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叶老爷子封锁了消息, 不让人外传,但在叶家内部,这消息还是瞬间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叶家客房楼住了一位号称是叶家流落在外女儿的大陆妹。

  有了这消息, 各房自然都拼命打听, 大家八仙过海各有各的门路,很快就打探到消息,据说这大陆妹竟然连英语都听不懂,以至于没法用菲佣,只能找了普通佣人过去照顾。

  而且听说她住在那里后, 也不知道去打探消息,更不知道去讨好下老爷子, 竟然什么都不想的样子, 就在那里整天知道吃喝,听说随便吃点什么都很高兴。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可笑至极。

  要知道叶家是什么,叶家的女儿从生下来就有专门的保姆和家庭教师管教, 学礼仪学语言学各项贵族圈子流行的运动,假期飞去北美学冰球, 平日里在香江学高尔夫学马术,学棒球学击剑。

  中学都是国际双语学校,大学都要去英国或者美国名校。

  这生活好不好,自然是好,比起普通人那都是贵族一样的生活。

  但是生在这种人家, 这日子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甚至可以说每个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小婴儿哇哇啼哭,就有了男女之分, 老爷子是老派人,难免重男轻女的,生了男丁便更加看重一些,当妈的面上也有光,觉得自己肚子争气。

  之后,谁的孩子多少天会翻身,什么时候会爬,什么时候会说话,几岁认多少字,平时茶话会或者家族聚会闲谈,这些都是可以攀比的。

  再大一些,会几种乐器会几国语言,冰球比赛得没得奖,当没当棒球运动协会的会长,在贵族学校的学绩分如何,能不能申请到最英美最顶尖的名校,这些都是要攀比起来。

  可以说,叶家的每个孩子都是在家族的期待中长大的,都是百炼成钢的,哪个不是人中尖。

  不但一家子内部要比,叶家的也要和外面其它家族比,世交之家的,香江富豪圈子里的都要比,贵妇圈里参加一个慈善晚会,面和心不和的比比皆是,大到谁家找了什么样的儿媳妇,谁家找了怎么样的女婿,谁家的资产多少,谁家的股市涨了跌了,小到谁家今天的首饰最贵,谁今天打扮得最靓,这就是大家的日常。

  至于说到叶文茵,在叶家这种家庭,叶立轩不问世事醉心于他的学问,叶文茵早早没了母亲,自然有些势单力薄,不过大家都知道叶老爷子,心疼叶文茵年幼失恃,所以其他各房也都对她多加照顾——反正将来财产也不会分给这么一个孙女,大家乐得彰显自己的慈爱包容。

  这叶文茵也是一个争气的,十六岁便申请到了伦敦学习赛马管理,如今回来帮着打理家业,长得靓,又聪明,在香江这千金小姐圈子里也算是才貌双全。

  正好这个时候老爷子想和顾家联姻,可就让她逮住了,竟然要嫁到顾家,嫁给那顾志镡,那顾志镡各方面也都是出类拔萃,是顾家老人重点栽培的孙子,大家暗地里谁不羡慕叶文茵命好。

  谁曾想如今突然这么一个消息,叶文茵竟然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叶立轩的亲生女儿竟然另有其人!

  如果没有叶家和顾家的这桩联姻也就罢了,这消息虽然劲爆,但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可现在关键是,叶家和顾家联姻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那顾家人还能认这门亲吗?一个不是叶家亲生女儿的孙女嫁过去顾家,叶老爷子肯定不愿意!

  可问题是,这真正的亲生女儿看上去实在是不上台面。

  先说叶天卉这长相吧,其实如果按照平常人家来说,她长得也算是不错的,身形高挑,虽略显瘦弱但皮肤白净,五官姣好,最特别的是那眉眼,眼睛清澈发亮,那一双眉毛好似用小刀裁剪过一般,甚至带着几分英气。

  但若说好看,也就是普通人家的眼光来看待罢了。

  如果按照他们这种人家来看,这叶天卉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入眼的!

