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腰被紧箍着,绵软的触感和原始的野性全倾注在白境虞身上。

  山间的雾气是视野的迷魂阵,而陈幻的长发是她的迷魂阵。

  从回忆里抽离,此时的车内安静,陈幻正在认真为白境虞上药。

  长长的睫毛偶尔闪动时搅乱的气流,与白境虞隐隐变乱的呼吸在无意中碰撞、纠缠,又融合。

  伤口的灼痛感牵扯着心和奇异的深处,一同起伏,跳动着。

  “疼吗?”

  陈幻认真问她关于伤口的问题。

  白境虞忍住没反问陈幻,记不记得这话以前她也问过。

  目光从别处倏然转向陈幻,与她对视。

  一直心无旁骛的陈幻,被她倔强又漂亮的眼睛盯着,心口很快被牵引着发烫。

  心尖上仿佛被开了一道和白境虞脖子上相同的伤口。

  这具金贵的躯体,曾经任她采撷。

  某些回忆破土而出,白境虞的滋味任谁尝过都难以忘怀。

  那双娇嫩的唇似乎有魔力,一言不发,紧闭着,树立起禁止任何欲望入侵的冷漠,却更让人想要将它开启,肆意破坏。

  陈幻眼眸里闪过清晰的欲念,很快,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我帮你贴创可贴。”

  白境虞听出她声音有点儿变调,举止局促,便明白她的确被自己诱惑了。

  在心里冷笑一声。

  拿来创可贴,陈幻全程不看白境虞的脸,只专注在她的脖子上。

  “好了。”

  白境虞调回座椅,侧过脸看镜子里的创可贴。

  “小桃子的图案……陈幻,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可爱风格的东西了?”

  陈幻将医药包收拾好。

  “不是我买的,我助理丢我车里的。”

  “你还有助理?小姑娘?”

  “你想知道?”

  刚才白境虞眼神里藏着勾引的意味,两人心知肚明。

  这会儿陈幻只是在言语上小小反击,你来我往,挺公平。

  白境虞果然不追问了。

  送白境虞到公司楼下,下车的时候白境虞单手搭在车门边说:

  “陈幻,下次我没回你微信,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在楼下等了大半天的,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傻。”

  “我这不是怕吵到你吗?”

  阳光之下,白境虞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柔软,收起了所有扎人的刺,让她像一朵随时都能让人赏玩的玫瑰,又像在部署一场蓄意让陈幻着迷的恶作剧。

  将车门关上前,白境虞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姓陈的,你最好一直都这么听话。”

  一直到白境虞的身影被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吞没,陈幻才费劲地将目光收回。

  开车往工作室去。

  白境虞的香味、伤口和眼睛一直在陈幻的脑海里晃。

  还有最后一个拐弯就到工作室了,她才惊觉自己居然回味了一路。

  陈幻揉了揉太阳穴,安抚过热的心窝。

  别没出息了陈幻。

  白境虞到了公司,从走廊经过,向她打招呼的人中有一大半都看见她脖子上的创可贴。

  也不怪大家看她的目光暧昧又震惊。

  脖子这种地方多了个创可贴,成年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境虞也是服了那只鸟了,哪儿不好划划脖子。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将门一关,把打量的目光杜绝在外。

  坐到椅子上,想起那只鸟保护孩子的画面。

  世间万物,大多数都是这样不顾一切,以命相搏来保护后代。

  白境虞出了一会儿神,发微信给陈幻。

  【下周三有空么,陪我去个地方。】

  陈幻的车刚驶出第一个街口,白境虞的微信就追了过来。

  等红灯的时候,打出个“好”字。

  还没发,指尖悬停在屏幕上。

  回这么快,是不是太殷勤了?

  脑海中自动播放白境虞对她笑着说,姓陈的,你最好一直都这么听话。

  陈幻手指略微一颤,殷勤的回应自己哆哆嗦嗦发出去了。

  行吧。

  陈幻将手机放下。

  我的手指现在有自己的主意了。

  .

