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身后纪云锦抓着絮棠走近:“回去?回哪去?”

  苏鹤扭头看见唇角溢着丝丝血迹的絮棠,发丝有些凌乱,眼神幽怨的盯着他。

  纪云锦挡住他的视线又问了一遍:“阿舒,你要回哪儿去?”

  苏鹤没说话,沈梨初捏紧他的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对上纪云锦吃人的目光,沈梨初淡然道:“他是我妖神殿的人,自然跟我一起回去。”

  纪云锦眼睛眯了眯:“你可别搞错了,阿舒是我纪家的人,只是暂时在你那儿当差,我随时可以把他带走。”

  “那你试试。”沈梨初释放出的浓厚妖气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沈梨初上辈子就知道纪云锦有个妖族弟弟,他甚至知道纪云锦先前对苏鹤展现出的极大兴趣都来源于纪云舒。

  因为他们很相似,甚至相似过了头,沈梨初不得不怀疑纪云锦究竟知不知道眼前的纪云舒早已换了个人。

  可他想,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连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苏鹤师兄的变化,纪云锦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仍对苏鹤如此执着?

  苏鹤不知道两人心底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再不回去就要死人了。

  于是他攀着沈梨初的脖颈强行挂在人身上,像只树袋熊一样,姿势实在不雅。

  纪云锦眼神微变,沈梨初已经熟练地将他托起抱在怀里,抱的紧紧的,还不忘瞥了纪云锦一眼,眼里尽是得意。

  苏鹤虚弱至极,全身的力气抽丝一般散了个干净,他抵着沈梨初的肩颈轻声道:“回去吧,沈梨初。”

  沈梨初手中灵力缓缓渡给他,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好。”

  他无视身后的三人恨不得直接传送回去,苏鹤太了解他了,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把他们三个都带回去。”

  沈梨初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他们先回落霞镇的客栈稍作整顿。

  沈梨初找了小镇最有名的大夫替苏鹤包扎伤口,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鹤,满头大汗替他疗伤的大夫,站在床边认真学习的沈梨初,坐在桌前捂着胳膊不敢出声的长林,死盯着絮棠不放的纪云锦,还有坐在桌前悠闲喝茶的絮棠。

  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却出奇的安静。

  大夫好不容易哆嗦着给苏鹤全身的伤口都处理干净,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带着他去隔壁,处理完你就可以走了。”沈梨初瞥了眼长林,又看了看大夫,要是苏鹤师兄还醒着肯定要这么做。

  那他就先做了,等师兄醒了就可以直接夸他了。

  大夫连声称是,收了钱跟着长林去隔壁屋子处理伤口,房间里终于空旷了不少。

  沈梨初从一开始视线就没放在过絮棠身上,他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把她杀了。

  师兄留她还有用。

  沈梨初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这份冲动,曾经杀了师兄的人就在眼前,她害得师兄死了一遭,害得他和师兄分别了整整五年。

  将她挫骨扬灰都难解沈梨初心头之恨,如果不是因为苏鹤师兄异于常人,也许他们今生今世都无法再次相遇。

  沈梨初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我们要休息了,你们都可以滚了。”他没再看两人,认真的趴在床前盯着苏鹤苍白的睡颜。

  纪云锦没他这么傻,现在苏鹤昏迷不醒,上赶着献殷勤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倒不如回去休息。

  只是……

  他看着从始至终都乖巧无比的絮棠,太安静了,让人觉得不适。

  虽说有自己和沈梨初在,她的反抗根本犹如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可总不该如此镇定。

  说到底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云锦勾了勾嘴角,他只答应苏鹤抓住絮棠,其他的根本不归他管。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沈梨初和苏鹤两人,沈梨初不担心絮棠会逃走,他的妖力早已将整座客栈包裹,但凡絮棠有逃跑的念头,沈梨初一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先前天暗他看不真切,在大夫替苏鹤处理伤口时沈梨初才发现他浑身竟有数十道鞭痕,密密麻麻。

  每道伤口都被人生生撕裂又愈合,他想象不到苏鹤是怎么一个人顶着这些伤口从纪家逃出来的。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沈梨初眉间阴郁经久不散,猩红的眸子隐隐透着些许疯狂,他无法忍受苏鹤再一次离他远去。

  是师兄骗了他,是师兄说过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能让师兄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怎么做才能让师兄永远待在他身边。

  ——

  苏鹤睡了三天三夜,沈梨初就守了他三天三夜。

  他昏迷的第四天早上,太阳还未升起,可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满天里雾气腾腾。

  苏鹤睁眼就看见靠在床头的沈梨初,眸子微阖,长睫轻颤,眼皮下的乌青一览无遗,一张俏脸尽显沧桑疲惫。

  这就是苏鹤不愿意让沈梨初一起跟着来的原因,若是沈梨初在场的话指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今沈梨初对他的一切都十分敏感,五年前他就死在沈梨初的怀里,这份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几乎成为沈梨初每晚的梦魇与枷锁。

  苏鹤深知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去安抚他的情绪,他想着日子久了总会没事的。

  可他低估了沈梨初的疯魔与执着。

  苏鹤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身旁的人猛地清醒过来,他欣喜的眸子径直闯入苏鹤的眼底,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苏鹤师兄,你醒了,身上还疼吗?肚子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沈梨初殷切地扶着他坐起,倒了热茶递给他。

  恍惚中再次见到他毛茸茸的尾巴尽情在身后摇摆,苏鹤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声音低哑:“我没事。”

  他只说了三个字。

  沈梨初有些沮丧,他坐在床头看着苏鹤,总觉得师兄不太高兴,为什么呢?

  苏鹤第无数次直观的感受到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对沈梨初,对他自己,对这个无良又傻,逼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