  发型明显没做过就那么随便一剪,脸上素净没半点妆容,身上更是寻常衣物没半点首饰,还有那指甲,显然是没个样式的。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寻常人家都以为有了钱自然可以办到,但其实这些细节都是大有学问在,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小跟着家里女性长辈一点点学出来的审美。

  如今大家看着这叶天卉,分明就是花房里精心栽培的名贵花种中,突然闯进来一棵野蛮生长的狗尾巴草,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关键是这样的一个乡下丫头,老爷子竟然打算认她了。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觉得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那顾家的顾志镡是个讲究的,万万看不上这粗糙丫头,又不可能娶一个假千金,少不得最后另外挑选,说不得就落到自家头上了。

  在场众人各揣心思,眼神各异,而叶文茵却是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一旁,微低着头。

  这几天叶家调查叶天卉,叶文茵自然没闲着,她在崩溃之余,很快找了叶立轸,在叶立轸的奚落和嘲讽中,她低头哀求。

  好在叶立轸并没有落井下石,给她订下了方针,让她栓住顾志镡。

  叶文茵微合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叶立轸那张深沉难辨的笑脸。

  他笑看着自己,说:“文茵,你已经十八岁,不是小妹仔,而是女人了,你是我们叶家最靓的女人,你应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叶文茵想起这些,只觉得眼前恍惚,也有些茫然。

  叶立轸的语气是意味深长的,会让她忍不住多想。

  此时的她,别无他法,只能努力压下那一丝丝怪异的感觉,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顾志镡,并且迅速拉近了和顾志镡的关系。

  她明白,虎狼环伺,她别无选择,唯一的倚靠只有顾志镡。

  拉住顾家,让顾志镡为自己死心塌地,仗着顾家,她再保住自己在叶家的位置,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这时候,叶天卉却是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很坦然,也很理所当然。

  众人见此情景,不免面面相觑。

  区区一个内地长大的乡下丫头,竟如此目中无人,她就不知道谦让谦让吗?

  叶天卉坐下后,叶老爷子便问起来:“本来带你回来那一日,就该把你介绍给家里人认识,不过我事务繁忙,一直没来得及,倒是让你久等了,这几天你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吧?”

  这话听起来是如此虚假,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不过叶天卉并不在意,她笑着说:“爷爷你是日理万机,我自然知道,久等倒是不至于,这几日我住在这里,想着这是自己家中,有爷爷庇护,倒是安心得很。”

  叶天卉的话也很假,假到没边了,不过显然叶老爷子却很受用。

  再虚假的马屁,外人听着尴尬,然而当事人却是喜欢的。

  叶老爷子神情和蔼:“今天我把大家都叫过来,聚在一起就是想正式公布,天卉是我们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是立轩的亲生女儿。”

  他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们离开北平城,立轩夫妇二人滞留在内地,之后世事沧桑,谁能料到竟有这等变故呢。不过好在苍天开眼,竟让我们骨肉团聚,让天卉来到香江和我们相认。”

  叶天卉只沉默地听着。

  这句话说来是如此轻松,老人几句感慨之言,不过是进入正题的一个背景板罢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去的路有多么艰难。

  当她孤独而绝望地游在狂风巨浪的海峡时,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凡换一个人,但凡她叶天卉不是拥有上一世的种种历练,只怕是早已经葬身海底了,又哪里轮得到这位老人家坐在豪华温暖的大厅去感慨苍天开眼。

  不过她并没说什么,有些话真真假假的,听听就是了,犯不着较真。

  谁较真谁就输了,对她来说关键是钱。

  她光脚不怕穿鞋的,认了这门亲总归不亏。

  叶老爷子继续道:“如今天卉回来了,我心里很高兴,但也愧疚,愧疚我没能好好照顾好天卉,我会对天卉适当做出一些弥补。”

  老爷子这么一说,在场众人自然都支棱起来耳朵。

  弥补,那是什么弥补呢?

  在叶家,每个孩子都有一定的教育基金,生一个孩子就能领一份教育基金,孩子年满十八岁还能再领一些股权以及其它成人礼,这些估计都要弥补给叶天卉?