  从周三休年假到周末,一鼓作气五天不用上班,易织年心情本该艳阳高照。

  可惜要去她最烦的白家小婶婶那儿过招,实在开心不起来。

  幸好也就半天时间,她打算吃完午饭就溜,肯定没人留她。

  易织年从衣柜里选了一套去年参加公司尾牙时穿的裙子。

  香槟色将她比别人都白一号的肤色衬得晶莹剔透。

  和瘦如薄纸的舒泉相比,易织年身材有种丰盈的肉感,不算胖,圆润得很可爱。

  用舒泉的话说,就是看到她就想到灌汤小笼包,让人很有食欲。

  一米六一的身高又不会很抢眼,站在全身镜前端详自己,整个人透着一股送完礼就可以滚的气质,完美。

  白家小婶婶是白决弟弟的老婆,孙女满月,包了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大摆筵席。

  易织年拎着礼品袋,大老远就看见了一身珠光宝气的小婶婶和她的几个朋友在聊天。

  易织年喊了一声,向她挥手。

  小婶婶曹兰也对她招了招手。

  朋友说:“你家侄女长得真可爱。”

  曹兰看易织年走过来,笑容不减,和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望着易织年的方向说:

  “什么侄女,这可不是我们老白家的种,是那拖油瓶。”

  易织年到了跟前,解释说白决要去参加科创峰会,白境虞也有特别脱不开身的事儿,上回小婶婶托她买的藏红花和冬虫夏草正好到了,就和白叔叔和母亲易雪林的贺礼一块儿送来。

  曹兰将礼品袋拿来,当着她的面打开看了一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年年,你对我们家是不是有意见?小婶婶叫你帮忙办点事怎么这么不上心呐。”

  易织年圆眼微微睁大,似乎没被惊着了。

  “哈?小婶婶为什么这么说啊?”

  “这冬虫夏草你得买河源的,藏红花得是伊朗原产的好。你这……哎,这样我没法送人的。这些东西也不值多少钱,你呀,也太会给我们老白家省钱了。”

  言下之意易织年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还这么抠搜。

  曹兰说说笑笑的语气,听着是在和小辈逗趣,这样的场面不好认真反驳也不好起急。

  更何况易织年还是晚辈,要真跟她掰扯还会落个“易雪林的女儿不懂礼貌”的恶名。

  曹兰一向看不上易雪林,觉得她不过就是傍上了大款。

  没有白决,她现在还在被那烂赌鬼前夫纠缠,怎么可能又开公司又买房。

  这小姑娘更是,和白家没半点关系,多看一眼都嫌恶,曹兰一向将她当丫鬟使。

  易织年一副毫无防备,被她说懵的样子。

  “小婶婶,我孝敬您的东西肯定得是我自己花钱啊。”

  曹兰看她这副傻样,心里觉得好笑。

  握住她的手,重重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笑得更灿烂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一个月就赚八千块,那点钱够干什么?”

  易织年看着懵懂,接话却快。

  “是呀,所以给小婶婶买完这些,我得还大半年的信用卡呢,小婶婶心疼我就帮我报销呗。”

  曹兰在这儿虚情,易织年也跟她假意。

  曹兰嘲讽她穷酸,还将她薪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分明就是想让易织年下不来台。

  没想到这居然是易织年给她下的套。

  晚辈都开口让她给钱了,身为白家长辈,她要是这点钱都不给那就是活脱脱的占人便宜;要是给,她岂不是白折腾这趟,更是不痛快。

  曹兰没想到这小拖油瓶还藏着这么一手,脸上的笑容眼看就要挂不住。

  身后未必和她一条心的朋友三三两两转了脸,暗中笑她被反唇相讥。

  易织年丝毫不恋战,见白家奶奶抱着小侄女出来,她立即过去,将代表白二一家的红包给了出去。

  陪着奶奶说了一会儿话,便到外面去转转透透气。

  打算等酒席开始了,再回来找个最角落的位置,该吃吃该喝喝。

  这家酒店以前离她学校挺近,白境虞隔三差五过来商务宴请的时候,她总来这儿蹭饭。

  后来白境虞随手办了张金卡,顺便充了一万块钱,一分钱没花就忙得没空往这儿来了,金卡也顺手给了易织年。

  今天起得太晚,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

  易织年去西餐厅叫了份她最喜欢的抹茶口味巴斯克。

  一边吃一边刷微信。

  之前感谢舒泉帮她挑礼物的微信发出去好几个小时了,也没回,工作太忙了么?

