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里连山鸡野鸟什么都看不见一只？”
“这儿的东西都得带点毒才能活。”
裴书达拄着杖喘气。
“寒狼山是练蛊之人的素材宝库。要不是没有办法，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进山的。”
裴书达躬下身歇气，身侧突然伸来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腋下。
庄昭从他的身后走上前来，默不作声地想要背起裴书达。
裴书达瞥了一眼，抬手便推开了。
“孙启。”
裴书达绕开庄昭快步往前搭上了孙启的肩。
“借个力，我有点累。”
“啊？”
孙启怯怯地回头看看庄昭，裴书达揽住他的肩背看着前路，“走吧。”
“哦。”
孙启回头听话的扶着裴书达往前走去，恭恭敬敬地想要保持距离，裴书达却是一点也不介意，上身靠着孙启快步赶路。
【宿主，你这是？】
（他不是嫌弃我？我气气他。）
【哈哈，他看起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啊？】
（不听不看不管。）
季前看得尴尬，慢下脚步走到庄昭身边，和庄昭并肩。
“咋了？”
季前歪着头捂嘴悄声说道。
庄昭依旧板着脸，没有回话。
“是不是惹嫂子不高兴了？”
庄昭侧目觑了季前一眼，眸光冷厉。
“咳咳，好吧，小裴。”
季前不懂闭嘴，他操着媒人的心，急切地开口便劝。
“少将军……我不是说诶，你不能像对我们一样对小裴啊！你得温柔一点，你不能那么凶！”
“凶？”
庄昭顿步，侧头看了季前一眼。
“对啊。你看人家小裴对你，那是贴心贴肺，百般温柔，他对你付出那么多，还嘴对嘴地给你喂药，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你也不能……你别这么看我……”
庄昭停下步子横眉瞪着季前，虽是一言不发，但这副表情似是马上要生吞了他一样。
“我……我……”
季前瞧着心底发慌，结结巴巴地不敢再说了。
“你说什么？”
庄昭语速很快，因为压低了音量所以带着气声，听起来有些嘶哑。
“我我我说你得……得对小裴温柔一点……”
“喂药的事。”
“哦。是少将军你中毒发热昏迷了。岭坞草的草汁解毒，但是你吞不进去。没办法了，小裴只能一口一口地喝了草汁之后用嘴喂给你。”
庄昭拉着季前的手臂，指节用力到捏出了白色的印子。季前虽然疼，但只能忍着，巴巴地看着庄昭。
“这事小裴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少将军你知道。你那时一直高热不退，抱着小裴不撒手，小裴连着照顾了你两夜都没怎么休息。”
原来他看起来那么憔悴，是因为一直在照顾自己。
庄昭出神地看着地面，想到自己醒来对裴书达的冷言冷语。
“嘶啊……少将军……我骨头要被你捏断了！”
回过神，庄昭收回了手，板着脸转头继续向前，可那下意识飘忽的眼神却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慌乱。
季前甩甩手，疼得龇牙咧嘴，庄昭的反应他都看在眼底，嘴上不服气地嘀咕，“甩什么脸啊，明明就喜欢得不得了嘛。”
裴书达靠着孙启头也不回地往前。此时天气难得晴朗，他们得趁此机会多赶些路。
丝丝缕缕的光束投射下一片一片碎麟般的阳光。抬头是看不见太阳的，只有高大的树干和遮天蔽日的树冠。
前面虬曲盘折的丛丛树干间有一块空地，枯黄的干草枯叶层层叠叠的交纵在一起，铺出了一块平坦的草垛。
“诶！”
裴书达步子很快，脚下一时不察，绊到藤蔓踉跄了一下。
裴书达重心不稳，连带着他攀着的孙启也跟着往前扑。裴书达本想稳住步子，谁知孙启拉着他往前坠，两个人往前扑腾几步，齐齐地倒进了那个平坦的草垛。
裴书达趴在孙启胸口，硬邦邦的肌肉硌得他头疼。
揉揉额头，裴书达从孙启身上抬起头，瞬时浑身的血都凉了一半。
这绝对是裴书达有生以来看过的最为刺激的场面。
他们躺着的草垛之下探出了一个又一个斑斓花色的蛇头，密密麻麻高高低低地围着他们两人，嘶嘶地吐着信子。
裴书达和众蛇默默对视了片刻，冷汗从额间缓缓坠下。
后方赶来的两人也看到了这个场景，季前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啪嗒！
高处的树干上掉下来了一团漆黑的蛇，正好落在裴书达的头上，盘着他的脖子脸颊缓缓蠕动，冰凉之下还有着清晰的纹理触感，蛇身从眼前划过，盖过裴书达的视线。
裴书达紧捏着身下孙启的手臂一动不动，孙启也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众蛇试探着向裴书达两人爬来，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的蛇立着头爬上两人的身体。缠住手臂，双腿，爬上腹部，爬过脖颈，脸。