  除了这些呢?

  老爷子视线扫过众人,却是道:“具体细节我回头会让律师慢慢谈,至于现在,先让天卉认认家里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以后也好照应着。”

  大家听着,自然都连声说恭喜,笑着说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又夸叶天卉长得好,大方得体,一看就是老爷子的亲孙女等等。

  老爷子便给叶天卉挨个介绍,先介绍的是二太太。

  当年老爷子留学美国,认识了二太太,后来就直接纳进来当了妾,之后这二太太生了二子叶立轸。

  按照叶天卉的猜测,当年大太太估计没少憋屈,自己丈夫出国一趟就领回来一个留洋妾,倒是把自己比下去了。

  如今叶天卉见这二太太,却见这二太太实在是个讲究人,烫着好看的卷发,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搭配了翡翠首饰,端得是豪门太太珠光宝气。

  她笑起来也颇为慈爱,见到叶天卉后拉住叶天卉的手:“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回家了,可得好好疼你。”

  又不是自己亲奶奶,叶天卉自然不指望的,不过面上也含了笑,特意去掉“二”字,直接叫奶奶,看得出这二太太很高兴。

  ——前头那位就算死了,她也只能落得一个“二”呢,估计她这辈子无论怎么风光耀眼,都得恨那个“二”字。

  老爷子对于那微妙的差异仿佛并无感觉,他笑呵呵的,继续给叶天卉介绍。

  他膝下共有七儿三女,除去早早没了的长子,如今排行第三的叶立轩和排行第六的女儿叶立玫是嫡出,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其它却是各房姨太太生的。

  不过那叶立玫早就结婚了,如今忙于夫家的生意,而叶立轩来香江比别人晚几年,又不曾打理家中生意,是以反倒不显。

  叶天卉逐个见过了这些伯父伯母还有叔叔婶婶姑姑的,每个人都笑着和她说话,又说有什么事尽管说话,反正每一个都是慈爱温和的样子。

  最后,老爷子长叹一声,却是对叶立轩道:“立轩,现在天卉回来了,你们父女相认,你以后总归要多花心思陪陪天卉。”

  叶立轩哑声道:“爸,我知道。”

  叶天卉笑望着叶立轩:“爹地,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我处处都得听爹地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是没有太多感情的。

  确实没什么感情。

  她记忆中的父亲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虽然在她出事前就已经去世,但是对她性格以及成长的影响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如今的这个父亲,她觉得太过于弱势了,心里并不太看得上。

  当然了,也存着几分不屑。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能保护的父亲,她又凭什么对他有孺慕之情。

  况且,爹地,这个称呼就特别拗口。

  上辈子她是喊父亲,喊爹,这辈子她周围的人都喊爸爸,她可从来没喊过爹地,现在还这么一喊就感觉自己在唱戏。

  不过显然,在她喊出这声“爹地”后,叶立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是饱含了许多微妙情绪。

  他抿了下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却没发出声音。

  叶天卉便打个圆场:“爹地,能够和你相认我很高兴,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有时候下雨天,我看到同学的爸爸来接她们,会举着伞,还会把她们背起来,我没有伞,也没有人背,只能自己挽起裤腿淌过积水的胡同,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有一个人举着伞来接我,会把我高高举起来举过头顶,我一直觉得那是父亲该有的样子。”

  她看着叶立轩,抿出一个浅淡的笑,声音略带着几分动容:“现在我的梦想实现了。”

  叶立轩听到这话,眼底便不可控制地湿润了。

  其实他明白,明白叶天卉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在意。

  甚至很可能她这个故事都是编的。

  但他听着这些,还是心头酸楚。

  毕竟这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毕竟十八年了他从未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

  他抬起手来,有些僵硬地抱住了她的肩:“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顿了顿,艰涩地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哽咽,刻意压抑的那种哽声。

