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几乎喜极而泣, 一脚踢开那受了重伤又被药晕却仍垂死挣扎的中年男人,快步跑过去。

  小山儿也从爹爹背上抬起小脑袋,大眼睛里数日来首次染上了光彩。

  “是……你们?!”

  他知道这里很危险, 不能喊名字。

  季恪和王至也迎上来, 可才走了数步,便也纷纷蹙眉按住额头。

  小山儿立刻凑近姜宣耳畔:“爹爹快给他们解药!”

  “嗯!”姜宣从怀中掏出锦囊,取了两片叶子递上去说, “这是我放的毒雾,这是解药,含在舌头下面就行。帐帘一开, 毒雾传出去, 还能帮助咱们逃跑, 不过能持续多久,我不确定。”

  “好。”季恪含了叶子,以眼神示意,当机立断道,“解药给他, 外面还有接应,山儿我来背。”

  姜宣便把锦囊给王至,至于小山儿……

  他稍有犹豫, 怕季恪负担太重, 可若自己背, 跑得慢, 或许对季恪来说是另一种累赘。

  就听话。

  决定好了,他把小山儿挪到季恪背上, 此时此刻,小山儿再无任何抗拒, 一下便紧紧地贴上去,任由自己小小的心跳声在季恪的脊背上响起。

  季恪忽然说:“山儿,闭上眼睛。”

  姜宣一愣。

  小山儿也一愣,但他非常懂事,现在关键时刻,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立刻使劲儿把眼睛闭成一条缝。

  季恪走到地上的中年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睨视。

  那家伙已无力挣扎,浑身都是血污,宛如死鱼一般瞪着赤红的眼睛,喉中艰难发出“喝喝”声。

  季恪面无表情地说:“交赤王。”

  姜宣:!!!

  下一刻,季恪以二指从姜宣腰间抽出方才切除腐肉的医用小刀,蹲下,手臂轻轻一旋,起身扔了刀,一把握住姜宣的手,轻描淡写地说:“走。”

  在帐帘后戒备的王至听到命令,首先冲了出去。

  姜宣随着季恪向前跑,余光尽头一道细长的血线扬起,地上的中年男人猛地颤了一下,然后再也不动。

  药雾无声无息地随风涌出去。

  本就不多的士兵纷纷眩晕、挣扎。

  王至犹如猎豹一般纵身开路,手中佩刀轻盈利落,所到之处仿佛飞花摘叶。

  他像是已将这条路线、这些做法重复过千百遍,无需思考,身体便自行做出了反应。

  季恪也一样。

  姜宣被他紧扣五指领着,原本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身形动作,但他知道,他一定也一样。

  所遇士兵纷纷倒下。

  扭头一看,季恪背上的小山儿仍然听话地紧闭着眼睛,全身也如临大敌地用力绷紧,仿佛随时也要战斗。

  很好、很好……

  姜宣的手心不由地热了,脸上出现了笑意,他知道他们这回一定能出去、一定能活着了。

  这个军营远比他想象得大许多,到了外围,药雾已经无用,突破全靠武力与筹谋。

  二十个最精锐的大内侍卫护着他们来到垒门附近,王至放出响箭,在营外埋伏的五十精骑出动,里应外合,迅速将内部已溃的军营冲垮。

  垒门大开,他们冲了出去,战马正在等待,铠甲也早已备好,季恪牵着姜宣背着小山儿,欲上自己的御马,姜宣却一顿。

  “你带着山儿,我独自骑马,跑得更快!”

  季恪望着他。

  这话就事论事,绝无半分刻意抗拒,他懂;

  姜宣的骑术他曾见过,也信得过。

  于是他点了下头,认真嘱咐道务必小心,便松开手,让姜宣上了御马旁边另一匹十分精悍的黄骠马。

  他们不足百人,却是大宁皇宫大内与边境军中最顶级的战力,筹划得当,行动精当,深入邻国军营,极其干净利落地救出了君后与小皇子。

  一行人快马奔驰入关,小山儿被季恪从背上调换到怀里,先是让□□坐,再让伸胳膊抬手,哐啷哐啷地给穿很沉的衣裳,小山儿再听话也忍不住了,终于睁开眼睛,然后便是大惊——

  一片旷野,前后左右都有穿甲的人在骑马,他自己也在骑马,骑得特别快,风呼呼呼的,脸都疼了,他还穿了一身银色的小孩儿盔甲!

