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修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凡人出现之事，我等只是诧异。随着数千年来，门中道修接连陨落，这才是晚辈真正惧怕的事情。原来不仅仅是凡人寿命有终，我等天生修道之人，也不过是比凡人多活了些而已。”
燕长歌抬眸，“接连陨落？”
他闭关中就已经若有所感，所以选择出了关。
这天地间，迟早是最弱小的凡人，成为世代不衰的主宰，而他们这些老古董，迟早会在一次大的天地量劫中成为过去式，届时将会十不存一，彻底结束上古时代。
进入仙魔人妖鬼并存的万法时代。
而由他参悟到的天道法则演变中，万法时代依旧不是结束。
不出意外，还会有一个大量劫，让这片天地，在久远的未来某个时间，又进入末法时代。
到那时候，上古之人早已死绝，修真者也因灵气魔气日渐枯竭，逐渐凋零。
曾经底层的凡人，会真正成为这片天地的主人。
而他们，可能也会跟普通世界一样，在某个阶段，通过自身发展，进入这个世界所谓的“现代”。
“是啊！”
这修道者脸上很是焦急，“我们曾经都以为，我们是长生不死的，可是大概两千年前，门中出现了第一个无缘无故陨落的仙人，最开始我们还只是以为他是修为上出了乱子，可是很快，又有修道者接二连三陨落，仙界的仙气好像也不再如同一开始那般纯粹，修魔者和妖界的妖修往来仙界，仙气变得逐渐庞杂，我等猜想，兴许与这有关？所以才等待仙尊您出关，为我等解惑。”
“这种情况，恐怕不只是我们吧？”
燕长歌丝毫没有半点儿意外，他已经猜到了，凡人寿命有终点，他们当然也不会是永生的。
只是之前，他们的命数还没到陨落时间，没有谁意识到这一点。
“是的，您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修道者紧接着补充道，“不仅是仙门中人许多修道者陨落，妖界的妖修，魔界的魔修，这两千年来，也是跟我们一样，不停有人陨落。再加上三界之间不免有摩擦，也有人因争斗死去，如今，天下修者竟已经在这两千年中死去将近半数了！我等惶恐不安又畏惧陨落，曾想求见于您，只因想起您闭关前留下话来，出关之前不可打断，所以只能忍耐下来，等候您出关！”
燕长歌抬眸望向天际，“你猜的没错，凡人寿命有终时，我们也一样。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一种生灵，是永远不死的。只是，我们比凡人长一些。”
修道者一怔，脸上露出一抹颓败来，“您的意思是，我们谁也躲不掉，只是早晚的问题？”
燕长歌微微点头，“是的。而今，不只凡人死去无数，魂魄无处归放，就连三界修者也有大陨落者，神魂不安。天地间更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即将有大量劫降临。届时死去魂魄神魂将会遍地都是，天地将无法承载他们的存在。是时候了。”
燕长歌深深叹了口气，他已经感受到了天道越来越明确的意志。
冥界的出现与成立，已经迫在眉睫。
而这件事……从他推衍而悟的天机中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冥界，居然真的着落在了薛无尽的身上！
难道，极玄真的跟薛无尽关系匪浅？
可是，现在薛无尽还不会化身。
又或者说，不是荆苍。
极玄，才会是薛无尽第一个化身？
“请仙尊明示。”
修道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燕长歌负手而立，仿佛无声与这天地融为一体，连同气息都与天地相融，“生与死，从来都不是独自存在。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凡人也好，三界修者也罢，死去与陨落，并不意味着永远消失。他们应该有一个地方，得以重新转世轮回，再世为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一世死去了，便有机会进入下一世，重回天地间。”
“那敢问仙尊，这个地方，在哪里？”
修道者心中微微一松，这么说，他们即使陨落了，也并不意味着结束？
“那是六道轮回之地，”燕长歌突然戛然而止，转而道，“只是，它的出现，机缘并不在我身上。我已是仙界之主，无力再开辟新界，天道不准，万物生灵亦不准。”
他得去见薛无尽了。
也不知道薛无尽出关没有。
燕长歌暗暗握了握手中的引心铃，不确定薛无尽出关，他不是很敢摇动引心铃。
