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诀雪孤坐在二人常坐的廊亭下。

  祝寂云已经离开忘寂峰好几日了。

  荀诀雪原本以为她只是下山去冷静,刚好她的心也有些乱,便没有当回事。

  可第二日她才发现祝寂云一夜未归。

  这种情况在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桌子上摆了一盘棋局,荀诀雪手持白子,手腕孤悬,迟迟没有放下。

  她脑中又回想起那日后山和祝寂云争论时心中的波涛汹涌。

  一时之间罕见地又心烦意乱起来。

  她不会为了祝寂云抛弃自己的道。

  但在顺着她的话思考时,竟然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荀诀雪心中震动不已。

  将游移不定的白子落下,荀诀雪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棋盘已全,胜负已定。

  她的心却又乱了。

  她喃喃自语:“荀诀雪,你究竟在想什么?”

  熟悉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耳目出众的荀诀雪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

  她匆匆站起,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转回去坐下。

  祝寂云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神色如常地打招呼:“师尊。”

  荀诀雪的表情不太好:“这些天你去哪了?”

  和师尊争执,自己还没有罚她,她就开始离家出走了。

  祝寂云打量了一下师尊的脸色,抿唇道:“我去修炼了。”

  荀诀雪神色有些怀疑。

  祝寂云道:“不信您可以探查一番。”

  她主动上前,和荀诀雪离得很近。

  这样一来,又变成了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荀诀雪。

  她将荀诀雪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了。

  见她愠怒的脸上有些松动,眼底深处还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心,心中一松,这些天的暴戾顿时烟消云散。

  荀诀雪拒绝:“修炼的事情,你知道上心就好。”

  她适应不了这样仰头和祝寂云讲话的姿势,又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是将数日前的争执讲开解决了?还是真的当做冷静后无视了?

  索性扭过头,兀自收拾着石桌上的棋局。

  打磨的光滑的白子黑子哗啦啦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修长的手指在这些温润莹亮的棋子中跳跃翻动,一时之间,祝寂云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

  半响,她忽然蹲下来,像是从前那样,伏在荀诀雪膝头。

  可荀诀雪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她推开。

  竟然不肯让她亲近。

  祝寂云微顿,心底有些难受,低声道:“师尊还在生气吗?”

  其实推开后,荀诀雪立刻就后悔了。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本能地就做出了最符合内心的行动。

  现在见着祝寂云耷拉着眉眼可怜的样子,干巴巴道:“并无。”

  祝寂云静静地看着她空空的膝头。

  眉眼静谧,哪里有那天后山争执时的冷酷漠然。

  荀诀雪心中有些不自在,主动伸出素白的手抚上她的头,将她慢慢按在膝头。

  祝寂云却不干了。

  她微微一动,挣开荀诀雪的手。

  却又不放过她,将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一把抓住。

  她声音低哑:“师尊,我有些累。”

  这些日子在魔界,祝寂云几乎没有合眼过。

  从踏上魔界的那一刻起,她的大脑里就被杀戮占满了。

  屠杀了众多魔修,尤其在解决了墨听寒后,祝寂云找到了魔气最充沛的地方,独自吸取炼化。

  如今她体内的魔气一旦释放出来,其实力已经达到了出窍期。

  但祝寂云犹觉得不满。

  她已经暗下决心要和师尊一起前往康坨,只觉得再多的魔气也是不嫌多的。

  可是贪多嚼不烂,她也担心自己一拖再拖不赶回来,师尊会起疑。

  荀诀雪这才看清祝寂云眼底的红血丝。

  “再急于修炼,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下意识蹙眉,趁机想要挣脱开祝寂云紧握她的手,“快回去好好休息。”

  祝寂云佯装不知,仍牢牢握住掌心中扭动的纤细手指。

  荀诀雪一下子没有挣脱开,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毕竟曾经她已经习惯了让祝寂云这样紧握着,现在平白无故这样抗拒,很容易会让祝寂云多想。

  “嗯?”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祝寂云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我要师尊陪我。”

  荀诀雪下意识拒绝:“不行。”

  祝寂云执拗地看着她。

  荀诀雪不着痕迹地躲开,忽略心中跳的微快的心脏,语气淡淡:“我并无睡意。”

  祝寂云说:“师尊难道不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吗?”