  然后“咚”地一下,脑袋一沉,他又戴上了头盔!

  回头一看,是同样装扮的季恪!

  一手控马缰,一手抱着他,还对他笑,看起来特别厉害!

  “……爹爹呢?”

  左右看看,发现爹爹就在旁边,也穿上了盔甲骑着马,一时无比放心,难得地笑弯了眼睛,还使劲儿跟爹爹招手。

  他们逃出来了,应该不用死了!

  这时,姜宣和季恪异口同声道:“山儿坐好。”

  小山儿一愣。

  他俩也一愣,不由地对视,接着姜宣把视线挪开,季恪的视线多停留了一时,然后也挪开继续看前方,眼神无比坚定。

  小山儿还在愣,来来回回看爹爹和季恪,却看不明白,最终便自顾自而中气十足地答道:“噢!”

  ……

  如此快马加鞭近半个时辰,边境大宁的守关已近,队伍后方却传来了马蹄声,有人追了上来!

  小山儿又将心提了起来,但看大家似乎非常从容,一边加快马速,一边变换队形,将队伍拉成细长的一溜儿,后方人马竖起盾牌,防止追兵射箭。

  一路跑至守关下,关门一开一合,他们总算平安回到了大宁的地盘。

  季恪抱着小山儿下马,关内将士跪迎,季恪一摆手,将小山儿交给姜宣,转身快步上城楼。

  小山儿望着他的背影片刻,扭头对姜宣说:“爹爹咱们也去看看吧!”

  姜宣也好奇追兵是谁,点点头,抱着小山儿跟了上去。

  众将士纷纷让位,他怕影响正事,连连摆手,与小山儿一起站在季恪的侧后方。

  他们从季恪脑袋边望下去,追至关下的正是把他们绑走的那个年轻男子,领着黑压压的一队人,大约得有上千!

  姜宣心中咯噔一声,难不成他想攻打关门?!

  这时季恪又一抬手,道:“弓箭。”

  城上守卫纷纷向下架起弓箭,王至也把御用弓箭递了上来,季恪接过,几乎毫无准备就起手挽弓、拉弦、出箭,快得所有人都未防备,“嗖”地一声,箭尖稳稳地扎进关下领头的年轻男子马蹄之前!

  “哇塞!”小山儿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与此同时,关下战马嘶鸣着向后退了一步,马上的男人依旧死死盯着城上,眼神阴鸷。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姜宣知道,他问的是季恪、自己和小山儿。

  季恪自然不答,只道:“图里苏,你回过军营了吗?”

  那人一愣,眼帘垂下,似在思索。

  片刻后抬起头来说:“你们不要得意,早晚还有一战。”接着调转马头率兵撤退,卷起阵阵尘土。

  姜宣终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加强戒备,谨防偷袭。”季恪道。

  “遵旨。”守关将领躬身抱拳。

  季恪转过身看向姜宣和小山儿,面容和语气柔和了许多,说:“走吧,带你们去休息。”

  除了负责城关守卫的士兵没动,其余人皆跪下道:“恭送陛下、恭送君上、恭送殿下。”

  姜宣:……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以想象,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转危为安,却是以如此方式,他至今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下了城墙,他把小山儿放下地,发现季恪正用一种非常复杂的执着眼神看着他。

  陡然发觉,一路紧张营救,也是直到此刻,季恪才终于有空闲表达一下最最隐私的情感。

  那一定是自打听说他和小山儿失踪就一直强行压抑着的极其强烈的情感。

  姜宣如此想着。

  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他就被季恪抱住了。

  非常用力,失而复得,万分后怕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