,我确实对你在马场的工作有些了解,你能在危难之际扶危济贫,且能全身而退,确实勇气可嘉。”

  叶天卉笑看着叶老爷子,反问:“所以,我不配得到爷爷的信任吗?”

  叶老爷子收敛了笑,略沉默了一番,才道:“天卉,你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信你,但这次赛马,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们在香江赛马界的名誉,你要知道,在香江,名誉就是社交的名片,也是晋身的资本,无论如何,文茵协助你大伯从英国购置了这四匹马,她对整个流程了如指掌,我也不能因为你而轻易把她撤换了。”

  叶天卉一个冷笑,直接逼问道:“爷爷,你既然调查了,就该知道,上次马场的事故到底因何而起,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你这位好孙女吗?”

  叶老爷子神情瞬间一顿,锐利的眸光陡然射向叶天卉。

  叶天卉笑得平静:“爷爷,这次的赛季,你想赢是不是?”

  叶老爷子深吸口气,之后静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声:“你要想和你二伯争这个工作,也不是不能,但我贸然把这些工作交给你,只怕是家族众人也不会服气,毕竟就目前来说,文茵,或者说你二伯,并没有出现什么很大的纰漏。”

  叶天卉明白,这叶老爷子要给自己摆下道道,当即道:“爷爷,你尽管说吧。”

  叶老爷子:“接下来赛马场会有多次班际赛,如果你能三次都押中第一名的赛马,那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家族的马务公司担任主管,到时候,你在马务公司,会和你二伯平起平坐。”

  他盯着叶天卉:“如何,你敢吗?”

  叶天卉听着,自然也是没想到。

  眼下叶老爷子给的条件是苛刻的,也是丰厚的。

  所谓苛刻是说,连着三次班际赛,要想每一次都押中跑第一名的马匹并不容易,毕竟赛场上永远充满了意外,这甚至不是一个靠实力可以完全倾轧的比赛,这是天气、场次、骑手状态等多重因素的天时地利人和。

  哪怕最顶尖的相马人士都不可能做到,除非幕后操控比赛结果。

  但是回报也是丰厚的。

  因为哪怕是叶文茵,她一直参与在叶家的赛马事业中,但其实她也没有独立自主的裁决权,赛马的主要负责人是叶立轸,叶文茵只是参与其中,起到帮衬辅助作用罢了。

  而她只要赢了就能和叶立轸分庭抗礼了。

  叶天卉这么沉吟间,叶老爷子笑道:“你可以好好考虑,给你两天时间吧。”

  叶天卉却当机立断:“我答应。”

  叶老爷子挑着花白的眉,看着叶天卉:“你答应?这么有信心吗?”

  叶天卉道:“试试嘛,就算不成,爷爷你也得养着我这个孙女,不是吗?”

  叶老爷子听闻,哈哈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我会对你做好安置,我的秘书会给你说一下你的安排,至于你,你只需要从马场的班际赛中选择三场比赛,并押中头命冠军!”

  他望着叶天卉:“就让我看看,你怎么让全家人心服口服!”

  ********

  叶天卉当然明白,这叶老爷子也是老谋深算。

  他自己梦想着底下儿女都团结和睦,世世代代住在他打造的叶园中,然而事实上呢,他自己都在算计着他的儿孙,上行下效,凭什么他认为他的儿女单纯善良重视亲情?

  如今这老头在自己面前摆下一个大馅饼,其实不过是让自己像一匹马一样为他奔跑,只为了得到那些奖励。

  当然了,他是老爷子,他有钱,他可以掌控大家的命运,所以作为自己,作为叶文茵,也只能在他指定的跑道上奔跑,以争取可能的资源。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天卉想着心事,从老爷子房中出来,出来后,她便被秘书领到了另外一处房间,不算太大的房间,里面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等着她。

  对方微笑着冲她颔首:“你好,我姓彭,我是老爷子的律师,现在我受到老爷子的委托,需要和你讲一下你接下来将拥有的赠予。”

  叶天卉颔首:“彭律师,你好,麻烦你讲讲吧。”

  那位彭律师便礼貌和叶天卉握手,并给她讲解了老爷子即将赠送给她的。

  一份份详细地讲。

  从出生时便应该获得的教育信托基金,到每年的生日赠礼,再到十八岁那年应该获得的奖励,额外再送给她一套位于铜锣湾的房产。

  彭律师:“总之,叶老爷子说,他会尽可能补偿你,这些都是无权赠予你的。”

