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的计划定在了周二，钟译扬擎匆匆办好了手续，带好必备的东西，凌晨前往了机场。
凌晨出门，B城是安静的。司机在高速路上稳稳开着车，钟译和扬擎坐在后座，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窗外景色飞速划过，柏油路，夜间照明的高高的路灯，还有明亮晃眼的指示牌……一路上的灯光不断，照亮了这座城市夜间唯一喧嚣的地方。
车程约莫三十分钟，钟译在路上小睡了一会儿。等到了机场，扬擎拍了拍钟译的肩膀将人唤醒，然后两个人带着一个行李箱两个双肩包走进了机场。
毕竟是国际机场，即便是凌晨时分，也依旧人来人往，还有不同国家的空乘往来穿梭其间。
两点，钟译和扬擎的飞机准时起飞。
他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方便扬擎看到窗外的风景。
此刻窗外雾蒙蒙一片，天也不亮，扬擎只能看到被夜空颜色染黑的云。
扬擎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地一线的地方，他总感觉，日出的方向就在那边，太阳会从地平线以下缓缓升起。
钟译伸手揉了揉扬擎的头，轻声说：“睡会儿吧，醒来就到了。”
扬擎调整了一下坐姿，歪头靠在了钟译的肩膀上。
……
钟译先醒了，扬擎睡得正熟。
彼时天边亮着朝阳渐起的光芒，云层被逐渐推开。
飞机的航向是与日出双向奔赴的，他有幸比往日提前看到了日出。
正要将扬擎叫醒时，窗外的光毫无预兆地打在了扬擎熟睡的容颜上。
鬼使神差地，钟译掏出了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却没有叫醒他。
九点，飞机到了L国的G州，他们还要进行一趟转机。
跟着人群挤了十几分钟，找到了自己的进站口之后，钟译和扬擎摊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两个人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饿吗？”钟译问。
“有点。”扬擎点点头。
他们当即带着刚换好的现金去了M记。
M记全球连锁，倒是不用担心会吃到不合胃口的当地食品。
G州国际机场就比较小巧了，在航站楼里就能够看到飞机的起飞路线，以及装载托运行李的摆渡车。
“你会说L语吗？”扬擎突然想到这一点，他们来到L国，这个国家的第一语言是L语。
“不会，但是没关系，说英文和中文都可以。”
扬擎笑笑：“我的英文会有点烂。”
“没事，我说。”钟译道。
M记的蔬菜鸡丝粥还是那么好喝！
第二趟航班准时起飞，这是一架小型客机，发动机甚至还有些吵。不过扬擎的注意力完全被身下的风景吸引了。
他们去L国的P屿玩，那是一个独立的小岛，从G州飞过去要跨海飞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此时他们已经飞行到了海面上了，晴朗的天空下，他们自云中穿过。
海面上是十几艘货运轮船，偶尔可见鼓满的白帆，和飞机并行着。
或许在岸上能够看到的是巨大的轮渡，但是现在，他们在天上，他们在海上，一切巨大的东西都变得无比渺小，都躺在蔚蓝的怀抱之中。
扬擎被蔚蓝大海和广阔晴空的包容所震撼，一时间思绪万千。
上大学之后，他也跟随导师和剧组出过国，不过他那时基本都在忙于工作，未曾注意到身边的风景。他并不是喜欢国外的风景，谈论喜欢，他还是最爱自己的故土。
可是路上的风景，全世界共享的蓝天和大海，他几乎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
曾经他认为，大海是自由的，大海无情又温柔地吞噬了一切，让所有尖叫归于沉寂，让所有污浊化为虚无。
《溺亡》就是依此诞生的，他离不开大海，陆星也因海而生。扬擎的思绪被浸泡在了海里，创作《溺亡》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想象着被海水淹没。
心跳鼓舞着悲观的情绪滋长，无助和恐惧化作下沉时的哀歌，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窒息让他不得不掐着自己的喉咙。
挣扎，徒劳。
呼救，徒劳。
他曾经问钟译：“你觉得陆星把自己救起来了吗。”
钟译的回答是沉默。
一切未完待续，仍有转折的余地。
扬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缓解因灵感爆发而激动起来的心脏。
“小译。”扬擎拉了拉钟译的袖子，闭眼隐去眼底倒映的碧海蓝天，“到酒店，让我抱抱你。”
拥抱，亲吻，是小情侣安静下来时的必然项目，扬擎突然强调地提了出来，必然是心里有有事。
钟译反手握住扬擎的手，使劲捏了捏，小声说：“抱多久都行，钟译是你的。”
扬擎低头，额头贴上了钟译的胸口，耳边传来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飞机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空乘开始用英语介绍着他们手上的商品。
扬擎抬眼一看，笑了：“怎么还有L航的周边啊。”
文化衫，吧唧，礼品袋，亚克力挂件……
整的怪可爱的。
“不懂，L航文化吧。”
“If you're going to the beach, ask your boyfriend to wear this sleeveless shirt so you can see his toned muscles...”
