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桥比江明御晚了十几分钟到家。

  他换好鞋,见到江明御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姿态闲适,但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看起来像是还在生气。

  这次出乎意料的难哄。

  方桥决定先处理好蟹再处理江大少爷。

  他把泡沫箱搬到厨房,蟹居然还活着,正往外吐泡沫。

  方桥下厨经验不多,但听闻直接冷冻容易坏死,干脆起锅煮水蒸蟹,又发现冰箱里竟有葱姜蒜和小米椒,心血来潮打算做个爆炒香辣蟹当夜宵,说干就干,找出剪刀给螃蟹松绑。

  厨房里动静不小,江明御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戳戳戳,等来等去没等到omega的身影,一个翻身坐起来,悄声走到玻璃门后。

  方桥的衬衫下摆都扎进了裤子里,袖子挽起半截,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正有条不紊地给螃蟹剪绳子。

  可惜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听话,放进水槽里都试图往外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蟹快速逃窜着往江明御的方向爬去。

  方桥抬眼见到alpha一脸嫌弃地倒退并指使道:“这走路不带眼的快碰到我了,赶紧拿走。”

  “你怎么过来了?”

  方桥眼疾手快地擒住螃蟹,一手摁在菜板上,一手抄过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将蟹拍晕。

  江明御还是第一次见omega这么雷厉风行,怔了一瞬才答话,“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是这个理,方桥没有反驳。水开了,他掀锅把蟹放进去蒸,着手处理留下用来爆炒的两只蟹。

  江明御看着他动作麻利地把蟹分尸,不禁问:“你读书那会要学解剖吗?”

  方桥把蟹腮和蟹胃拔掉,不知道江明御怎么突然问这个,“学医多少都要接触的。”顿了顿,“不过我大多数是拿小白鼠和兔子做实验,大体老师见得少一些。”

  江明御想象方桥拿着解剖刀冷静地割开皮肉时的画面,饶有趣味地挑了下眉。

  在许多人眼里,omega感情用事、优柔寡断,容易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是弱小的需要被保护的存在,因此大部分职业都将omega拒之门外。很多有omega的家庭,也会给孩子灌输早早结婚生子的理念——方桥能考上医学院,又在医院任职,想必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江明御莫名为此高兴,竟有了探究方桥过往的兴致。

  “你......”

  两人同时开口,方桥笑笑,“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下碗面?”

  江明御这才想起来腹中空空,“要不是你不在医院......”

  好不容易气氛变得融洽,眼见alpha又要旧事重提,方桥赶紧道:“食材不多了,加两颗蛋好吗?”

  “要三颗。”

  方桥哑然失笑,“好。”

  屋里飘着香气,江明御面前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飘着蛋花和青菜。

  反观方桥,正戴着手套津津有味地啃着蟹黄和蟹肉,一心思全扑在蟹上了,眼也不抬。

  既被忽略又无缘美味的江明御很不是滋味,“我也要吃。”

  方桥对江明御的忌口了如指掌,闻言道:“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吃一点又不会死。”江明御凑过去,抬了抬下巴。

  方桥犹豫半晌,扒了一小块蟹黄喂给alpha,“怎么样?”

  江明御砸吧砸吧,没怎么尝出味,又张开嘴。

  方桥是个医生,见不得人糟践自己的身体,摇头,“不能再吃了。”

  江明御干脆拿筷子去夹,方桥赶忙去挡,两人跟玩儿似的你来我往,双目对视上的那一刻,乍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正好,方桥注视着alpha的眼睛,“还生我气吗?”

  “气啊,怎么不气。”江明御别过脸轻轻地哼了声,“你真会享受,自己吃海鲜,让我吃青菜面。”

  方桥忍俊不禁,知道今晚这事算是翻了篇,他看着江明御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心里也松快些。

  但蟹是绝不能再吃的。

  在方桥的坚持下,江明御不情不愿地清空了面,之后接了个电话,就到书房去处理工作了。

  晚上躺下来,江明御自然而然地抱住omega。

  在车上没亲到的在床上都加倍补了回来,不过方桥明天要早起,没闹得太过火。

  江明御拿指腹摩挲着omega微鼓的腺体,对alpha来说,散发着茉莉花香的信息素既是安抚剂,也在无形中催动着隐埋在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欲望。

  他无比强烈地想要让omega染上他的气味,让所有人都知道omega的归属权。

  江明御不知不觉悄悄地露出了犬牙。

  在睡梦中的方桥似乎感应到他的动作,瑟缩了下。

  记起方桥不让他标记,江明御不甘心地把犬牙收回去,深呼吸几次才平复躁意。

  他双臂越收越紧将方桥全然纳入自己怀中,低喃着,“总有一天......”