  对于这些,叶天卉其实似懂非懂,毕竟大陆没这种事,她那个朝代也没这种事,况且这律师话语中还莫名夹杂了几句英文词。

  不过她努力听着,并试图消化。

  最后律师将一摞文件推到她面前:“叶小姐,麻烦你看看这些文件,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详细给你讲解,如果没有异议,麻烦签字吧,我会尽快协助你办理后续相关手续。”

  叶天卉看过去,一摞的文件,各式各样。

  她拿起来其中一份看了看,里面有繁体字也有英文,她凭着自己对繁体字的直觉,勉强读懂,这是铜锣湾房产的转让文件,看来就是彭律师刚才提到的豪宅,大概有七百多尺。

  叶天卉对房产其实没什么概念,不过按照尺和平米的换算,她琢磨着这房子大概相当于内地的两居室?

  她有个同学家住在老式苏联楼房中,就是两居室,住着还挺舒服的。

  在香江这种遍地鸽子笼的地方,这么大的房子确实可以称之为豪宅了。

  虽然这对于叶家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挺满意的,毕竟也算是有自己的房产了。

  她问道:“这房子会过户到名下是吧?”

  彭律师笑着说:“当然了。”

  叶天卉眨眨眼。

  其实她想问,万一她和叶家闹崩了,那这房子叶家还能要回不。

  不过这种话却是不好问出口。

  彭律师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道:“过户到叶小姐名下后,这就属于叶小姐的资产,个人财产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任何人都不能剥夺。”

  叶天卉便懂了,懂了的她,感觉很不错,忍不住拿着那房产的文件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喜欢。

  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叶天卉心里雀跃起来,她觉得自己认亲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平白擎受一套房子,不比租住那一个月一百多港币的房子要好多少倍,也比马房宿舍强多了。

  充分品味着拥有一套属于自己房产的喜悦后,叶天卉继续往下看。

  除了房子,叶家还给了她一些钱,这些钱都是五花八门的名目,有教育费用,有生日礼金,有十八岁生日豪车报销奖励,也有这个那个的,分了不少文件,形式多样。

  她看了一番后,问道:“这些钱,我不能随便花?都是各有用途的对吧?”

  彭律师便给她解释,教育信托基金是读书用的,她现在才十八岁,还不能动用,只能在她二十四岁那年确认不在接受教育才可以取出来作为结婚礼金。

  生日庆祝礼金本来是可以动用的,但是因为她长久没领取,现在一次性支付,这些钱将为她专门设立一个信托基金,她只能按月支取。

  彭律师:“叶小姐不必担心,作为叶家的子女,每个月都有定额的月金可以供你花用,每个月一日这些钱会按时打到你的私人账户上,这些钱叶小姐可以随意花用。”

  叶天卉听着,这才略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一穷二白,是有钱花的。

  她想得很实际,自己入这豪门,到底根基浅薄,豪门之中处处都是八卦阵,她未必就能讨得了便宜,所以做人嘛,要求必须放到最低,进来这道门,好歹讨要一些实在的便宜,以让自己有个退路。

  什么股权,什么信托基金,那些都是依仗着叶家才有的。

  资金主义社会的经济手段多得是,她是封建农耕时代和社会主义社会出来的,和他们斗这种资本的心机,她是断断玩不过的。

  所以,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眼看现在自己最能把控住的,一个是自己名下的房产,一个是每个月的月金,这才是不受叶家控制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

  有了钱,她先考虑买下腾云雾!

  当即叶天卉就要签署了那些文件。

  彭律师忙道:“有些文件,叶小姐要不要仔细看看?”

  叶天卉笑道:“不用,签就是了。”

  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最初投身于香江,不过是一条命两张红杉鱼罢了,如今既入这豪门,也没什么可以忌惮的,签就是了。

  彭律师见此,也就指导她各处签字。

  待叶天卉签过后,彭律师看着叶天卉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好一番磅礴气势,不免笑了:“叶小姐写得一手好字。”

  ***********

  叶天卉一直自认是不学无术的,她自小也曾经去宫中伴读,陪着皇子公主听从太子太傅教导,然而她实在没这方面天分,书法功底更是不济。

  她能恰好把这名字写得好,其实是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圣人吓唬的,他说别的也就罢了,自己的名字总要写好。

  他吓唬她说,若是名字都写不好,以后战报军情上签署名字都会很难看,会被很多人笑话。

  叶天卉觉得有道理,才苦练自己的名字,果然把名字写得极好了。

  重生一世,她最初的名字自然不叫这个,但好巧不巧竟然姓叶,她懂事后立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上辈子的,这样整个人都舒坦了。

  如今她竟然有机会在签名的时候展现自己曾经苦练的书法了。

  叶天卉拿着那文件的副本,看着自己即将得到的房产,一时也是兴致勃勃,有时间她想去看看那套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呢!