像他们这样的层次，闭关一旦紧要关头被打断，代价就会是毁灭性的。
层次越高，就越容不得半点儿差错。
层次越高，天道给他们的压制也就越恐怖。
轰隆隆！
就在燕长歌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见薛无尽的时候，魔界方向传来一道天地间都震颤的巨雷！
燕长歌再不迟疑，腾身跃起，便一步踏入了云端，直接朝着魔界方向而去。
…
此时的魔界，薛无尽缓缓睁开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垂手而立，黑衣黑发黑眸的冷俊男子，“你就叫，极玄吧。”
“是，主人。”
刚被分化出来的极玄，远远不像后世那样肆意狂妄地挑衅薛无尽，反而毕恭毕敬，连称呼都是后世荆苍冥放肖童都不会有的恭敬称呼，主人。
“你是由本座怨恨之气和阴煞之气化身而成，天地间所有的冤怨死气，都是你提升修为和成长的养料。如今天地间凡人与修士死魂死魄无处归去，你的出现，正是时候。去吧。”
“何去？还请主人明示。”
极玄微微弯着身，整个人都黑漆漆一片。
薛无尽定定看他，“开创一新界，创立轮回。此界将不属于如今三界任何一界，亦不通人界。你去开辟一个完全虚无，四界之外的地方，把那些游荡在天地间的魂魄一一归引。本座已是魔界之主，天道不会允本座再立一界，但本座的化身可以。你并非法术幻化的虚假化身，而是本座闭关万年方参悟的分神化身之术分化的独立化身，你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你创新界，天道不会压制你。”
这个不属于如今四界任何一个地方的新界，兴许就是他和言止重新得以在一起的转机。
“是，主人。”
极玄朝着他深深一拜，便退了出去。
黑衣黑发的男人站在了魔界与外界相交的两界山上，凭空而立，黑色的乌光从他指尖飞出，空气一瞬间扭转，一个世人看不见，却又深不见底的黑色空间被他的指尖凭空划了出来，“此界虚无缥缈，不存天地，不属四界，六道轮回，生死轮转，为世间魂魄归结转生之地，为——冥界。我极玄，为冥帝，为冥界之主。”
轰隆隆！
天道意识又一次颤动，冥界终成。
“极玄！”
匆匆赶来本来是打算去见薛无尽，也忍受着压制进入了两界山的燕长歌，正要跨过两界山，便感觉到天雷降下，抬眼看去，便看到了远处那个凭空而立，黑袍黑发黑漆漆的男人。
果然是极玄！
“言止！”
极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飞速朝他迎了过来，“我们成了！”
身为薛无尽刚刚分化的化身，他在刚才成立冥界之前，那所有的身体记忆和意识，都是属于本体薛无尽的。
除了最后分化之后新有的这些记忆，可以说，他就是薛无尽。
所以本体有的情感，他当然也有。
他与本体，一般无二。
记忆分支和独立的新意识，只从他被分化成极玄以后开始，以前的，都是共同的那些漫长记忆。
“你……”
燕长歌感受着死死抱上来的极玄，却乍然还有些不适应。
“我是薛无尽的化身，极玄。但我就是薛无尽。”
极玄现在新记忆大概还太少，薛无尽的记忆占据了他的识海几乎所有，独立的意识还并不强烈，他自己都并不觉得他是另一个人了。
燕长歌还有些没回神儿，“可你——”
“两界山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极玄习惯性地跟以前一样拉住了他的手，二话不说，就一脚踏入了新开辟的冥界。
然而，此时此刻的冥界，还连根鸡毛儿都没有，放眼望去，除了一片黑漆漆，就是一片黑漆漆，而本就黑漆漆的极玄这一进入，就剩下了一张脸是白的。
燕长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看起来跟个鬼一样。”
极玄神色一动，紧紧抱着他，“你与我，还是那么有默契！我正打算为即将归入冥界的凡人魂魄和修士神魂命一可总称所有的新名，就是‘鬼’！”
燕长歌：“……”
真有你的哦，小老弟。
先是刚不久听到的那个“人”，现在又是“鬼”，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是真有点儿意思，逼着他一个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字典早都认烂了的人，还得跟个懵懂二傻子一样，好像新认识那种种类。
还得憋住一张高冷的脸，不能笑出来。
这叫树，那叫人，这叫鬼，嗯，这破世界，有点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