  他的气息滚烫,在她肩膀上方形成一个不容忽视的热源,是充斥着感情的热源。

  对于这样的感情流露,叶天卉也有几分触动。

  毕竟人家是抱着他亲闺女的。

  她微侧首,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叶立轩听到这声轻轻的谢谢,抱着她肩膀的手略僵了下。

  他想,也许她并不是全然不在意,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其实想想无论她是什么性格,这都不怪她,没有父亲的小姑娘,又被养母苛待,无论她长成什么样,那都不是她的错。

  而此时的叶文茵,看着叶立轩竟然这么抱住叶天卉,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

  她的爹地是什么性格她再知道不过了,那是天底下第一凉淡性情的人,很少有什么能入了他的眼。

  他不在乎名利,不在乎权位,别人锱铢必究的时候,他可以挥挥衣袖飘然而去。

  他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对什么都淡淡的,并不太上心。

  可是现在,很明显,叶天卉有一张会讲故事的嘴,而那个故事把叶立轩打动了。

  叶文茵便觉得讽刺好笑!

  自己叫了二十年的爹地,自己那么努力讨好,处处体贴孝顺,结果没换得他半点喜欢,如今这叶天卉几句话就轻易把他打动了!

  虽说自己不是亲生的,可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也没见对自己怎么好!

  正想着,叶老爷子却提到了她。

  叶老爷子笑着说:“天卉,以后你和文茵就是姐妹了,我仔细查过了,文茵比大一个月,以后你就叫文茵姐姐,你们姐妹要互相帮助。”

  叶文茵听着这话,不敢置信,却又终于松了口气。

  叶老爷子这话很明白,意思是她依然留在叶家,依然是叶家女儿,并没有要把她赶出去或者对外公开她身份的意思?

  这时候,叶老爷子道:“当年到底是什么缘由我会查清楚,也会给天卉一个交待,但是这些其实都和文茵无关,文茵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婴儿,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文茵一直留在叶家,也算是替天卉你尽孝于长辈跟前,就这点来说,天卉,我看你气量宏大,应该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叶老爷子话说到这里,大家自然都明白了。

  众人心中警铃大作。

  意思是没能把叶文茵踢走,还来了一个分羹的?

  叶立轩一个女儿变两个?

  叶文茵则是惊喜交加,她很快领悟到了多层意思。

  看来她和顾家的婚事保住了,她叶家女儿的身份保住了,不但如此,她还是姐姐,正经的姐姐,叶天卉的到来并没有威胁到自己的身份!

  看来老爷子还是疼爱自己的。

  她这么想着,那叶立轸却是笑看了她一眼,眼中别有意味。

  叶文茵心里陡然一顿。

  难道是叶立轸帮了自己?他说过要帮自己的。

  而叶天卉听这话,自然也明白这老爷子的意思。

  果然老奸巨猾,亲不亲的不要紧,关键是有利可图,两个孙女,以后就是两个用途,他这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自然不可能让他这个老算盘打得这么顺溜。

  叶文茵在叶家多年,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把她赶出去,但是自己就这么接受现状,凭什么?

  她自然要趁机为自己多捞一些好处。

  于是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叶老爷子,又看了看叶文茵:“爷爷,她是我姐姐吗?”

  她这一说,全场顿时无声。

  这不但不是她姐姐,还是代替她在叶家享福多年的人,叶天卉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天真。

  叶天卉在众人的无声中,又看向叶立轩:“爹地,她是我姐姐吗?”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这句话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就是这么直白的发问,让叶立轩无法回答。

  他看着叶天卉,看着她眼中执拗清亮的倔强,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

  “你没有姐姐,我和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显然这句话说出,那真是不给叶文茵留一点点脸了。

  叶文茵瞬间脸红耳赤,她咬着唇,不敢相信地望着叶立轩:“爹地,你,你……”

  她嘴唇颤抖,竟是说不出话,但是喊着“爹地”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委屈到了极致的样子。

  叶天卉见此,也是意外。

  其实她就是想让他们难堪,让他们愧疚,这不过是她拿捏的手段罢了。

  她要求了,他们做不到,好,那就来点金钱的补偿吧——这是她的如意算盘。

  她也没想到叶立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这么说。

  难道做学问的教授竟是如此直率吗?