  锦绣繁华的大香江,说着陌生粤语的大香江,是冒着琐碎烟火气息的,有着人情冷暖的,却也是冷漠陌生的。

  可是在这里,她将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一处普通人看来算是豪宅的房子。

  叶天卉越想越喜欢,连带着那老爷子老谋深算的那张脸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而接下来,她从客房楼搬到了叶家的主院,主院是以叶老爷子所在的主屋为中心的建筑群,那主屋占地六千多尺,分上下三层,是叶老爷子日常起居之处。

  主屋的东西南北延伸出去,各有一些独立小楼建筑,每栋小楼都是上下两层的,相应厨房浴房都一应俱全,可以说,就是单独的别墅。

  她看着难免有些新鲜,这样倒是有趣,符合老爷子的心思。

  平日里各房门房一关单独过活,但是各家到底血脉相连,老爷子一个电话,不过两三分钟就能过去老爷子的客房,实在比大家伙都住一栋高楼要方便。

  叶天卉自然是和叶立轩叶文茵住一处,她也没什么行李,直接由管家带着过去了那房子。

  房子上下两层,下层是客厅,保姆间和厨房客厅等,楼上是四个卧室,叶立轩的书房和卧室各占一间,叶文茵住了朝南的一间,另一间朝东,如今赶紧装点起来给叶天卉住。

  叶天卉搬过去的时候,叶文茵正在楼下餐厅里喝茶,见到她进来,抬眼看了看:“以后我就叫你天卉吧。”

  叶天卉直接就当没听到,招呼佣人,给自己上茶上菜。

  她要吃。

  那女佣叫李姐,听了这话,忙要给叶天卉上茶上糕点,叶天卉要求高,要这要那的,很快一摞摞的杯盘碟子过来,几乎占据了整个餐桌。

  叶天卉大摇大摆的,看了眼叶文茵:“这么多好吃的,你不用客气,也尝尝吧?”

  叶文茵:“……”

  她嘴角抽搐。

  这叶天卉初来乍到,倒是把自己当成主人的样子!

  叶天卉看着叶文茵的样子:“文茵,怎么了,不舒服是吗?怎么嘴角抽抽,要不要找家庭医生给你看看?”

  叶文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竟然连家庭医生都知道了?

  一旁李姐也是诧异,这新来的小姐可真行,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年半年呢。

  叶文茵硬声说:“不用了。”

  叶天卉叹了声,用叉子叉了一块蛋糕,“啪”的一声,隔空直接给糊叶文茵盘子里。

  精准投射,分毫不差,严丝合缝地把叶文茵原本那块精致小点心给糊住了。

  叶文茵猛地一个哆嗦,吓得往后躲。

  她提防地看着她,神情略显惊恐

  那李姐从旁看着,眼神也是不对了。

  这新来的小姐怕是有什么厉害功夫吧?

  叶天卉却是淡定得很,笑道:“文茵,虽然你和我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你放心好了,你既养在我们家,我会和爹地讲,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该有我的一份,你都会有,不会短了你什么,放心好了。”

  她很好心地安慰:“至于饭食上,也不必如此见外,来来来多吃一点嘛,不然传出去,还说是我们叶家虐待养女呢。”

  叶文茵听得眼神恍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厚脸皮,才来,就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之后什么都顾不上,赶紧逃一样地回去楼上了。

  叶天卉看着她那仓皇的背影,她玩着手中的叉子,在心里冷笑一声。

  若是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伸出一脚直接把叶文茵打一个面目全非,之后再撕巴撕巴扔出去。

  不过她也明白,这豪门大家,她没法那么简单粗暴。

  凡事往好里想,她现在也算是入驻豪门了,吃香喝辣,无非就是一个碍眼的叶文茵。

  不过没关系,她自会慢慢整治。

  那冯素琴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香江来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却那么苛待自己让自己吃苦受罪,所以,自己好不容易来到香江,凭什么让自己看她功德圆满?

  她不但要把自己失去的夺回来,还得看着冯素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当然了,来日方长。

  如今她先尽情享受这豪门人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