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彻底停下工作，在医院安心的住了下来。
白天魏婉待在病房，陪祝临去做各种治疗，盯他吃药，虽然大多数时候，祝临都是躺在床上不愿交流，但魏婉还是坚持不懈的跟他说话。
偶尔祝临会睁开眼睛，淡漠的瞟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翻身背对她，似是嫌她聒噪，又不愿同她说话，便只能用动作来表示抗议与心烦。
江逾白晚上来换班时，祝临通常都吃过安眠药，沉沉睡了。
他在单人病房里，撑了一个行军床，紧挨在祝临的病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他会将祝临因为大量吃药而变得有些虚浮的手腕握在手心，柔柔团捏。
江逾白凝望祝临略显苍白的侧颜，心中只觉一片枯寂。
一个月后，钟医生找江逾白私下谈过一次话，说目前治疗效果不是很理想。
江逾白白天在这里呆的不多，祝临的各种情况，都是从魏婉口里了解到的，据魏婉说，祝临最近清醒的时候变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懒散昏沉，虽然还是不愿说话，但每次魏婉说的时候，祝临看她的时间变长了一些，食欲也没有以前那样差，偶尔还能把送来的东西吃完。
“但是，钟医生，据我了解，祝临的情况好像在慢慢好转啊，为什么说治疗效果不理想呢？”江逾白有些不解。
钟医生翻开手上的检查单，眉间皱起，担忧道：“表面上看好像是这样，但他的测评数据显示他已经具有自杀倾向了。”
钟医生合上病历本，抬头直视江逾白，继续道：“按理说，到这个阶段，患者会出现自残行为，或是尝试自杀，但因为他住在医院，又有人24小时看守，所以一直没机会行动，现在这种表面上的好转，属于一种迷惑行为，家属很容易在这段时间放松警惕，患者就会趁机寻死。”
江逾白愣愣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以经过专业评估，我建议他最好进行MECT治疗，临床上也叫无抽搐电休克疗法，原理就是，利用适量电流反复多次刺激大脑，机体触电后，脑内神经递质会达到一种平衡状态，他现在处于躁狂发作后的抑郁期，经过治疗后，可以很大程度上减轻抑郁情绪，再配合药物治疗，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那，那这种治疗方式会不会很痛苦，或者有什么副作用和后遗症？”听到电击，江逾白慌了神。
“不会痛苦，手术会用麻醉剂和肌松剂，患者会进入休眠，全过程都是无知觉的，至于副作用，确实会有，但也都是在可控范围内，唯一的后遗症，他可能会患上逆行性失忆症，即对于治疗之前的记忆，会出现遗忘。”
“遗忘？”江逾白惊讶反问，他惴惴不安道：“也就是说，他不仅会忘掉那些令他痛苦的记忆，也会，也会忘掉我？”
钟医生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片刻，有些不忍，“是有这种几率的，治疗就相当于把他从前的记忆全部洗涤一遍，至于忘掉哪些，保留哪些，都是不可选择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种记忆减退的症状，在治疗结束后的两到六个月之间，会慢慢恢复如常，不是说他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你。”钟医生耐心安慰他。
江逾白无力点头，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谢谢钟医生，您费心了，但这事我还要跟他母亲商量一下，有结果后，我再给您答复。”
“好，你先商量，但最好不要拖延太久，以免延误治疗时机。”
江逾白点头，一一应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姜黎听闻祝临的状况后，立刻千里迢迢的开车从老家赶来。
到的时候，是中午，祝临正在午休。
江逾白带她在门外悄悄看了几眼，见她要哭，立马拉着她赶紧走了。
两人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秋风萧瑟，携凉意卷起地上枯黄落叶。
住院部侧边有条景观带，种满了高大乔木，广玉兰绿意正盛，梧桐树却已近枯萎，萧条穿插于蓬勃间，叠翠流金，江逾白出神的望着梧桐顶端，焦脆叶片铺满一地，如祝临流失的生机正簌簌落下。
“诺诺，照顾病人归照顾病人，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姜黎眼里含泪，心疼的抚上江逾白微陷的眼窝，“你这样白天晚上的熬，别小祝还没好，你自己先熬垮了。”
“没事的，妈，我心里有数的。”江逾白微笑扯下姜黎的手，抓在掌心里。
姜黎看他面无血色，青灰憔悴，虽心疼，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疼惜的抱住他。
白天魏婉跟他一起在这里陪祝临，到了晚上，江逾白就让魏婉先回去，他独自一人守着祝临。
床头亮起一盏小夜灯，散发出柔和淡黄的暖意。
他照例握好祝临有些浮肿的手，祝临手背上，有输液留下的针眼，青紫一片，江逾白将他的手摊平在掌心里，低头靠近，轻轻的吹气。
床头柜上，赫然摆着高中时，祝临带他看的那一箱白色小花，他们上大学后，就把植物箱托付给了姜黎，这次姜黎过来，江逾白特意叮嘱她把东西一起带过来。
现在是十一月份，早过了垫状点地梅的花期，但因为植物箱内温度适宜，所以铺得像被子一样的叶片还泛着青翠欲滴的绿色。
“祝临，今天钟医生跟我说，要让你做电击治疗，我上网仔细查过了，说是做完治疗后人会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头晕头痛，严重的还会感觉皮肤出现灼烧感。”江逾白伏于他身侧，脸颊紧贴祝临放在床边的手臂上。
床上的人睡得全无知觉，江逾白只自顾自的喃喃念，“而且也不是做过治疗后，就能彻底痊愈，好多人说根本没效果，而且人还变傻了。”
江逾白抬起头，看祝临安然的睡颜，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出来，“你这么骄傲的人，要是真的变傻了，那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
笑着笑着，就又垂下头，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到祝临手臂上，多日来的酸涩委屈，紧张慌乱，每天都在焦急与忧虑中度过，江逾白早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他哽咽着，心力交瘁，“祝临，我把你最喜欢的小花带过来了，我记得你说过，它从生根到开花，要经过整整几十年，中间经过各种艰难困苦，才能熬到开花那一天。”
泪水肆虐，打湿了祝临半边手臂。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过得很辛苦，所以才用花来激励自己，可是祝临，你要学它，就不能彻底学完吗？它在冰天雪地里，熬到了遇见你的那一天，现在就可以舒服的躺在植物箱里开花。”
“你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看见曙光的那一天，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江逾白哭泣着，嗓音沉痛低哑，“我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也愿意把你从冰天雪地中拯救出来，给你造一个温暖舒适的植物箱，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努力活下来，我保证，从此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祝临，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江逾白哀哀祈求，期待出现神迹，“要是你觉得活下来没意义，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活下来好不好，你这样爱我，怎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我这么爱你，又怎么舍得你离我而去。”
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个寂寥秋夜，发泄了个彻底，狭小病房内，回荡着江逾白痛苦绝望的哭声，久久不散。
他哭得入迷，自然没注意到早已陷入深眠的人，微微颤动的食指和眼角滑下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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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病情的事情，大家不要当真，生病了还是要乖乖看医生，相信医生的判断。