“哈哈哈哈哈哈……”
钟译也跟着笑了笑了。
扬擎不明所以：“他说什么男朋友，什么肌肉？怎么笑了……”
“你还怪会听的嘞。”钟译戳了戳扬擎的胸口，“你看她手上的衣服，她说你可以买一件给你的男朋友穿，去海边让他给你展示肌肉。”
但是衣服上带着L航的图标，男朋友穿着这件衣服展示身体的时候，露出了胸前L航的logo，万一他是个大胸美男，还会随着肌肉一抖一抖，怎么想都有些好笑。
“你有肌肉？”扬擎假装怀疑道。
“你不清楚？”钟译低声说，“不清楚今晚就让你再摸摸。”
扬擎只笑不语，眼底的明媚快要把钟译吸进去一样。
钟译差点没忍住就要亲亲他了。
扬擎抬了抬头，笑意满满：“听说这个国家在公共场合过度亲密是要被抓去拘留的。”
“我又不是流氓。”钟译忍下了心底的痒痒，“关起门来我认真草……”
扬擎伸手抵上钟译的嘴：“嘘，嘘……”
正午十二点，飞机准时抵达P屿国际机场。
预约的司机将他们送到了下榻的酒店后，就离开了。
扬擎钟译办好入住手续，简单吃了个午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先洗个澡再躺。”扬擎说。
双人套房，一大床，一小床，扬擎很自觉的把干净的换洗衣服全都放到了小床上，把小床的枕头丢到了大床上。
“一起？”钟译拉开衣服拉链，随手丢进脏衣篓。
扬擎丢下手机，搓了搓脸，当即站起来推着钟译往浴室走。
“等等……衣服没脱。”钟译仓皇的声音从浴室响起。
花洒开启，水雾弥漫在玻璃上，打湿了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我给你脱。”扬擎含笑，低头咬上拉链，水流顺着发丝在他的脸上奔走。
钟译喉咙紧了紧，伸手抓上了他的头发。
*
热气腾腾的浴室，和空调套房的清爽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人相拥而眠，紧紧盖着同一床被子。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他们才醒，六点半，太阳刚刚下山不久，正是该吃饭的时候。
“爬山不？”钟译收拾着盒饭袋子，随口问道，“打车去，这个点刚好能看到不错的夜景。”
扬擎轻轻咳了一声：“行啊，但是我，有点疼。”
钟译转身犹豫的看了一眼扬擎的臀部。
“我应该……没有弄你那里？”
扬擎把裤子一撩，露出两个还带红印的膝盖。
“跪的疼。”
“我背你。”钟译丢掉垃圾，回来亲了亲扬擎的额角，“走不动我背你走。”
“好啊。”扬擎勾着钟译的脖子，和他接吻。
想看P屿的夜景，旗山是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岛屿的景色，还能看到海。扬擎和钟译带着驱虫喷雾和两瓶水就上路了。
上山的时候有小火车，因为是晚间的缘故，人不是很多。钟译随手拦了几个路人询问哪里看夜景最好看，惊喜的是，他们都会讲中文，沟通起来比较顺利。
登山的台阶并不陡峭，但是有些沟壑横亘在落脚的地方，也并不算好走。
听路人说，有一家名为SKY HOUSE的餐厅视野非常棒，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
那是一个花园式的开放餐厅，吃饭的同时能够很好的欣赏到整个岛屿的风景。
侍者上了两杯Milo和大份沙拉，贴心的点起了小烛灯。
一股清新的香气迎面而来，烛光温暖，不似普通蜡烛明亮。
扬擎哇了一声：“低温蜡烛。”
“嗯？”
扬擎伸手碰了碰滴落的烛泪，两根手指揉了揉：“不烫。”
钟译凑近摸了摸：“真的诶。”