“不要动。别担心。”
庄昭的声音沉稳地从身后传来，裴书达整个人都在发颤，好几条蛇爬上了他的脑袋，盖过眼皮勒过嘴唇有的还试图往耳朵里钻。
他看不见，也说不了话，庄昭的声音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安抚。
滴滴答答的冰凉液体从头顶流下，熟悉的清凉味道，是岭坞草的汁液。
庄昭将他们储备好的草汁尽数缓慢地均匀淋在他们两人身上。
季前绕到草垛后方爬上树干，用棍子敲击吸引群蛇注意。他这一敲，更多的蛇冒了出来。季前在树上看得人都麻了。
爬上身体的蛇大部分都因为岭坞草的汁液而掉落散开，还有部分被敲击声吸引，爬向了季前的树干。
“快！烧啊！”
群蛇围向季前的树干，庄昭将裴书达迅速拉起身，用匕首飞速挑飞了还留在他身上的蛇，刀起蛇落，一条一条尽数被他斩杀。
裴书达站在庄昭的身后，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孙启也迅速站起了身，拔出腿间匕首斩尽了残留的蛇。
庄昭拉过孙启，转身就拿出火折子丢进了草垛。
干草堆迅速的烧了起来，群蛇逃窜。庄昭回身跑向裴书达，一把将地上的他抱起，几步点地，飞速逃离。
季前丢下木棍踩着树干逃出了火堆，拉着孙启跟着庄昭往回逃。
一行人跑出了些距离，确认安全后终于停下了。
裴书达抱着庄昭还没回神，整个人像是被魇住了似的颤颤发抖。
庄昭本想把人放下，见裴书达神色惶惶，便又搂紧了些。
“没事了。”
他的声音难得温柔，轻轻安抚着裴书达，神色里也是难掩的关切。
“啊？”
裴书达愣神抬头看向庄昭，正正撞进他柔和的眸子。
“哦。”
裴书达仰头怔怔地看着庄昭，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唔。”
裴书达伸手搂紧庄昭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委屈地轻轻哼了一声。
庄昭揽着裴书达的背，看着他的样子心底一片酸软，学着样子，笨拙地拍抚着裴书达的背。
嘻嘻……噗嗤……哈哈……
季前拉着孙启悄悄咪/咪地在庄昭身后嘀嘀咕咕，一脸坏笑。
庄昭回身一个眼神便让两人立即收声站直了身，转头不敢再看。
今日大半天都是庄昭抱着裴书达赶路，也不知是不是孙启想太多。他总感觉庄昭老是有意无意地抱着裴书达在自己眼前晃荡，像是在展现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忍受。
因祸得福，他们烧了蛇窝，午饭和晚饭都有了着落。蛇肉虽然不怎么多，但胜在他们撞了个蛇堆，成千上百的蛇足够他们饱餐一顿。
裴书达心里有些膈应，但为了果腹也勉强吃了些。
他自从落进那蛇窝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得劲儿，哪哪都说不上来的难受。不过为了赶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几天他们行程一直很赶，好在他们运气很好，没有遇见泥石流，季前和孙启后来还打了两只夜袭的狼，又顶了他们几日的口粮。
好不容易越过了山脊，下山的路便容易了许多。
庄昭他们早习惯了这样的苦，虽然累，但也还能撑一段时间。裴书达却是越来越顶不住了，他近日越发觉得难熬，偶尔甚至会短暂的失明。以至于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庄昭抱着赶路。
【宿主，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不至于如此的。）
【什么意思？】
（我担心……这个症状，会不会是毒性要发作了。）
【啊，这个，还真有可能。】
（要是这样就遭了……）
裴书达倚着庄昭的肩，短促无力地呼吸。
季前和孙启烤好了狼肉送来，庄昭用叶子包好，细细地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喂进裴书达的嘴里。
裴书达咀嚼着吞了几块便摇摇头不吃了，庄昭给他喂了些水，想再让他吃些进去。
“不用了，你快吃吧。”
庄昭不知道该回什么，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把肉块撕得更小，执拗地递到裴书达的唇边。
季前和孙启坐在另一边，手上制作着工具，一会儿时不时看看庄昭两人。
“怎么办啊，小裴现在东西也不吃，状态越来越差了。”
“少将军现在比我们谁都着急。我们只能出山了才有办法。”
“得再快一点，我怕小裴撑不住。”
季前担忧地看向火堆后的两人，裴书达已经睡了，靠在庄昭的怀里。
孙启随着他看去，他们那平时一向坚毅的少将军，此时目光里也泄露了些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