  一时之间,她准备好的台词竟然无从说起。

  她只好装傻,站在一旁看戏。

  旁边,叶老爷子听闻这话,瞬间板下来脸:“立轩,文茵是我们叶家的女儿,是我们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样说,让文茵怎么办?这到底是你一手养大的女儿。”

  叶立轩微抿了下唇,他没什么表情地道:“爸,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我没有说文茵不可以留在家里,我愿意继续把她当成养女看待,会待她若亲生,这是我们十八年父女感情的果,但是,我觉得生物学上的客观事实应该说清楚。”

  这话说出,叶文茵只觉得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

  生物学客观事实,她和叶立轩没关系,和叶家也没关系……

  一旁众人见此,眼里都瞬间泛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趣来,不过面上却依然死死绷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兴趣。

  叶老爷子听此,也是气恼,呵斥叶立轩道:“立轩,你在说什么?你还给我讲生物学?你做学问做傻了吗?”

  偌大的豪华客厅,岩板的地板冷冰冰,老爷子怒斥几乎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大家听得真真切切,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屏着气,不敢吭声。

  叶立轩却是面色不改,他望着叶老爷子:“爸,我说的话有错吗?我没有要违背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指鹿为马,是不是?”

  指鹿为马,这种词都出来了。

  叶天卉越发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自己要和叶老爷子对抗。

  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看来还是个硬骨头?

  她当然不愿意事情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哪能这么闹,这样伤钱,也许不伤他叶立轩的,但绝对伤她叶天卉的。

  只会让老爷子当她是一个麻烦。

  于是她上前,低声道:“爹地,爷爷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有爷爷的道理,我们都听爷爷的好不好?”

  叶立轩微挑眉,清冷的视线扫向叶天卉。

  四目相对间,他瞬间明白了这女儿的心思。

  她怕引来老爷子的不喜,所以只能反过来劝他。

  显然,她并不信任他,不信任他能护她,所以才想着看老爷子脸色。

  叶老爷子叹了声:“还是天卉懂事。”

  叶天卉却是道:“爷爷,我爹地说他和我妈只有我叶天卉一个女儿,他这话说出来,我明白这是实事求是,也是爹地对我的公平,我能体会爹地的良苦用心,我感谢爹地对我的呵护。”

  一旁被提到的爹地叶立轩薄唇紧抿,沉默地看着她,茶色的眸底不见丝毫波澜。

  他竟如此冷硬的样子,叶天卉便觉自己仿佛在唱着尴尬的独角戏。

  难道就不能父女同心一起搞宅斗吗?

  这可真是一个拽都拽不动的爹……

  当下也没办法,叶天卉只能忽略这个拖后腿的爹,一个人继续往下演,她笑望着叶老爷子:“爷爷,可我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有些事不是非要论一个真假对错,毕竟这是家,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所以我们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对外面怎么说才能保全叶家的体面,还是得爷爷定夺,我们晚辈自然是没有不听的道理。”

  她继续道:“我也相信,爷爷是我们的亲爷爷,最是公正厚道的老人家,自然会给我一个公道,万万不至于委屈了我。”

  这话一出,叶家众人全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是个北妹傻大姐,却不曾想人家竟是舌灿莲花的,既能溜须拍马,又会讨要好处,脸皮够厚,心理素质也过硬!

  一时各房警惕心大起,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就连那二奶奶都微蹙眉,盯着叶天卉。

  谁能想到,那不问俗世的叶立轩竟生了一个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女儿!

  而叶老爷子听得这话,却是意外不已,又大为惊喜。

  这孙女好,太好了。

  有芝兰玉树之姿,又有朗月清风之态,言语落落大方,虽为女子,却胸中有沟壑,腹中有经纶。

  他笑着,亲自拉了叶天卉坐下:“今日天卉既说出这番话,是我叶氏一门有幸,来,你且坐下,趁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我也说说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