  荀诀雪:“……”

  清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祝寂云又道:“又不是没有睡过。”

  荀诀雪:“……”

  见她不说话,祝寂云拉着师尊的手起身,“走吧。”

  就这样拉着她走了。

  而荀诀雪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或者当真被祝寂云说到真正的心思了,竟然也没有开口拒绝。

  两人的脚步不疾不徐,沉稳规律。

  可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却不稳起来。

  荀诀雪落后祝寂云半步,任她拉着走,空出的那只手抚上胸口,暗暗蹙眉。

  恰好抬脚进屋,祝寂云顺势回头看见了,问:“师尊哪里不舒服吗?”

  荀诀雪轻轻摇头,银发飞舞,声音困惑:“心脏跳的有些快。”

  “碰——”

  一时不察,荀诀雪突然撞上了急刹车的祝寂云的后背。

  “怎么突然停下?”

  荀诀雪转动眼眸,忽然发现祝寂云竟带自己来了她的寝殿。

  她望着窗台边被祝寂云仔细照料的花草,一时没有听清徒弟的问话。

  “嗯?”

  “我问师尊,缘何会发现心脏跳的快?”

  “跟在你身后走路时。”

  祝寂云抿了抿干涩的唇:“只有方才心脏才跳的快吗?”

  “……”

  荀诀雪一时迟疑。

  她本能地不想提后山之时的事情。

  但祝寂云这会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情绪,见状心中一跳,势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压下急促的呼吸,沉声问:“师尊,告诉我,还有什么时候?”

  她拿出杀手锏:“我们说好了,你不会对我隐瞒。”

  此话一出,荀诀雪避不可避。

  “后山时。”

  “后山?”祝寂云问的很仔细,“因为什么?”

  荀诀雪被问的心中平白有些恼:“自是你说为师可以抛弃一切殉道而死时!”

  祝寂云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回想当日的情况,暗暗深思。

  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荀诀雪趁她不察,终于挣脱开手,愠怒道:“不过当时的情形和方才不一样。”

  祝寂云回神,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荀诀雪不愿再说了。

  见状,祝寂云虽然心中遗憾,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她深思,难道当时和师尊争执时,无意间竟然动摇了师尊的心扉,让她开窍了吗?

  可她看师尊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懂。

  也是,师尊心底只当她是徒弟,在没有参照物拎着斧子开天地的情况下,很难将贯彻了千万年的传统道德抛却。

  祝寂云望着她问:“师尊对他人可有过这样心脏跳的飞快的情况?”

  荀诀雪清绝无双的眼眸扫她一眼,祝寂云顿时什么答案都知道了。

  疲惫的神经被兴奋掩盖。

  祝寂云想勾唇笑,又惦记着压抑表情,一时之间,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好在荀诀雪虽然不明白,但本能犹在,扫过祝寂云一眼后,悄无声息地轻眨着茫然的眼眸虚虚无无地落在生机盎然的花草上。

  她记忆很好,一眼就认出那是当初祝寂云刚进无忘殿时,她为其布置房间,留下的绿色点缀。

  奇怪,为何之前竟然没有发现它们?

  最后祝寂云仍旧没有忍住笑意。

  她略勾了勾唇,牵着师尊瘦削的肩往床榻走,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困顿:“师尊,我想休息了。”

  “师尊,我还躺在外面。”

  “师尊,你要不要陪着我一起睡?”

  “师尊……”

  荀诀雪打断她:“不是困了吗?”

  祝寂云将手搭在她的腰上,轻轻一搂,忽视师尊那一瞬间的僵硬,困顿的声音绵软:“抱着师尊睡,我更安心。”

  两个人贴的很近。

  铺散开的乌发与霜白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过了好久,荀诀雪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侧目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祝寂云恬静的睡颜。

  荀诀雪原本想趁她睡着后离开,又想起她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思索片刻,还是留下了。

  这样静静盯着祝寂云的睡颜,不知不觉,心绪不平了好几日的荀诀雪也阖上了眼。

  ……

  宁淮竹发出的留音符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索性亲自来忘寂峰找人。

  走到前殿,静默无人,只有轻柔的风四散着飘荡的叶,不见师姐,也不见祝寂云。

  宁淮竹知道两人的房间,穿过长廊打算去找一张。

  路过师姐紧闭的房门前,宁淮竹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她暗忖可能祝寂云的房间有人。

  路过打开的窗,余光扫到绿意盎然的花草,宁淮竹继续往前走。

  突然——

  她后退,停在了窗前。

  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宁淮竹一时失语,什么表情和反应都忘记了做。

  她看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了师姐和她的徒弟交颈而眠,睡得香甜。

  目光落在师姐腰肢上那只紧紧搂着的纤细修长的手,宁淮竹第一时间竟然是赶紧背过身,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对?

  为什么不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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