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让我接您回家”

  “不是。”崇野笨拙地想为自己辩解,就算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关系,他还是不想让陆时郁对他产生这种误会。

  但是陆时郁打断他的话,又或者是他的声音太小,陆时郁根本没有听见。

  “当初为什么要走?”

  陆时郁质问的目光盯得他无处遁形,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能原谅自己当时的懦弱和动摇,现在看见这样光鲜亮丽的陆时郁,更没有勇气。

  “不重要了,陆时郁。”

  他生疏地叫出这个名字,下巴被掐着无法低头,他只好垂下眸,陆时郁的眼神暗淡了一瞬,松开手。

  崇野趁机找了个借口,“我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没等陆时郁回话,他就跌跌撞撞地跑掉了,陆时郁站在原地,眼前再次蒙上阴翳,不是因为崇野不告诉他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他相信这个问题他总有一天会问出一个答案。

  而是因为崇野变了,变得让他有些陌生,让他不由得在想,崇野这八年,到底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明明八年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他是陆时郁身边的小太阳,十几岁的陆时郁沉默寡言,总是面无表情,只有崇野心甘情愿不厌其烦地逗他笑,等他放学,给他讲各种有趣的事情,研究乱七八糟的饭菜给他吃,笑嘻嘻地说,“我不管,哥,不好吃你也要吃干净。”

  不像现在,他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

  陆时郁回到包房,他知道,如果他不回去,所有人都会等他,他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

  八年前,郑亭江的儿子郑瑞晨因为和人打赌,违规赛车,出了车祸,当场毙命,所以郑亭江才想到了陆时郁这个远在乡下的私生子,执意要让他回归郑家。

  与此同时,崇野莫名消失,陆时郁找了半月都没有发现崇野的踪迹,电话也打不通,那时候连微信也没有,打不通电话就真的找不到了。

  他失去了唯一的挂念,被迫回到常平市,成为郑家新的“独子”,三个月后,他被送到国外留学,再过四年回国,身份也变成郑氏财团的唯一继承人,往后的每一天都是身处云端受人敬捧,他却完全不想过的生活。

  所有人都敬畏他的身份,看他的脸色,他光是站在那,似乎就代表着权利中心,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上他想上的大学,带着崇野一起过平淡的日子。

  但是崇野放弃他了。

  包房里的音乐果然是从他进门才开始的,唐成松开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凑过来,“郁哥,我刚才说话大声了点......”

  陆时郁抬手打断他,“没事,是我要说抱歉,打扰大家兴致。”

  “哪里的话,怎么能是打扰呢。”

  唐成招呼着大家喝酒唱歌,刚才的插曲很快过去,陆时郁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烟。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只记得很久以前,崇野经常叼一根烟在嘴里,他觉得对身体不好,所以管着崇野,崇野很听话,被他伸手夺了烟也不说什么,只是嬉皮笑脸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自己只抽了一根。

  后来崇野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他,戒掉了。

  结果等他回到常平市,却有了这个习惯,烟味会让他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好像崇野就在他对面。

  他曾想过,如果再遇见崇野,他一定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问他,“以后不要走了好不好?”

  但是等崇野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心里这么多年都憋着一股火,光是看见崇野躲闪的目光就要爆发了。

  他不懂凭什么不说分手的许诺只有他一个人当真,而崇野就能一句话不说一走了之。

  陆时郁这一晚一口酒都没喝,也没有人敢过来劝他的酒。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脑海里快速闪过和崇野的一年。

  说起来怪可笑的,三百六十五天的时间他竟然用了八个三百六十五天都还没有释怀。

  见过陆时郁,崇野这一晚上都昏头昏脑,上错第二次酒之后他叹了口气,终于卸力。

  到前台要了一杯冰水,付英南看着他心不在焉有气无力的样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今天怎么了?”

  崇野摇摇头,“南姐,陈姐在吗?”

  “陈姐下班了啊,她今天没有晚班,你们换班之后她就走了。”

  “南姐,你帮我和陈姐说一下吧,我今天想请个假,身体不太舒服。”

  “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对,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我重新给你排班。”

  “谢谢南姐。”

  崇野回到休息室换了衣服,骑车回到出租屋。

  天很黑了,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路上遇见一只流浪狗,脏兮兮地追了他很久,大概是看他没有停下,耷拉着尾巴不再追了。

  三四十平的小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柜子,简单的很,崇野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头顶昏黄的灯,有几只小虫子在绕着光飞。

  他还没从与陆时郁的突然重逢中回过神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疼痛之后,才真正相信刚刚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又遇见陆时郁了。

  陆时郁变得更好看了,如果没有前尘往事,如果他今天只是一个陪酒的,那么他一定会在刚刚的包房里再次心动吧。

  可惜不是,他们之间有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年,这一年的最后,让崇野明白,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和陆时郁天差地别,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更别说在一起了。

  崇野闭上眼睛,一身酒味儿,把陆哲恩的衣服洗干净晾好,简单冲了个澡就躺上了床。

  他想,就把今天忘了吧,大概以后他也不会再见到陆时郁了。

  他听说过的,陆时郁现在是郑氏财团的新一任掌门人,比其他富二代身份地位更显赫。

  出了“浊夜”,一个“陆总”,一个卖酒的,哪能再有什么关联呢?

  这一宿,崇野本来以为自己会孤枕难眠,却没想到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醒来收拾了一下就回了“浊夜”,昨天没上班,今天就去打扫打扫卫生顶一顶吧。

  “南姐早。”

  崇野和付英南打招呼,付英南抬眼看他,脸上表情莫名凝重,“小野,你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啊?”

  崇野愣怔地看着她,“今天没有我的班吗?没关系,我来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不是,小野,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啊???”崇野再次愣住,凑到吧台前面,“陈姐让的吗?是因为我昨天没有好好上班吗?南姐,我昨天是......”

  “不是,小野,我也说不清,但是不是陈姐让的,你自己出门看吧,有车在等你,很早就来了。”

  “有车?等我?什么车?”

  付英南看着他,语气里别有深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车牌是五个八。”

  “五个八......”

  崇野出了门,五个八的车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见,他还没坐过这样好的车,站在车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是很标准的职业女性。

  “您好,崇野先生,我是连依,您先上车吧。”

  崇野一头雾水,车里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似曾相识,好像昨天晚上他在陆时郁身上也闻到了这种味道,崇野猛地反应过来,能在常平市有这样车牌的,也就只有陆时郁了。

  所以这是陆时郁的人。

  崇野准备下车,车门却在眼前落锁。

  “崇野先生,陆总让我接您回家。”

  “回家......”

  崇野重复着这个词,想起以前他蹲在陆时郁学校门口的大石头上,陆时郁不让他抽烟,他就叼着狗尾巴草等着,等陆时郁出来,他凑过去,“走吧,哥,我来接你回家了。”

  自从离开陆时郁,很少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词,现在听见,只觉得陌生至极。

  “崇野先生,不好意思,不把您带回去,我们也不好向陆总交差,您谅解一下。”

  崇野收回放在车门把手上的手,低着头局促地只坐了半个座位,“叫我崇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