扬擎搓掉手上凝固的蜡，打开某宝快速选了一些东西加入购物车。
之前太忙了，确实没想过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东西，现在看见了，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怕忘了，先买完收到货再说吧。
暮色四起，有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衬着满地不知名的小花明晃晃的。
扬擎拍了一张照片，回过头发现，钟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不是要看夜景？”扬擎回头，朝山下望去，“很辽阔啊。”
“很好看。”钟译说。
随后顺着扬擎的视线望去。
大海和蓝天都被暮色染深，海天一线处早已变得不分彼此暧昧无比，升腾的雾气和云气模糊了半边天，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海面上，两座跨海大桥连接了小岛与大岛，在夜晚，像灯带一样点缀海的深蓝，似缤纷银河一般。
城市的光点如同阳光下呼啸着拍打过来的浪花，此起彼伏。
“我有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觉。”扬擎望着远处不断跃动的光点，“有点，长舒了一口气的那种。”
钟译走到扬擎身边，和他肩靠着肩。
“大海挺美的。”钟译说，递给他一杯Milo，靠在栏杆山。
扬擎没有喝，握在手里，感受着杯子的热度。
“我曾经，一直都很喜欢风，很害怕大海。”
扬擎抬头，轻轻嗅了嗅晚风。
风扬起了他的发丝，又轻轻放下，像是温柔地帮他整理了发型。
“印象里，大海总是在吞噬一切，每次看见海，总有一种我要和她融为一体的感觉。”扬擎把手放在心口处，“还有那种，话说不出来，就被淹没掉的绝望。”
钟译偏头看着他，耐心听他说话。
“我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哪一天从高空坠下，坠向地面，太疼了，坠向大海吧，起码水还算温柔，尽管我很害怕。”
“风托不住我，但是在风里可以大吼大叫，可以被她吹起来，可以很畅快。”
“如果死亡之前，是畅快的喊出来，叫出来，坠到哪里其实都无所谓。”扬擎伸手，虚虚一抓，好像抓住了风，又好像没有抓住，“也就是看选择吧，疼死和爽死，我选后者。”
“跳海也不一定爽啊。”钟译一本正经道，“你看跟着津城大爷跳水的人，好些都被水花拍晕了，醒来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多疼啊。”
扬擎哭笑不得：“你好破坏气氛。”
钟译伸手，握住扬擎的。
那一刻，手中的风好像有了实体，什么抓不住的都能抓住了。
扬擎的心头涌上了莫名的情绪，比收获灵感时还要激动，可是此时他却并不想把这种情绪展露出来。
“如果你能在风中恣意的飞一段时间，风托不住你，我来托。”钟译认真地看着扬擎，语气无比珍重，“如果一定要坠到什么地方，坠我怀里。”
钟译把他和扬擎的手，都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扬擎的掌心，感受到了钟译胸膛处赤诚无比的热烈跳动的心脏。
“这里永远是温暖的，柔软的，你不会疼。”
风是什么形状的。
海是什么温度的。
扬擎从来没有感受过，更别说搞明白了。
直到遇见钟译。
感受到他的心跳的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