  舒泉没动静,她的同学群可是热闹得要命。

  今天才到中午,群里就水了上千条信息,还有人艾特她。

  易织年往上翻,看见有人发一张裴老师的照片。

  照片中裴醒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没开启的激光笔。

  一身水蓝色的衬衣衣摆没入长裤边缘,纤细的腰肢展露无疑。

  黑色的长卷发像水藻一般从肩头铺到后背,清爽又干练,即便微低着头在看教案,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天哪,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好怀念裴老师。】

  一群人在感叹浑浑噩噩的周三,有裴老师给眼睛做SPA真好。

  这群花痴。

  易织年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就成天在群里发偷拍裴老师的照片。

  也是,应该没人会不爱漂亮、温文尔雅又学识渊博的裴老师吧?

  可对易织年而言,裴老师教她的前半学期是她本科时的噩梦。

  每次她帮宿舍那几个没出息的应到,都会被裴老师识破。

  别人也没少帮着点名,裴老师怎么就摁着她拆穿?

  弄得她到现在对点名这事儿都还有点阴影。

  易织年气呼呼地吃一口巴斯克。

  据说裴老师经商去了。

  有点想象不出来为人师表的裴老师当老板的样子。

  群里突然有个不怎么说话的男生出来问:

  【请问,谁有裴老师的微信吗?】

  【没有。】

  【没有,谁都没有,我早问过了。】

  【多年前我想拉裴老师进群,裴老师说她没微信……】

  【裴老师拒绝的理由如此清新脱俗[doge]】

  【所以老铁,你要裴老师微信干嘛?】

  【他暗恋裴老师[doge][doge]】

  【我靠?!真的吗?】

  那男生还真承认了。

  【当年还在学校的时候没好意思开口,一直很遗憾……所以真的没人有裴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烤吐司年年,行善积德的好机会。裴老师对你那么好,你肯定有她的微信,快点贡献出来!】

  易织年:“……”

  裴老师对我那么好?

  是每次逃课都精准点我名的那种好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德是没机会积了,因为她也没有。

  烤吐司:【婉拒了哈.GIF】

  易织年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群里继续追忆裴老师。

  直到一声巴掌的脆响从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裴醒,你就是个混蛋!”

  一个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完全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

  易织年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裴、裴醒?

  易织年惊恐地回头。

  真的是裴醒,裴老师本人。

  裴醒和一个年轻女人面对面坐着,很淡定地将被扇了一耳光的脑袋转回来,柔软的法式卷发也一并慢条斯理地理正。

  “对,我就是个混蛋。”

  裴醒依旧像易织年记忆中那样,美丽又温柔,相当有礼貌地将被扫倒的花瓶扶起。

  “钱我付过了。”

  说完,她站起来从容地穿外套。

  易织年赶紧转回头,瑟瑟发抖。

  我都看到了什么。

  裴老师和一个女女女女女的……

  裴醒甩下绝望的哭声,绝情地离开。

  嗒嗒嗒——

  高跟鞋的声音距离易织年越来越近。

  太尴尬了,易织年一点都不想撞见裴老师的私事。

  还是这样的私事。

  易织年多想将整个人蜷缩成团,立即滚到桌子下面。

  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被裴醒看见,恨不得竖起餐单挡脸。

  一开始,裴醒的确没发现易织年。

  但是那熟悉的背影在她视野右前方,慌张地打着轻颤,让她无法忽略。

  “易织年。”

  裴醒用点名的语气,喊“小羽毛”的名字。

  被裴醒点名狠狠支配过,易织年下意识回应:

  “到!”

  喊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傻了。

  怎么还真应了!

  事到如今,易织年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和微笑着的裴醒对视。

  “裴老师……”

  又乖又尊敬地向裴醒微微颔首。

  小羽毛骤然挤入她的眼底,混沌又斑斓的世界被初阳的光芒占据。

  暖意忽然降落,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刻回归她的生命。

  裴醒安静地凝视易织年片刻,笑容依旧。

  “小姑娘长大了。”

  ……

  “所以,你留裴老师联系方式了吗?”