  尖利的犬牙会深深扎进omega美味的腺体,夹杂着血腥气的茉莉花香会喷涌而出和他的薄荷气味融为一体,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深深悸动。

  江明御怀揣着春意欣然地进入了梦境。

  -

  天气越来越冷了,街边有薄薄的积雪,暮色四起,道路难行。

  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方桥以龟速行驶着,车子走走停停,三十分钟才开出两里地。

  再一次被卡在路边,方桥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百般无聊地望向窗外,人来人往里有个单薄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熟悉的校服,半低垂着的脑袋,少年像一只被狼群抛下的幼狼,孤独而满身戒备地在人类世界里行走。

  方桥摇下车窗,喊出那个名字,“容昀?”

  容昀先是警惕地停下脚步,继而抬起倔强的眉眼,在见到方桥时,眼底的提防融雪一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迷茫。

  方桥扬声,“我捎你一程?”

  容昀犹豫片刻上前来,走得近了,方桥才发现他的校服和头发都是湿的,被风雪一吹,结了一层冰碴子。

  方桥没多说什么,见少年还在踌躇,笑说:“别站着不动,门已经解锁了。”

  与此同时,将车内的暖气开高了些。

  许是他的笑容在这样寒冽的冬日太容易让人感到暖和,容昀终是上了车。

  趁还堵着,方桥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来往后递,“换上吧。”

  他在车内视镜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

  方桥知道,少年的经历注定导致其无法轻易对一个人放下戒心,是以他只能找了个理由,“冰霜融化了会弄湿车垫的。”

  容昀这才脱下湿了的校服换上毛衣。

  “你家在哪儿?”

  容昀报了个地址,就在附近的小区。

  道路通了些,得以继续前行。

  方桥连上蓝牙播放舒缓的纯音乐,柔和的音调在车厢里流淌,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没想到是容昀先开的口,“你叫方桥?”

  “嗯。”方桥笑笑,“你饿不饿,车里有牛奶和面包。”

  容昀摇摇头,他依旧有点拘束,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方桥。

  两人绝口不提俱乐部的事情,方桥也体贴地没有开口询问容昀狼狈地在街头行走的原因,有些话适合藏在心里。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目的地停下。

  容昀开门下车,跟方桥道谢,走出几步又猛然回头,问:“你的衣服,我怎么还给你?”

  方桥压根就没打算让他还,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在市口腔医院上班,你要是有空就送到前台吧,报我的名字,护士会转交的。”

  方桥像是一个温柔的却又不会驻足的潇洒过客,当真只是捎他一程就要远去。

  容昀有点失落地垂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他目视方桥离开,又低头嗅着毛衣沾染上的微乎其微的茉莉花香,这才慢慢抬起头直白地盯着方桥远去的方向,灰扑扑的眼睛一改方才的怯懦、拘谨,像是覆上一层光,变得明亮而无比炙热。

  方桥刚进车库就收到了江明御的通风报信,“我妈过来了,先别回家。”

  这倒是件稀奇事。

  江明御购置这套房产后,林少虹还是第一次上门。

  之前江明御还在读书的时候,她也来看过几回,屈指可数,但每次她一来,都跟alpha不欢而散。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明御不高兴,遭罪的是离他最近的方桥,稍有一点不顺心就要发少爷脾气。

  想到又得面对跟定时炸弹似的alpha,方桥就觉得头疼。

  这次林少虹来,又是为了什么?

  是想让江明御去讨好爷爷江顺或者父亲江儒,还是让他跟圈里的二代三代多多走动,亦或者争取更多的权力外放?

  方桥兀自猜测着,但这些其实都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林少虹眼里他的唯一用处就是让江明御保持稳定的情绪,所以只要他跟林少虹一见面,女人少不得要提点他两句,无外乎“照顾好明御”五个大字。

  江家虽然目中无人,却很大方,给他父亲翻了案不说,往他卡里汇的款也是他得没日没夜工作上百年才能积攒的。基于这样的前提,他对江家人向来尊敬有加,毕竟谁都不会跟自己的老板兼恩人叫嚣。

  只是三年以来,方桥从未动过江家给他的一分钱,说他假清高也好,说他咬着那点可怜的尊严不放也好,从始至终,他想要都不是钱财。

  QZ

  至于江明御......alpha的名字一冒出来,英挺的五官随之浮上眼前。

  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

  这样最好,他会彻彻底底跟江家断了联系,回归他正常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小江(得意):老婆爱钱没关系,我有很多钱!

  小方(笃定):从始至终,我想要都不是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