  舒泉听完易织年的话,正好喝完第二杯柠檬水,一整天没喝水的干渴感觉才算是压下去了。

  此时已经是晚间八点。

  易织年从满月酒席上解脱,回到家附近的餐厅。

  为了感谢舒泉之前帮她挑选藏红花和冬虫夏草,今晚易织年请她吃饭。

  “没啊……”

  易织年戳着太阳穴。

  “就随便聊了几句,当时那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本文个扇她的女人还坐在后面呢,我没回头都能感觉后背要被盯出窟窿了,还留联系方式?我不要命了我。”

  舒泉被逗笑,看易织年半天没动筷子,给她夹她喜欢的脆皮乳鸽。

  “裴老师感觉真有点不一样了,多了些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想起裴醒,易织年自言自语了一番,忽然发现舒泉手臂上有一道抓痕,“呀”了一声将她握住:

  “今天忙活什么去了,怎么还受伤了?”

  易织年的话勾起舒泉可怕的回忆,双手握紧了水杯。

  舒泉这一下午不是“忙碌”这两个字能概括的。

  完全是修罗场。

  今天中午是Fiona的送别会,运营部一大半的人都去了。

  商初自然没去,她们也没邀请舒泉。

  商初和Fiona积怨已久,在部门里有自己的派系,员工们明面上暗地里站队,这在职场上非常普遍。

  Fiona离职,商初气焰炽盛。

  前几日商初当众对Fiona年龄羞辱的事儿在办公室里广为流传。

  “商皇”即将登基的传闻愈演愈烈。

  今天中午的送别会上,Fiona看似随意地提了商初一嘴,说她小家子气又惯用阴招,人不厚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更何况这位是不是她的还不一定。

  这话不出一个小时就传到商初的耳朵里。

  商初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的,实则立即发了一条匿名短信给技术部副总的老婆。

  Fiona和这位副总有染的事在启丰也不算秘辛,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上不提,不想得罪人。

  商初的短信直接将副总老婆招来了,直奔公司来问Fiona是哪个。

  Fiona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有数,本想绕着走却被逮了个正着,半句话都没说全,就被对方狠抡了一耳光。

  巴掌声震天响,随后桌椅翻倒声、撕扯声和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最后副总老婆被赶来的副总连拖带拽扛走了。

  Fiona径直冲到商初办公室,见她悠闲地坐着打电话,半个字没说兜头泼她一身热茶。

  商初手机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跳起来和Fiona互扯头发。

  一整个下午公司鸡飞狗跳。

  舒泉几次想去劝架几次被推回来,最后为了保护商初,被Fiona挠了一爪子。

  细细的胳膊上一道红痕相当扎眼。

  易织年都听傻了。

  “我就一天不在,这都打起来了?”

  “是啊……最后警察都来了。”

  “那,商初现在人呢?在警局?”

  “也没有,最后这事钱总亲自来调解,摁下来了。Fiona走了,商初请钱总吃晚饭,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微信跟我说让我先回家。”

  钱总是启丰CEO。

  舒泉担心商初到头疼得厉害,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但她现在和CEO一块儿呢,舒泉不好意思发太多微信。

  易织年安慰舒泉:“应该没什么事,有事该去医院,不会还有心思吃饭。你别着急,她这么大人了肯定有分寸。我给你点杯荔枝奶茶压压惊。”

  舒泉说:“不用,我喝水就行。”

  易织年想想也觉得好笑。

  “你说咱俩今天怎么倒霉到一块去了。”

  舒泉:“希望别再有什么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易织年叉起最喜欢吃,也是一桌菜里最贵的黑松露焖牛尾,笑道:

  “你这话妥妥的flag。”

  也不知道易织年和舒泉谁的嘴开过光。

  两人相视的苦笑还挂在脸上,就听隔壁桌的中年女人生气地捶了一下桌子,生气道:

  “你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易织年被一惊吓,牛尾直接掉在桌上。

  易织年痛心疾首:“啊!!”

  舒泉向隔壁桌看去。

  这应该是一对母女,长得很像。

  朝着舒泉方向的陌生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面对母亲的责问相当不以为然,唇边带着“我就这样”的冷笑。

  她头发长至胸口,发量惊人,慵懒蓬松的木马卷加上低饱和冷感色系的妆容,让她完美的骨相中透出饱满的冷感。

  “看来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那我更直接一点好了。”

  那女人蓦然转过头,看向舒泉。

  一改面对母亲的冷淡,与舒泉四目相对时,浅淡的笑容如皓月初显,说出的话却让舒泉呼吸一滞。

  “你,想和我结婚吗?”

  作者有话说:

  林恃:好嘛,终于放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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